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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孩提游戏 ...

  •   午餐,一顿灰鼠熬粥,是三个孩子做的主厨,阿木缅着脸做烧火把风的下手。吴起的过目不忘使得他小小年纪在烧菜煮饭上有着天然的优势,尤其是对于这一种明显是落后的厨具。而沧海也因为自己的特殊‘天赋’,使得她对于口味的把握精准到高于他人,而张翰虽然小小年纪,却分明展现了他在处理食物材料上的天赋,尤其是对于血肉内脏的高度无视精神,每每是刀起头落,沾着半脸的血色笑得一脸阳光灿烂,格外有一身杀伐决断的霸气。当然是指鼠头滚滚的场景。
      热粥出锅上桌时,张翰和吴起抢起了最近的饭碗张口就要灌下去,就看到沧海深深吸了一口饭香,反而双手交握抵在额前,闭眼低声诵念,“感谢上苍赐吾以食。”
      一旁的阿木也是搓了搓双手,交错贴在胸前,顿地跺左脚三下,用他的大嗓门吼了一句山地民的方言,“山神共食!嗟来!”却是北地山民对于山神的谢神礼节。
      此时,虽说是战事频发礼崩乐坏,但是一些山民还是会保持淳朴的礼仪,处于因低下劳动力所导致的食物不足,生存的艰辛,而体会对于冥冥中那些主宰人生死的神明的尊敬和感恩。只是各自却有着各自不同的神明信仰。虽然被一些贵族世家当作是陋习俗礼,但终究是靠着与时间同样永恒存在的神秘理论绵绵不绝的流传了下来。
      张翰和吴起尴尬的放下碗筷,虽然不清楚这个上苍究竟是什么神明,但看沧海一举一动做起来格外真诚,也就学着做动作,斜眼快速咕哝几句,见大家都没了别的仪式,这才端碗放心的狼吞虎咽起来。倒是阿木看着两个小鬼因为性急而烫到舌头,扭着脸大做鬼脸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结果,自己气喘的厉害了些,竟然也险些被呛到,惹得胆大包天的张翰拍着桌子放生狂笑。而吴起一边吐舌头一边猛翻白眼。
      几个人热热闹闹结束了晨起的第一顿用食,张翰寻着无事,日头又好,就拎起了物资旁柴木堆里的一根长木条,抓着吴起像模像样的折腾他。美名到自己看不惯一个男生打架还不会耍耍招数过过拳瘾,整日里抓脸挠肉的,活像个娘们。说这话的时候,他背上一阵冰寒,下意识看看沧海,又看不出小家伙脸上有什么反应,只得把话越咬越轻。
      “出拳要狠,收拳要快!!腰需挺直,用足力。”张翰大声吆喝着,小木条毫不含糊的打上吴起空有架势内在虚软的胳膊,“绷紧,绷紧!你当你的面疙瘩哪?”他大声吼道,气量之大足足有阿木寻常的一半,震得吴起活像是耳边一群蜜蜂嗡嗡直飞。
      古体拳本是张家祖上传下的一套养生拳法,据说张家先祖就是靠着这一套拳法护体延寿,足足活了一百年,加上几代后人的袭传编改,又融合了了孙氏五禽戏的特征,舞起来,讲究的是身肢舒展动静相宜、起落蛰伏中保证气息的流畅,鹤飞虎扑里彰显精神的内在丰满。刚硬时可寸手断金,柔软处如杨柳依依,步伐移动中更是身形飘忽不定,一派优美悦目景象。
      沧海多看了几眼,不由上心,便一声不吭地在一旁小幅度的模仿。她身形瘦小,动作自然伸展不开,往往是做的僵硬拖沓,全无章法。她不气馁,一遍一遍的揣摩,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纠正,从慢了七八拍慢慢改为慢上一两拍,随后是慢上半拍,最后,甚至有些动作可以快上半拍,饶是如此,仅仅靠着独自旁观,她也学了个形似。
      武术技法本来最忌讳的就是偷师,有些常识的都知道这样的人绝对是要轰出去痛打。张家也曾经用剥皮抽筋的手段处理了不少外族偷师的罪人。只是张翰性子粗野,加上灭家又早,又孩子心性只想着过过管教别人的瘾头,哪里有门户之分的念头。
      吴起是出生书香门第,家传祖训中向来学的一套是如何教化世人、传送我家理论根本,以为人师表为荣。
      阿木此人善良单纯,身为下贱,又少与他人接触,恨不得将全身技艺传授给沧海,更是没有设防的想法。
      而沧海,她生活的时代,信息传播之快,只是动动手指的问题,武术手工更是成为一种时尚和兴趣,家境尚可之人只要有意向,就都可以尽心。更不知道其中的一些隐晦规矩。
      所以,张翰发现沧海这个好苗子,立马木棒一挥,将这个‘小弟子’也高高兴兴的收纳下来。只不过,木条打在她身上的时候,都不知何故会留了三分力。
      “不错不错,有那么点样子。手再抬高点,对,伸开点。头放下来,拇指并拢。很好!”
