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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温暖除夕 ...

  •   沧海从来没有想过还可以过上这样惬意的童年,遇上这样憨厚质朴的家人。她知道,很大一部分自然是狗屎运的帮助。在无叶山庄,从来不养无用之人。口粮都是按照人数分配的,然后需要缴纳一定量的劳动量。
      他们三人中只有她是微乎其微,直接被排除了的,而阿木更是一个人承担了四个人的劳动量,却食用更少的食物。每当沧海看到自己碗中分明是过于实在的食物,总是胃里翻腾,不用猜也知道,阿木抢着盛饭,明里是说为了公平,实际上是在自己的碗底多垫上一些野草野菜,仅仅是看着更加丰盛点。
      她每次都是吃了三分之一就停止不用,若是阿木逼得急了,也沉默吞几口,然后整个下午都会呕吐不止,直到把胃酸胃液都呕出来,甚至一次狠极了,竟然呕出血来。反复几次,阿木也只能无奈的接受了她不能多食的状态。
      等到另外两人知道阿木的伙食是用独自多承担了三分体力活拼命扛下来的时候,也慢慢的有了心思,不再往死里撑。孩子的想法,一向简单。就像是动物,谁对我好,我对谁好。掏心掏肺都可以。
      除了晨起的砍柴,张翰也主动跟着阿木出工,他笑称自己就是力气大,饭量大,不干活闷得慌,只是每一次回来后身上都会挂点彩,像是被利爪尖物划伤一般。问他,他只是扬眉一笑,吹嘘自己受点小伤,却放到了多少多少大人,十分英勇的模样。
      吴起冷眼嘲讽他,自不量力,只是每到下午戏耍习字的时候,对张翰惩戒的分量却放轻了,而自己习武多用心了一份,比划起来,更是虎虎生威,目露寒光。
      没有人对沧海的休息报以异议,她总是沉默的看着其他人干活,努力将自己的本份做好。吴起闲时无事,就拉着小沧海认字习文,他记忆力惊人,学过的诗文都可以一一背诵下来,在加上没有书籍,沧海只能一边学一边背,竟然慢慢的也锻炼了记忆能力,大致能够及得上吴起的一半功力。
      张翰第一次见识小沧海的进步后,抱起她乐呵呵的在空中转了几圈,大嚷着,总有一天超过吴起,徒弟变师傅!呼啦呼啦,让沧海在起伏里不自觉笑出声来。她喜欢飞翔的感觉。
      冬天,在他们嬉笑打闹里越走越快,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影子。
      除夕的晚上,张翰和阿木偷偷潜到林子里,打了几只山猪山兔,带回来做年夜饭。吴起的厨艺已经是不错,站在灶台旁拿着饭勺,一副作诗作画肃穆严谨的憋气样,沧海毕竟年幼,只能垫着脚尖,站在石阶上打下手。在张翰的熏陶下,她已经可以对五颜六色的内脏脑浆保持一副超脱的心境,刀起刀落,处理的干干净净。
      阿木蹲在灶火前,庞大的身体在火堆前一明一灭的闪烁,他总是专心手上的雕工木活,但是又能一心两用,分顾其他。时常是几人玩耍打闹出了问题,他就会出来救急,也不安慰不调节,把受伤的人包扎好了,继续丢在一旁玩闹去。
      沧海做好了手头的活,就洗干净双手,然后坐到阿木身边去,自己也拿着一堆烂泥巴,有模有样的捏耍起来。她力小体薄,阿木就寻思着先学巧劲,不知从哪里寻来一堆泥巴,青褐色的模样,沾点水,就可以揉捏把玩,让沧海自己找事物捏模子。
      落在地上的树叶、惊飞的小虫子、含羞半开的花、还有睡到一半会流口水的张翰、练拳的时候像是和人结仇的吴起,还有精心雕刻如做老禅的阿木,沧海把泥巴揣在兜里,随身带着,一有空闲,就会放在手里,笨拙的开始揉捏。
      做好大致形体,她再用吴起送的竹刀在上面更加精细的雕琢、删减、平滑、构形,觉着较为满意了,才会捧着去见阿木,聆听教诲。每一次请教阿木后,就会推到了,重新来一遍,慢慢出新,点点进步,从看不出形状到后来的有些形状,再到后来的可以看出更加细节的形似,她一直像是一只蜗牛,缓缓地坚定的努力着。
      阿木看在眼里,喜在心中。倾心相待,坚信这个孩子一定能够成才,然后,超越他。雕塑不是一件简单的工艺活,凭着沧海这样执着的基本功力的塑造,后期的练习她肯定很快就完成。更何况,沧海小小年纪,这般坚韧,已经无意识中影响了另外两个孩子,行事性格都沉稳许多。
      沧海呆在阿木身边,心中很平和,连带着张翰也难得聚精会神看她揉捏泥巴,四个人呆在狭小拥挤的厨房内,别有一股年味。
      张翰盯着她手中变化的泥巴,惊叹道,“小沧海的手,还真灵巧。”
      吴起盖好锅盖,斜了他一眼,坐到一旁,随手拿起张翰和沧海的破衣,开始缝补起来,一面还反讽道,“乖徒弟,大家伙都知道,就你这家伙粗手粗脚,小沧海要是和你一样,那就要活活哭死了。”他针走如飞,十分娴熟的打了个结,瞟了一眼灶上的情况,又专心在自己的事情上。
      张翰撇撇嘴吧,懒得理会他,低声骂了一声,“是,师母!”看到吴起冷眼等过来,威胁着要撕破他的衣裳,马上垂涎着脸讨好的笑,“师傅说的是!”
