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章〇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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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此案，两人都对对方的人品能力有了初步认识，彼此欣赏，故而亲近了许多。
陆炳终于得知杨濯姓名和表字。
在此之前他只知道对方是大理寺派来查案的文官，姓杨，并未投入太多关注。直到两人携手深入案件，从杨濯的种种举动中多了对此人的了解，才渐生好感，觉得杨濯与大多文官不同，是个可以结交的人，故而主动报上自己的表字，这便是很直白的交朋友的意图了。
杨濯自然从善如流，回报自己表字，意即两人已是朋友，不单只是合作关系。
陆炳听到杨濯二字心中却另有一番计较，他桌案上的卷宗都是大理寺复核过的，有不少都留有杨濯的签名，端正秀气的字迹清骨然然，与杨濯本人十分匹配。
原来他们其实早已神交，不过都掩藏在那些卷宗里罢了。
估摸着柳氏进屋去的时间差不多了，两人走出院门，江旒等人鱼贯而入，准备拿上柳氏回北镇抚司。
片刻后江旒首先出来，向杨陆二人回禀，“我们进去晚了，人刚死。”
柳氏的尸身被抬了出来。
她已经换了一身簇新的衣物，十分衬她的美貌。白色的衣衫上开出了一朵血红的花，一根银簪正插在柳氏心口的位置。因为刚死，鲜红的血水还在源源不断涌出，在地上溅出一路血迹。
杨濯蹲下身去查验她的鼻息和脉搏，果然是回天乏术。
杨濯轻叹：“柳氏真是一位果断的女子。”
她心肠真狠，不单对伤害她的男人狠，对无辜的人狠，甚至对自己也这样狠。
陆炳：“她自知杀人偿命，与其在狱中饱受折磨，不如自我了断少受苦楚，也好保全家人以免临淮候迁怒。”
然而即便是尸体，还是得带回衙门。柳氏的尸身被带走了。
陆炳：“此案告一段落，荷卿，你准备如何结案？”
杨濯还真的有些头疼。
江旒等人愤愤不平，“那个狗/日的孙黑，看不出还是个会关起门来欺负娘们的，老江我最看不上这样的软脚虾，大哥，真的就这么放了他？”
江旒话糙理不糙，就连和和气气的杨大人也有点不甘心。
孙黑有错，但罪不致死。然而他的所作所为的确让人愤怒，就这样轻巧放过吗？
杨濯笑了：“大明律，宿暗娼者杖八十，徒一月。”
众人叹服。
杨濯端方明允，绝不徇私，但这罚得光明正大，你不服都不行，关键是让人解气啊。
别看杨大人是文官，整起人来估计不比他们差。
孙黑一事放一边，这些凶悍彪炳的汉子对这位杨大人也升起几分好感。何况他们听得明白，自己大哥都与杨大人表字相称的，大哥的朋友自然就是他们的朋友。
因为是午饭时分，奔波劳累了半日的杨濯也饿得饥肠辘辘。此地离北镇抚司和大理寺都颇远，赶回去吃食堂是赶不上了，于是便由杨濯请客，领着众人去了西街有名的面摊。
平常人见到一个锦衣卫都要腿肚子打颤，一下呼啦来了一群，原本人满为患的食客跑了个干净。
面摊老板不敢怠慢，抖着手煮着面，料下得更足，肉放得更多更大块。
一人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用料足面筋道，再加上特制酱料，众人吃得甚满意。
一碗面下来，江流等人对杨濯的称呼已经从杨大人改称“杨兄”了，若非杨濯年纪比他们小上一些，估计都要叫“杨大哥”了。
陆炳不语，没想到杨濯一碗面便收买了他的属下。
不过杨濯这个人既不迂腐也不古板，为人正直，说话温和，走到哪里估计也不会让人生厌。
饭后众人一起往城南走去，杨濯与他们在小时雍坊分别。
大理寺与北镇抚司还隔了个大时雍坊，看着不远实际还要走上一段。