      阿木收拾了桌面,拿着一件杨木雕花窗椽擎着,用心的雕琢,他偶尔会停下手,看三个孩子胡闹,无声的笑一下,继续用黝黑的手掌包裹住刻刀在木雕上灵活游走。大凡男子,乐此不疲的就是兵家大事,打打架,当当将军,讯讯操,基本上是每个男孩子都会的一套把戏。他也就随张翰挣腾去,也难得沧海会加入两人的游戏。
      这孩子,这么就算是玩耍也要一脸认真努力的样子?他感概的想,摸不清楚沧海较真的性子究竟是怎么训出来的。
      有一个人可不乐意了。那就是吴起。
      他本来被张翰逼着操练,打上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没想到小沧海也掺合进来,尽然还一副有模有样的操习,自尊心受到打击的吴起,立马不甘落后,屏住了气,盯住张翰的一举一动,认真学他比划演习。吴起天资聪慧,加上专心致志,很快动作就连贯有序起来,和张翰这个小老师同时演练竟然是如出一辙。
      吴起心中大乐,脸上还是一副很不屑的样子扫了张翰和沧海一眼。没想到,张翰不但不生气,反而笑嘻嘻的扔掉了手里的木条,走进来,拉扯着吴起的衣领就和他扭打到一起,仗着他自己熟门熟路,只要吴起一撒泼,他就毫不客气的痛下重手,除非用拳术回击才不用怪力镇压。硬是在多次的皮青肉绽的亲密接触后,纠正了吴起喜欢抓脸扣肉的打架风格,而改为充满了流氓气息的拳法,如疯狗回击,靠速度取胜,在别人出力前先在同一地点用最短时间反复伤害,减少对方的发力点。
      这一结果,是让多年以后文质彬彬衣冠楚楚的吴雅士的了一个‘疯狗’的不雅童年绰号。
      沧海因为人小力弱和天生的威森鬼气,让她可以免除群架的威胁。但是她也没有闲着,在一边边着花样练习。沧海将整套拳法分成三十六组,每组为五个单一动作组合,然后分别打乱重组,比照着混战中的二人出招,下意识让自己比划着应招。很快的,她还发现这样玩的好处,可以对照另一人应对琢磨自己的不足,然后再进行纠正,从理论上完善。一时间,她也玩的兴致勃勃,脑中浮现了其他场景,竟然在不经意中,慢慢的多了几丝随心的变化,动作里多了一些细节,原本的出拳变为并拢五指直戳,单边踹出改为膝盖上顶,注重了克敌致命杀伤致死的效果,让原本气韵绵长的养生拳多出了一股子凌厉诡异的锋芒利气。
      两个时辰的戏耍,无论吴起如何技巧应变,在绝对实力不如别人的情况下,他还是一次一次又一次的被张翰反复压趴在地上吃尽尘土,加上张翰克制不住的得意笑声,令心高气傲的吴起更是气的牙痒痒。
      打不过你,总有法子制住你!