      火光一照,照出他衣领下的几道血痕。吴起眯起一双越发细长的凤眼,将怒气收敛,装作毫不在意般问道,“那几个混小子还寻你麻烦?大过年的,下手也忒狠的。”
      张翰哈哈笑了几声,很不在乎道,“谁让他们嫉恨我有你这样的好哥们,出的厨房入得厅堂,打起架来,一个顶俩。今天又骂得难听了些,我就忍不住了。不打得他们脸上红光满面,他们就不知道服字怎么写!”他露出一口白牙,握紧拳头,挥舞了几下,恨恨道。
      “哦?骂了些什么难听的?我还以为你都被骂习惯了,怎么如今又忍不得了?”
      张翰揉了揉后脑勺,没吭声。
      吴起哼了一声,慢慢的抬起头,盯住窗外,眼神冷的象条响尾蛇,“骂我呢?说我不男不女,是个□□伺候人的货色?”
      “他们放屁!”张翰大嚷了一声,咬牙瞪眼道,“我还不知道,你丫的就一只疯狗,谁没张眼敢招惹?不就是看你长的俊俏,打架又不要命,不敢招惹你,才口上花花。疯狗,是兄弟的,你就不要乱想。”
      吴起打好结,用牙齿咬断,起身将锅盖打开,持着勺子舀了点汤试了一下味道,皱眉,又加上些粗盐调味,盖回锅盖,重新坐到一旁继续缝补沧海的衣物。他长发垂肩,挡住了视线,就伸手撩到了耳根后,露出颀长优美的侧面弧度,火光里泛着中性蛊惑的光泽。吴起本就是书香门第出身,气度不同他人,形容一团的年纪过去,发育期里很快抽长了身骨,脸上五官也清晰多,初步看出与粗旷彪悍的张翰截然不同的俊美,一种精雕细琢的美感。有时候,沧海觉着这个人将来一定能成美男子,尤其是那种带些尖锐嘲讽的傲气,更是会显得他天生的不逊,只不过,短时间内,这种脾气只针对张翰。
      “你也知道他们只是口上逞能,还硬要干上一架,我真不知道该说你是鲁莽,还是欠揍。”吴起毫不留情的骂他一句,还加上几声冷笑,刺骨的很。沧海抬了抬眼,雕刻最重的是观察,一眼就从吴起微抖的指尖看出他的愤怒和激动。
      只听得张翰憋了气,撒腿疾走几步,还是垂头丧气蹲下身,低低道,“我就是不想自己兄弟被人侮辱。妈的,他们那群混蛋,以后我见一次打一次!反正我皮糙肉厚的很。”
      吴起的手又抖了一下,强忍住心里的酸意,飞快的将扎到肉里的针拔出,舔了舔伤口,沉闷道,“莽夫。”心中却是一边温暖,一边下定决定,找个时机,暗中将那群人分而击之,每个都蒙上麻袋打个半死再说,敢说我是小倌,哼,小心我用木棍捅烂你们这帮口贱的。
      沧海重新低下头,瞅了瞅垂头丧气的张翰,伸出自己脏兮兮的手,学着阿木摸摸他的脑袋,看他抬头,然后冲着他微微一笑。就算是安慰吧,恐怕这个单纯的孩子,被吴起表里不一给打击到了。
      阿木憨笑一下,打断他们的争论,从怀中掏出几块雕品,一一递给他们,“大过年的,叔也没什么好东西,图个吉利吧。”
      他送给张翰的是一只猛虎,用黒砥石雕琢,以精笔细雕,一吊眼白额斑斓巨虎从危石险涧中健步跨过,面目威猛,龇牙咆哮,仿佛声震山谷,其势凶猛,直逼而来,颇有“高崖才发啸,绝壑自生风”的狰狰猛气。尤其是光动下,一身毛皮柔顺,斑纹突显,骨气内蕴,足下山涧溪流猛湍,危石险绝,衬托着猛虎不为困境所阻隔,天地任我游的豪迈气势,更是活现了它眼里一啸生风,乍瞥间,惊魂慑魄的威猛气概。
      张翰一看就喜不自禁,把玩在手里笑得一脸菜花灿烂模样。
      吴起也升起了好奇惊叹的心思,急忙往自己的雕品看去,原来是一只身处苍松顶屈身俯视下界的苍鹰,苍松郁郁葱葱挺立四周,它浑身漆黑,如同钢铁铸造一般,一双利爪如钢钩扣崖石,闪出冷冷寒光。这一只苍鹰扬眉蹙额,若愁若嗔鹰,微展双翅,目含电光,扑面而来一股凶猛如挟风霜之杀气,浑身上下皆是不怒自威的凛凛神气,刀工短促沉稳,青石色泽浓郁,凭空生出一股刚强如金的金石韵味。簇簇松针,游龙树干,冷眼苍鹰,融合到一起,结成了奇异的孤傲优雅的景象,似乎下一刻它就腾升而去,又仿佛,马上会飞飙而下。动静皆在一念之间。