杨濯在街上走着，一边思考如何陈情案件一边四下随意看看，突然一眼瞟见一个有些眼熟的人从他跟前晃过。
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淡淡的香烛味道引起了杨濯的注意。
那妇人留给杨濯一个背影，手里拎了一个寻常竹篮。不知哪里见过，实在熟悉。
也许是最近，也有可能是很久以前，杨濯记忆极佳，确信自己肯定见过那妇人，因为没看清正脸无法分辨到底是谁。
还没想出个头绪，那妇人已经转过街角走远了。
杨濯摇摇头，迈入大理寺的大门。
毒杀案已经告一段落，他务必要向他的上司大理寺左正李芳汇报案情，如无意外，会同另外五位寺丞阅过卷宗签过字，再交予两位少卿及正卿过目后就可定案回禀宫中。
此案凶手已经自裁，不知宫中会如何抚慰临淮候。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与他杨濯没有太多干系。
见过李芳后，杨濯回到签押房，派了几名衙役去北镇抚司要孙黑的卷宗和柳氏的尸身，这才坐在案前铺开一张空白的黄纸，斟酌一二后提笔写下案件的前因后果，写到柳氏自裁时，杨濯执笔停留了片刻，犹豫再三最终放下了手中的笔。
这案子果真已经结束了吗？
仔细回想，这其实是一桩周而复始的案件，追查之下最初的物证人证甚至杀人动机都被驳正，然而牵扯出的真凶又与前者有千丝万缕的关联。最让人感慨的是郑二王林已死，主犯柳氏自裁，这个案子可以说结束得干干净净，若还有隐情，那真正的幕后策划者该是如何的心思缜密！
然而要说柳氏有无疑点，肯定是有的，比如她最后自裁时穿的是一身崭新的素衣，莫非她早已料到自己需要自裁，提前准备？但对一个犯了人命的妇人，心虚害怕之下做出这样的准备似乎也能说得过去。
杨濯站起身来，唤来一个衙役，差他去查，柳氏的家人。
又去找周乔，却被告知周乔今日外出并不在衙内。
暂无所获的杨濯又回到案桌前，却没继续写柳氏一案的卷宗，而是将它放到了一旁，却捡起别的卷宗审理起来。
大理寺掌谳治、平反刑狱重责，每日都有不少案宗需要查阅，因为柳氏一案杨濯已经耽误了几日，其他五位寺丞签好的卷宗已经送到他这，只等他也签上名字后发回刑部施行。
为了防止偏颇，每一个案子都需要包括杨濯在内的六位寺丞同时签字才可通过，但凡少了一个都不行，倒不是说杨濯身份特殊需要他的首肯。
杨濯不敢懈怠，一直看到天色黑尽才处理完积压的公务，这才出了大理寺慢慢往家中走去。
因为杨濯家十分偏僻，当杨濯到家时已经是戌时了。
京城房价贵，不论租或者买，杨大人五品官，每月月俸十六石，俸粮都是陈米，在市面上换银钱的话尚需折算，只有十六两银子左右。好在三年前杨濯正遇上此处主人家中急需银两，这才以一个比市价低很多的价钱典租了这个小院。虽然距衙门远，胜在清静。
家中无人，除了每隔一段时日有短工来打扫以外这个院子就杨大人一人住。
因为还没吃晚饭，杨濯去厨房看了看，发现还有些面条，于是去院后的小菜地摸黑摘了两根嫩丝瓜，打了两个鸡蛋，做了一碗丝瓜鸡蛋面。
刚把面端上桌正要享用，院外响起了敲门声。
这个时间来找他的，难道是周乔。
开门却是陆炳。
杨濯：“文孚兄，怎么是你？”
陆炳：“我刚去大理寺找你，守值的人告诉我你回家了。”
杨濯赶忙让他进来，“我还以为是周乔，我昨日让他去查了点东西，现在还没有结果。”
陆炳进院后随意扫了一眼，“你一个人住？”
杨濯：“正是，以前倒有个老管家，我看他年纪大让他回乡养老了。”
两人进得屋内，面条的清香扑面而来。
杨濯看看面条再看看陆炳，问他：“文孚兄可有用过晚饭？”
陆大人道：“尚未。”
可是他只做了一碗面。
杨濯忙道：“那文孚兄稍待，我再去做一碗。”
说完就留陆炳在屋内坐着，自己去厨房忙了。
陆炳来找杨濯自然是为了毒杀一案，不过杨濯要给他做面，他自然乐意。
