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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暗中决断 ...

  •   张翰是个行动派,他决定了一件事情,就能够很快分配下去,并且尽全力做好。

      吴起善谋,张翰善断。他们一向是最好的搭档。

      只是吴起冷性,张翰又无原则仗义,两个人反而很少机会能够凑在一起用心做一件事情。沧海心中又计较,也折腾出时间,跟在吴起身后帮忙出点子。她毕竟体弱,最多就是给吴起的计划出一个大纲的框架,并尽量简化,毕竟实施的是手底下的一帮小鬼,以吴起动不动对外人用官方古文修辞表示自己教养过人的习惯,一定会让手下人云里雾里不知所以。

      沧海就会在这个时候,从吴起身后走出来,一手握着泥巴,一手握着小木刀,站在旁边用木然的表情把吴起的话翻译成大家能听得懂的俗语。

      张翰笑吴起故弄玄虚,吴起骂张翰不知道上位者的玄妙,总之两个人在沧海面前才会毫不掩饰的打打闹闹,一派真我。也只有在阿木温和注视里,三个小孩才有小孩的模样,热热闹闹的像一个家。

      村子里慢慢的多出些人气,新来的小鬼头都是受过一番折磨,心力憔悴的孩子。张翰听从沧海的意见,先把他们集中起来,让孩子去鼓动孩子。先吃饱了然后做些小把戏。什么老鹰做小鸡,什么队列操练,什么自我介绍,什么老乡会……总之,要保证每个奴隶的身世都能挖掘的一清二楚。

      吴起每晚会凭借他过人的记忆力,将所有人的资料编辑成册,记录在沧海收集的鼠皮上,用针尖沾了阿木叔做的红色颜料,一点一点的描画好。

      因为村子里少肉食,沧海和吴起说了一下可以先圈养小老鼠做肉食,而且老鼠的繁殖力大,家养的也不容易弄出病,还能够监控瘟疫。后面的理由她没办法说明,吴起和张翰一想到吃过的熟肉,二话不说就分出几个力弱年幼的小鬼,跟着沧海去捣弄。

      最难的是,其中一个叫做李丰的小家伙,竟然能一个人偷偷摸进林子里,挖出了一窝刚出生的野猫子和大型的灰鼠仔。吴起才回忆起这个家伙原来是个斥候世家出身,从小对于跟踪潜藏很有自己的一套本事。甚至在家破人亡时候,还一个人潜逃了十天,若不最后因为清野战术被饿昏在雪地里,恐怕是早就逍遥自在了。

      张翰觉得这小子是个人才,马上把他提拔到自己身边,然后冲着伙食改善的目标,他硬是在小家伙们的心理课程上例外加上学习李丰的课业,让看上去身单体薄的李丰当场激动的哭出来。

      等到小鬼们慢慢的被同伴纠正了压抑的性情,恢复到正常水准时候,他们就开始结队,一小伙一小伙出动,到附近的几个村子里,从人家的活死人墓中,撬开洞穴,把里面饿了半晕的老人挖出来,又悄悄的拖回村子里。

      沧海则带着几个年纪小的开始忙碌烧水煮粥,用艾草把死过人的房子熏染一遍,在寻到一些杂志的石灰,磨成粉,乱撒了一把,权当作卫生防护。她跟着阿木急学了几招建筑房屋上的开洞造窗的法子,然后和同伴另外每间房子都多开一个窗,反正天气渐暖,只要把不知哪个角落翻到出的细眼渔网往上面一糊,也能挡挡风沙,还不会遮住了屋内的透光性。

      村子里孩子百无禁忌,原来做害的灰鼠差不多被油炸成了肉条,基本绝迹,稍有剩余的也拿去喂养那几只新生的小猫。人一多,伙食就成问题。村子里的几个壮年都有重活,老人们又都是独门独居,半死不活的模样。

      沧海带着娃娃兵们,就围着村子一点一点的垦荒,种下去的都是地瓜土豆和苦菜豌豆一些容易种植容易收成的植物。她毕竟不懂农事,只能凭着记忆随便操作。反正从娃娃兵里面挑出几个做事精细的,按照做实验的方法,每个人分配一种种植方法,然后进行记录,经过比较,选择最好的组合方法。