      吴起看着也是欢喜不已,思来想去,干脆将幼时曾熟记的一首诗朗朗诵来,
      “寒冬十二月,苍鹰□□毛。寄言燕雀莫相啅,自有云霄万里高。”
      他童声未改,音质格外清脆,入耳冰晶剔透,更有一份傲气凌霄的快意。
      沧海细听了,在嘴里回念几句,生出向往之情,草原草原,若是与杀戮敌人践踏生命无关,必然是草长鹰飞浩荡空阔的美妙所在,皑皑白雪,巍巍雄鹰,何其壮哉!
      她回神一会儿,收了阿木赠给自己的雕品,与两小以物喻人不同,她得到的礼物更注重于技法和景物构造。不过巴掌大的石雕,顺着原石本身繁杂的色泽分布,竟然顺势雕琢出深山流泉、红叶缤纷之畔,一只贲鹿在石坡上停蹄凝望的景致。尤其是那只通体雪白,回眸一望的小鹿,四肢舒展灵活,形态生动,神情自然,如听山间耳语,又似唇边含笑,只等你放下了贪念杀意,就可以近而触之。
      四周的山石、树木、杂草勾点皴染,工细秀丽,浓淡疏密,彩色对比,均有法度。整个景致布局细而不腻、工而不滞、密而不塞,深得秀润空灵之气。集中视线的小贲鹿躯体呈现明暗变化,骨肉鲜活,双目带神,显示出极强的立体感,似一惊即可飞跃,入林无踪的精怪。
      三个孩子都是内心感动,一时半刻身边又无他物,没办法以他礼回赠,颇感窘迫。吴起咬了咬牙,从布堆里拿出一双未完工的手套,递给了阿木,微红着脸道,“阿木叔,给你。这几日,转风天,戴着好保暖。”他干脆撕开了未缝好的十指,方便阿木工作时候的活动。
      阿木明显愣了一下,竟然也不知所措的脸上一片暗红,甚至连耳根都是赤红色的。他接过手套,脸上很别扭的纠结了半天,呵呵傻笑起来。看着吴起也是侧过脸,捂着嘴暗笑。
      张翰绕着头,还真拿不出什么,只能眼巴巴看着小沧海。
      沧海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从她几乎是万能的口袋里又掏出一个小小的灰布团,然后慢慢打开,里面是几株干瘪的植物,她指着张翰,对阿木道,“这是大哥从林子里找出来的苦菜和地瓜根茎,便于种植,可以食用。明年,我们不必顿顿粗糠沙米了。”
      张翰傻眼了,自己不过一时好心,看沧海体弱难得外出,就随便摘取些许杂草杂话取悦她,没想到竟然能瞎猫装上死老鼠,还意外送上一份大礼。
      阿木喜上眉梢,连连说好。
      沧海对张翰眨眨眼,无声的勾了勾唇角,她从脖子里抽出一根细长的红绳,把上面挂着的颇有些年纪的平安符摘下来,然后趴在阿木身上,拴在他的手腕上,“叔,新年平安。”
      她轻声说了一句,盈盈笑意格外的真挚。“沧海很快就会长大,帮叔干活。”
      沧海已经不是原先的沧海,无论灵魂还是身体,她正在慢慢的改变,慢慢的成长。
      如今,就算是半夜惊醒,和一只灰鼠面面相觑,她一定是手起棒落,第一时间打下‘菜肴’;遇到大型蜘蛛结网,则是撕下整张网,扔到树林里去;不小心看到有蛇出没,在最短时间内,分辨是否有毒,无毒,追杀做饭,有毒,马上捡起石子,用张翰教授的弹指法,发力将其打死。她虽然体质极差,但是有着极好的爆发力,精神力高度集中时候,弹出的石子,能够将蛇过腹穿射,一击毙命。
      沧海知道,尖叫和害怕无济于事。除了自救,没有第二条路。