杨濯家虽小，却干净整洁，甚至可以说雅致。
不多时杨大人端着面出来了。
人说君子远庖厨，可是没有下人使唤的杨大人为了不饿肚子早已学会做饭，只不过做饭时间不是很多。
除了周乔，陆炳是第二个有幸尝到杨大人手艺的人。
杨濯见之前那碗面有些糊了，便把新做好的这碗给了陆炳，见他挑筷吃了几口，问：“味道如何？”
陆炳：“清新爽口，比起中午的牛肉面要好上许多。”
杨濯不知道陆炳爱吃清淡，歪打正着。
二人吃完面，去了书房谈论正事。
陆炳：“柳氏一案，恐怕还有隐情。”
杨濯从陆炳来找他便猜到了几分，现下听他这么说倒不意外。
杨濯：“可是查到什么？”
陆炳：“不，正是因为什么都没查到。”
原来就在杨濯派人去查柳氏的家人时，陆炳那边也派人去户部查问，正好遇见户部的人正在与大理寺的人扯皮，然而锦衣卫出马就不同了，户部的人不敢怠慢，火速查到结果。江旒等人照着户部给出的地址前去寻找，那小院中早已人去楼空。
户籍载，柳氏家人只有一个幼妹，只有七岁，自从柳氏出嫁后就留在家中，平日柳氏会给些银钱与邻里托付照看。如今柳氏已死，年幼的妹妹却不知所踪，岂不可疑。
杨濯听罢，道：“会不会是柳氏为了不牵连幼妹自己将她藏了起来？”
陆炳：“也有这种可能，不过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她的下落。”
杨濯自然知道陆炳对柳氏一案起疑还有别的原因。
杨濯：“柳氏承认得太干脆了，死得也很决绝。还有临淮候府，不知为何，我始终觉得有些怪异。”
陆炳：“你指薛氏？”
杨濯点点头，“传闻薛氏自李宛去世后一直神智不清，却在李麟身死之夜清醒过来，而且试图自戕。试想一位母亲，怎么会在找到杀害自己儿子的凶手之前自戕？或许……”
陆炳：“或许她是装疯，想要用自戕的举动暗示什么。”
杨濯暗叹，陆炳与他实在太过默契，但凡他能想到的陆炳都能一言道出。
杨濯：“审完孙黑后，我去了临淮候府，见了薛夫人。”
陆炳看着杨濯，没想到他从最开始就已经在怀疑临淮候府。
杨濯：“我发现薛夫人一直在服药，凑巧有婢女打翻了溅到我衣服上，我便让周乔闻药还原配方。”
陆炳有些意外，没想到大理寺内还有这样的用药高手，不由得想起一个很有名的人，“这位周乔与周典是何关系？”
杨濯略诧异：“文孚兄也认得周太医，周乔正是周典之子。”
陆炳点头，他自然认得那位周院使，而且还有过一些渊源，不过此事暂且不提。周乔若是周典的儿子，有一手精妙的医术自然就不在话下。
陆炳：“你疑心是有人故意将薛氏毒疯？”
杨濯轻轻摇头，“任何疑点都不能遗漏，但除此以外还有一件事。”
陆炳：“何事？”
杨濯：“李麟今年九岁，可是薛夫人为李麟做的衣物尺寸都不对，似乎正是四岁幼童所穿。”
陆炳：“或许薛氏已经糊涂，记忆一直停留在李宛死的那一年。”
那一年李麟正好四岁。
杨濯默然不语，闭上眼睛开始回想那日进入临淮候府的一切。
烛火摇曳下，杨濯的面庞有些晦暗难明，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表示眼前的人正在努力回忆什么。
陆炳没有出声打搅他，只盯住杨濯看。
杨大人思考得很认真，陆大人也看得很认真。
烛光映照下杨濯的轮廓更加朦胧，轻巧的鼻尖泛出温润的光泽，秀气的眉毛轻轻拧着，那粒好看的眉中痣则让眼前的景色生动不已。
突然那双紧闭的双眼睁开，正好与陆炳目光相接，他想起今天遇到的人是谁了，是临淮候府的人。
正是薛氏住处那位打翻药的婢女。
杨濯：“我们恐怕还需要查一查临淮候府的事。”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章〇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