      瞎猫碰上死老鼠,就这样,也竟然让她发现了这个世界第一点奇迹,一些不知名的植物竟然可以一个季节三次收成,并且口感虽然一般,入腹竟然会有前世压缩饼干的效果,很能充饥。她马上带着娃娃兵开始肆无忌惮的种植,反正是手上能够找到的植物,全部尝试一边,播种,施肥,记录,总结,挑选良种等等。她只能一遍一遍的尝试,一遍一遍的摸索,却也在无意中,让跟从她的娃娃兵们第一次尝试到精耕细作的好处。

      当夏季快要结束的时候,张翰疯狂偷盗人口的活动才结束,暂时潜伏起来。他发挥自己帮主的气魄,带着一群小鬼,开始没心没肺的上门摆放。认祖归宗——看到一点好的苗头,马上拎着小鬼们下跪喊爷爷奶奶,暗中更是准备了不少的辣椒水,往他们衣袖上摸几把,在关键的时候,在脸上一擦,要多虔诚又多虔诚,要多可怜又多可怜。

      他记住了吴起说的,千古艰难唯一死。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以及沧海解释的话,人怕死,人更怕孤老一生。只要脸皮厚,铁杵磨成针,放心大胆的去拉关系,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人家没开头,就用温情攻势压垮他。

      不就范?没关系,每天每日的去为人家挑水、煎药、煮饭、洗衣、种地,做到人家没有想到,你就先想到。让他适应你、顺从你,无意识的习惯了你。然后再突然消失,让他发现不能没有你,已经习惯了你,然后再次攻击,没有拿不下的坎。

      当沧海正经八百的说完这一番话,张翰心里一阵阵冰凉,吴起则是用奇异的目光看了看小沧海,许久,才笑道,“还真是够无耻的一招!不过,我喜欢。”

      张翰马上点头,兴奋的跑出给手下人支持去了。

      一家,两家,三家……小孩子们无论如何又心机,毕竟还有一份纯净之心,跟着这一帮忠诚于手艺,一辈子单纯无靠的老人,只要定下了亲人关系,很快就打成了一片。尤其小家伙看到老人们欣欣教导、尊尊念叨的时候,无一不红了眼眶,真心实意感受到薄凉环境里的一片温暖。

      又到了总管即将下查的时候,村子里渐渐进入正轨。大总管一次审查,都会带来下一年的粮食,然后查看大致的瘟疫后情,决定是不是开关卡,重新接受人上石堡处理事务,顺便也会敷衍式的收取些杂物田租。

      沧海和张翰就开始停下忙碌的事情,庆祝私下地的这一番打闹终于成功。他们像是嬉戏的孩童终于取得最后的胜利,不由满心欢喜,互相鼓动炫耀。吴起就坐在一旁忙碌他们因为成长而撑破的衣物,他在灯光下心细缝纫的时候,眼中微有冰寒。这一次的行动,他四方收集老者的消息,暗中压下了一些口碑不好的人和性格怪癖之人,反正都是为了活下去,那些与己无用的人就不必来浪费粮食了。

      他看了看沧海,心里不由叹气,小三虽然长了个子,可是一吃多就呕吐的毛病还是没有治好,几个月忙里忙外的,身上竟然又轻了几分,看着只剩下了一层皮,让人担心。

      手中的针尖一闪,不自觉刺入了拇指,吴起不作声拔出来,将沁出的血滴舔去,继续受伤的活,嘴角微微一抿,村子里虽然多了几个老人,却没有是学医的,终究是麻烦。还有那几个私下地看他们不爽的老家伙,平日里就仗着自己手艺少,对小鬼们打骂由己,还叫嚷着要上告总管。

      人杂了,也该清理清理了。

      吴起抬头对着另外两个人应付一笑,看张翰继续吹嘘,沧海继续手上的雕塑,灶台上阿木叔憨笑着将中午煮好的干饭划成几块,挖出四分之一,放入锅内煮成粥,不由提醒他多加些地瓜,得到阿木叔绕头点头,才放心。

      这些事情,与其让别人操心,还不如他来解决。也该让这帮不识相的知道,究竟既然下来该说话的人,是谁!

      吴起将冷冷的寒意收敛在眼底,打好结,牙一咬,绳子脆生生断裂。他放松身体,靠在墙上,看着屋内的一家人。

      当他出门的时候,身后一只手拉住了他。

      “要干嘛?”吴起挑着眉毛,凉凉问。

      张翰勾住他的脖子,咬牙道,“你以为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靠,疯狗,看你笑得那么放荡,就知道要咬人去了。”

      他一拳打在吴起胸前,愤愤不已,这个家伙,什么都憋在心里,还往身上抗,妈的,难道他张翰不是男人?就不能他这个做兄弟的把事情说说清楚?