      她渐渐褪去另一个世界带来的娇气,开始向一个真正的当地人成长,只是仍然没有男女的意识差别。她身边的几个都是孩子,阿木则尽心与手艺,艰难求活,更少见他有寻常男子的生理需求,沧海与其他女子未曾谋面,就任由自己随意发展,久而久之,竟然连两小也把她当作同伴,而阿木更是未曾寻思过她会是一个女孩。
      沧海习武,识字,背诵诗文,举止落落大方,又带着一些山民的野气,身子骨还是一般瘦小,却结识了不少,爬上窜下的,灵活的像只小猴子。话还是不多,眼神里仍然清冷死寂,但渐渐多了些温暖光芒,时常是会微微含笑,左脸上竟然有个酒窝,不看她一双眼睛,还真有些童稚孩真的淳朴。
      但是,如论如何变化,沧海没改变的还是骨子里的东西,她不轻易许诺,一许诺,一定会执着去做。来年,她一定会改变一人休息的状态,成为阿木叔的助手,这是承诺,更是责任。
      阿木欣慰一笑,他眼眶一片湿润,侧脸重重咳嗽了几声,顺便擦去眼角的泪,搂着沧海哽咽着,“你们都很好。阿木叔真高兴,真的,太高兴了。过年,过年,过年每个人都要好。这一年都不容易,但是过去了,都过去了。”
      张翰和吴起闻言也是眼眶一酸,看了看彼此,又纷纷逞强擦去了,吴起强笑着打断,“叔,肉熟了,可以起锅了。咱们该吃年夜饭了。”
      “吃饭,大过年的,总要好好吃一顿。”
      阿木将火焖小,几个人围在炉灶旁,围着温火,一人捧着一碗,行了饭前的祈祷礼,然后凑在一起说说笑笑过除夕。
      突然震天响地的一声巨响,四人被惊得口里一顿。窗外夜色瞬间绚烂,空中开出火树银花五彩斑斓。三个小鬼趴在窗边,大呼小叫的看着远处的烟火,快活得不行。
      张翰凑在沧海的耳边,粉神气的说道,“小沧海,等哥富足了,将来每个除夕都给你放焰火,咱们各种样子的放一个。放的半边天都是亮的,一直放到天亮。”他比划着狂吐唾沫,活灵活现的似乎真的就在眼前。
      沧海扒着年夜饭,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应他,眼里微微暖意流淌。
      吴起白了张翰一眼,揉揉沧海仍有些干燥坚硬的头发,反对道,“那些烟火,看了有没有用,还抵不上一件棉袄一条棉被。小沧海,明年起,二哥每年给你备好新衣。”也许是张翰挑衅的目光刺激到了他,吴起干脆夸口开,“哥富足了,就要给小沧海世上最珍贵的衣裳,什么雪貂皮,什么汗苏纱,什么浮天锦,到时候,要什么有什么。”
      沧海听了两人的豪言壮志,抿着嘴角笑起来,眼角弯弯,梨涡浅浅,单纯的好意,单纯的两个大孩子,她觉着这样的除夕,风吹在身上,也不见得有多冷。
      两人眼巴巴盯着沧海,想要看看沧海的愿望。暗中比较小沧海会对谁更好一些。
      沧海斟酌了一下,望着天上闪闪烁烁的烟火,道,“沧海每年做一个大哥,二哥的雕像,一年一个,年年不断。在雕像底座刻一个长寿,刻一个平安。沧海富足了,就选最珍贵的材质,而且,以后的除夕,只刻哥哥们和阿木叔的雕像,绝不给别人刻。”
      两小在心里比较了一下,算是满意自己的待遇,又争吵起来,谁的雕像上刻长寿,谁刻平安的问题。小沧海夹在他们中间,一口一口扒着年夜饭。
      远处,有丝竹悠扬,喜庆繁华。沧海想,热闹是他们的,我这边人情足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温暖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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