      吴起眼珠子一转,大声喊停,不满道,“等等,武力与学问皆是大事,有武无文,是莽夫,有文无武,是病夫。张翰,你有几日未曾习字了?我承认,武学上稍欠你半分,但是,你在学识识字上必定不如我。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一莽夫!”
      张翰放开被反制住的吴起,站起身,背手昂头,做大丈夫不屑状,“想我张翰三岁识字,张你一年,吃的米都比你吃的盐多,不如你?笑话!”
      阿木闻声,顿了顿,屏住笑意,继续手上的工作。沧海也停住了,脸上僵持了一瞬间,颇有些怜悯的看着张翰。
      吴起冷笑着的理不饶人,“那好,你我就来一场文斗。各自以树枝在沙地上写字,看看究竟是谁不如谁?”
      张翰豪气满满,拍着胸膛大声道,“行!输得人就认赢的人做师傅,反正武学上我都赢你一回,文斗上再赢你一下,也不是问题!乖徒儿,你就等着喊师傅吧!”
      “哼!一言为定?胜者为师,败者为徒?”
      “一言为定!”
      两人抽了合适的树枝,削去枝叶当作长笔,开始画线为战场,然后开始在各自的沙盘上横横画画,绞尽脑汁的想着去为难对方。沧海曾经私下地看吴起练字,这种南山人的文字与她认知中了较到的任何一种文字都不相同,每一个字对于她来说都是一种疏散的鬼画符,根本无法从字符的形状或者是读音中搜寻到一丝一毫的规律,除了死记硬背,她还真想不出有什么别的学习方法。
      就是一个春字,她当日也是当作梵高的印象派抽象画死死刻在脑子里才勉强记住了大概。现在地上一股脑儿涌现了不同的弯弯曲曲的字体,看的她更加是头昏脑胀,就只能当作是装饰画看待了。
      反正关于比赛的最终结果,沧海觉得,完全可以从参赛双方的神情中看出结论,尤其是当其中一人面红耳赤,搔首踟蹰,而另一者慢慢悠悠,展现一派大家风范、书香墨气的时候,结局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吴起掸掸衣衫,笑得格外文雅宽容,拍着张翰颤抖的肩膀,得意道,“没事,莽夫嘛,跟着师傅多学学,总有一天会沾上师傅的一份本事,学着不那么粗俗。来,先把自己的名字写上三百遍。”
      张翰怒瞪他,吴起轻轻一句话,“一言既出啊!”让他马上耷拉了脑袋,蹲在地上一横一划咬牙切齿的开始练字。
      地面本就是坚硬粗糙,树枝脆软,很快就断裂了。吴起重逢的体现了他有仇必报的性格,强调练习写字身形手势的重要性,笑眯眯道张翰力道欠佳,写字不够规范,便坚持要张翰站在两块分开的石头上,蹲马步,选一根颀长无比的树干,四指头捏拿手掌粗的树干,凭借腕力和腰里悬空练习,更加恶劣的是在张翰的腕上还平放了一碗清水,有渗出一点,就要加垫上一块木板。
      逼他足足蹲了一个时辰,并直言,什么时候张翰的字超过他的要求了,什么时候师傅才不当。同时,吴起更是格外满足的拉着沧海教授书法,从最简单的教授起,看着小沧海对认字上每每拧紧了眉头,他就忍不住自我感觉格外良好,然后对着蹲马步的张翰很恶劣很和善的笑,笑得汗流浃背心中憋闷的张翰暗暗下定决心,一定明天找准时间好好‘操练’这小子,让他尝尝自己拳头的威严。
      莽夫?妈的,总有一天,我习得的字比阿木雕的花还漂亮,到时候,让你小子心甘情愿跪下来喊我一声师傅!
      吴起看出他狼子野心,也不甘示弱回之眼色,哼,臭小子,几天给你点开胃菜,明天你才知道好字是怎么练出来的?想爬我头上?再过几天,凭我的天赋,一定会打翻你,让你在武学上也写一个服字!