      吴起愕然,沉默一下,嘲笑道,“你小子心地太正,只怕还要和人家套关系保面子。既然我是疯狗,就算咬死人也不是正常的吗?怎么,你怕我连累到你?放心,我做事干净的很!”

      张翰怒极,低声喉咙里沉沉的咆哮道,“疯狗!你当我是兄弟吗?连累到我?骂的,我才不想你这个书生手里沾血!”

      他顿了顿,从吴起的袖子里把匕首掏出来,拽在手里,直直盯着吴起的一双眼睛,认真道,“疯狗,你是想靠文章杀人的人?这些粗俗的活,应该我来做。”

      吴起微微惊讶的看着张翰露出一个冷酷而嗜血的笑容,“我这个人,生来就是为了活下去杀人的。那帮老家伙,还有小鬼里面的几个找死的,我不是心软不收拾。你放心,我会让他们知道,这地方到底应该听谁的!”

      “我,张翰,才是狼族的狼头。”

      振振有词,眉目张扬。张翰握紧了一下匕首,插在自己的腰间带子上固定好,挤眉弄眼大笑着砸了一下吴起的胸膛,“疯狗,你的手是用来握笔的,我的,才是天生握刀的。”

      他拖着一身爽朗开阔的笑声,十分磊落的出门去,清理狼族的内部和清理村子里的内部。仿佛每个清晨他出门带着小鬼们去拜访老者一般,轻描淡写,还带着痞子气。

      屋子里传来阿木叔的问话,“小翰呢?小起,天都黑了,这小子又去哪了?该洗洗睡了。小三,去洗洗手上的泥巴。明天开始跟叔雕软石。”

      沧海还有些干哑的嗓子应了一声,慢慢的叫了一声,“二哥,好睡了。”

      “知道了。你和叔先睡吧。张翰又去人家姑娘房里偷香去了,我得守着,他落跑的时候给他留个门。”

      阿木雷声一般的笑声剧烈响了几下,也不计较,挑暗了油灯,摸索着到后院给沧海烧热水去了。小沧海则自觉进屋给两个哥哥铺好被子,用皮囊装着烧热的石子塞入单薄的被窝先暖着,秋意渐起的晚上,还是很容易着凉。

      她摸黑走出门,一双白日里看上去略显深沉的眸子,在月光下熠熠发光,格外有神采,她知道两个哥哥有着不愿意让她了解的秘密,她也安心守着,不让他们担心。偶尔心中觉得凄苦,却全是因为这两个小哥哥的坚强和呵护,他们如此竭力,希望在一个贫瘠的环境里,给她一份充满快意和无忧的童年。

      “二哥。”沧海走到蹲坐在地上的吴起身旁,被他一把搂在怀里。她感受到吴起身上微微的颤抖,伸出手,贴着他的背一下一下按拍。“不怕不怕。小三在这里。”

      吴起扑哧一笑,搂进怀里这个老成的小三,“得,反倒是我孩子气了。”他摸了摸沧海倔强上翘的鬓角,抵着她的前额,脸上一片阴影,神情都看不见。“小三,你大哥一定会很厉害。该断则断,恩罚分明,他一定会把狼族广大。”

      沧海沉默的听着,许久,才捕捉到吴起低低的一声低吟,“我,不如他。”

      是啊,他看上去手段狠烈,与人冷性,但是决断之时虽然知道如何去做,可是手还是会抖,不必到万不得已,都不能提前下手。张翰却是早有所顾及,一个人承担下去,若不是今天自己举动失常,恐怕那家伙搞定了一切,也不会坑出一声来。

      他杀人决断,虽心中不痛但心下还是挣扎,而张翰,若是做便去做,轰轰烈烈,干干脆脆,绝对不会又后悔自责一说。他才是那个真正在乱世里立足高登,胆大无忌的家伙。

      他,不如他。

      “二哥。你把大哥想的太厉害了。他做事丢三落四,没有你帮衬着,一定早被打了半死。每个人性子不同,做事也不同。二哥你足智多谋,大哥果决善断,所以才互补。”沧海不由感慨,这两个哥哥放在前世,一定都是精英,如此年纪,能有这样的水准,果然世家大族的教育容易出人才。

      “再说,大哥这个人又好面子,死逞强。他装英雄的时候,很快就会让你看出他狗熊的样子。二哥,说道出人头地,我信你们都可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经历了这么多,只要坚持下去,一定可以出头的。人如三节笋,总是有一节好的。”

      吴起静静听着,揉揉沧海的头顶,感慨道,“小三,我们都知道你不同寻常,心思过人。就是平日里不爱开口,总像个闷葫芦。难得,你能和二哥说这么多,我倒还真想多了。”

      “去睡吧,叔稍好水,等你了。”他笑着打了一下小沧海的屁股,催促她洗漱。

      “恩。”沧海见他神色恢复了正常,才放心的抱了一下他,然后跑回房去。灯光下,她瘦小的身体像是黑夜中长了翅膀的幽魂,悄无声息的飘荡过去。

      村子一角传来几声犬吠,还有一声状似凄厉的叫声,很快又隐秘下去。

      吴起脸上一抖,抬眼看着天上一轮刚刚从云雾中挣脱出来的银盘,慢慢的浮上一层坚定的神色,他握着拳头,紧了三下,又松了三下,随后眉眼开始放松,脸上浅浅的露出一个飘渺高傲的笑容。极其冷艳,无限冰冷。

      他坐在院子里,听后院传来的蟋蟀虫鸣,林子里扑腾翅膀的声音,一动不动的端坐,俊美的侧面在月光下近乎凝结,隐隐透出一层皎洁玉色,越发的不像是人间所有。

      接着又是村子另一个角落的喧闹,却没有了尖利的叫声,只听得犬吠,挣扎几下,又恢复沉寂。吴起的目光随着夜里的动静在虚空中转移,似乎他可以居高临下,洞察在夜色中发生的一切。

      然后,一片红光漫天冲飞。像是半晚时分漫天飞舞的晚霞,刺亮了沉寂的夜色,照出半边的刺目光明。村子里瞬间沸腾起来,小鬼们此起彼伏的高喊着,“走水了走水了!救火啊!”犬吠声,林子里大型走兽的咆哮声,叮叮当当的铜锣的吵闹声,还有小步子奔走的急促脚步声,交织着,沸腾着,将原本该好眠的夜晚直接酝酿成一场浩劫。

      “天欲祸人,必先与微福骄之,所以福来不必喜,要看会受;天欲福人,必先与微祸儆之,所以祸来不必忧,要看会救。”

      吴起站起身,从屋内端出一盆热水,捞起了布巾,拧好,递给门口走进来的人,朗声道,“莽夫,看来你要有福了。这帮心思花下去,久了那么多的人,还是天灾人祸,死人不断。一定会有大福等你。”

      张翰眼里迷惘,直视他许久,手里的匕首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才回神一般接过热腾腾的布巾,摊在脸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沾血的手脚都在不停颤抖。他突然瘫痪在地上,仰着脸,躺成一个大大的大字。嘟哝着,“靠!好烫!”

      吴起踹了他一脚,“死了没?胆小鬼。”

      “你爷爷的。老子就是死也拖你一起下去。”张翰猛地抓住他的脚踝,一双黝黑的眼狼一样死死盯着吴起,露出一口银白色的尖牙,半是狰狞半是恐吓。

      “好。”

      张翰傻了,反问一句,“你,你刚刚说什么?”

      吴起蹲下来,脸上笑靥如明媚月色,一字一句道,“我说好。这条命,我就卖到你手里。生死与共。”

      他抽出自己的脚,伸手握住对方还有些虚软沾着暗血的手掌,用力的握住。

      张翰愣了愣,闭上眼,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渍,轻骂道,“妈的,真的要有福了。不发达都不行。”他动了动,苦笑道,“疯狗,拉我一把,我起不来。”

      吴起似笑非笑的勾勾唇角,还是把死肉一滩的张翰拔起来,让他坐好靠在自己身上慢慢回力,一手很自然的为他接过脏的布巾重新洗好拧干,递过去。

      “疯狗,原来杀人真的和杀鸡没什么差别。一刀子捅下去,喷出来的血还是热的。就算粘了些,太腥。”

      “恩,多放些皂角,洗洗就干净了。”

      “靠,爷爷的,大冷天你让我洗,你帮我烧热水?”

      “那边有井,你可以自己跳下去。不行的话,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我帮你,踹你下去也可以。”

      “嘶——你好狠!”

      “过奖!”

      ……

      “疯狗,还好,没让你沾血。”

      吴起抬头看着村子里明明暗暗的火光,轻声应了一句,“你说的,我的风格,应该是杀人不见血。总有其他更好的法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暗中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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