      沧海知道这两人你来我往谁都不服谁的斗气心态,不过她自己没心思加入,也没心思调剂,光是琢磨这几个永远联系不到一起的南山字,就开始觉得力不从心。她毕竟脑中有了一些定势,时不时将这些字和自己所知晓的文字进行比较,然后,更加觉着陌生。
      不行,文字这一关她必须想办法越过,没有感觉也必须培养感觉。
      思来想去,她最后拉着吴起的衣角,问,“我的名字怎么写?”直直看他,看的吴起心中发毛,魂都没有回来,已经写下沧海两个字。
      一遍仿写,擦去,重写,没有任何记忆。她再次求教,吴起没有怨言的重写一遍。
      二边仿写,同样的程序,仍然是毫无记忆。沧海稍感挫败,但是不肯认输的性子让她还是盯着吴起,求了一遍字。
      吴起想了想,执着小沧海的手,纠正她刚硬过多柔软不足的手势,然后拉平她的肘部,端正脊背,带着她的身体行走,一边回想着夫子教授时候说的话,“意念需行与笔前,深思缓行自游宛动,气息时断时连,含着尾端,慢慢渐行渐远,最终——于意尽处,提止。你要想那万里无垠的沧海碧波,万般沟壑藏于胸腹,惊涛骇浪不显半点失态。与苦涩艰辛后,可见太平辉煌,天阔云开。不惊,正是沧海二字的从容,坚韧,也是沧海二字的气魄。”
      沧海若有所思,用脚尖蹭去地面的印记,深吸一口气,跪下,只身提笔,身随腕动,慢慢的线条从鼻尖流动出来,沧海两个字带着蓬勃雨气端显在地面上。
      又写了一遍,木木念去,脊椎上闪过一种电闪雷鸣的战栗,身体中流窜着一种奇怪的快意,想来曾经年少时候第一次学会如何书写自己的名字,却因为当时情商太低,年幼无知,所有的喜悦和感动都成了时光成长的饲品,忘得一干二净。
      而今,有了第二次的机会,虽然如此艰难,却更觉得可贵。
      沧海!她又忍不住写了一遍,出手更加缓慢顺利,笔尖游走的也越发自然,字体也渐渐流露出一份质朴古味。
      吐出一口长气,沧海真格是欢喜不已,,蹭去了地面的砂石,反复在上面书写名字,仿佛想要将这两个字活生生篆刻到地面下去。
      “沧海,不过是个名字,还不如我写的好看!”张翰被整的胳膊发麻,无奈之下只能转移注意力,对着沧海的破字嘲讽起来。他就不明白,小沧海为什么像入了魔一样,反反复复把简单两个字写上几十遍,老天,这地都要被他写的拔去一层皮了。
      吴起反唇相讥道,“徒弟啊,你还是先练好你的姿势吧,都学了几年的字了,到最后还不如人家只练一刻钟的新手,就你这能耐,师傅我一定会好好督促督促的。”
      张翰一张脸都青了,就是性子硬,死活不服输,咬牙道,“你来啊!我要喊个苦字,性命就倒过来写!”话一出口,看到吴起发亮得逞的目光,马上懊悔了,直骂自己糊涂,这疯狗,摆明了是逼自己落水好被他痛打呢。怎么就找了他道了!
      突然间,一声清淡的笑声打破了两人的视线纠葛,甚至连专心于手上活计的阿木也分出心来,十分惊讶的瞪着出生轻笑的人。
      一直以来,众人都以为沧海是一个无血无泪鬼气森森的怪人,哪里有见到她这般单纯而满足的笑出声,活像是找回了另一半的人气,开始慢慢学着做个人一般。
      沧海停了笑声,脸上还是一副眉开眼笑格外温顺的模样,看上去还真有几分无害可信的气质。她瘫坐在地上,扬起脸,单手遮住了双眼,面对着渐渐衰弱的阳光,“不汲汲于富贵,不戚戚于贫贱。沧海桑田,皆是天地造化。不惊、坚韧,与苦涩艰辛后,可见天阔云开、太平辉煌,这才是沧海。”
      嘴角扬起来,眉宇里多出一丝明朗,身上真正出现一点生机复苏的气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孩提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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