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章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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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氏自戕未遂，李性又苍老了几分。这一闹将下来，临淮候府可算丢尽了脸面。
管家李全将嚎哭的李晟抱了下去，韩氏依旧跪在地上，等候审问。
陆炳越过杨濯上前两步，“锦衣卫副千户陆炳，见过侯爷、赵大人 。”
月余前陆炳才从应天府调任北镇抚司，杨濯不认识他不足为奇，但是临淮候李性却是知道他的身份，因此即使他现在悲痛万分，却不得不对其十分客气。
李性点点头，“媳妇莽撞，刚才多谢陆大人。今日我李家出了祸事，只可怜我那不成人的孙子，死得这样不明不白。”神色惨淡，虎目含泪。
顺天府尹赵廉立刻将三名仵作带上，将李麟的死因又详细叙述了一遍。
李性双拳紧握，却实在想不起自己有哪个仇家要毒死自己的亲孙。
李粲在一旁冷眼旁观，既然这案子让陆炳揽了，他倒想看看最后能审出个什么结果来。
杨濯上前一步，“为了不延误断案时机，请侯爷准许下官问询。”
李性点了头。
杨濯转向韩氏：“韩夫人，今日你可曾送吃食给世子。”
李性蓦然看向韩氏。
韩氏：“晚饭时世子叫下人传话说没有胃口，酉时末刻我便叫秋霜给世子送去一盅莲子百合粥，秋霜回禀说天气炎热，世子头晕气闷……一口未用。”
杨濯：“秋霜何在？”
李全立刻退出正厅去前院将秋霜领来。
杨濯：“酉时未刻，你在何处？”
秋霜：“回大人，酉时未刻夫人见世子没用晚饭，命婢子给世子送去了一盅莲子百合粥。”
杨濯：“世子可曾食用？”
秋霜：“未曾。”
杨濯：“那粥现在何处？”
秋霜：“还在小厨房温着。”
杨濯：“请三位仵作前去一验。”
三个小老头应声退下。
经验查，无毒。
杨濯注意到韩氏似松了口气，紧捉衣摆的手也轻轻松开来。秋霜将她扶起，二人退到一旁。
杨濯：“世子饮食起居何人负责？”
一个年约二十的大丫鬟被绑了上来。世子死于中毒，她自知难逃一死，脸色惨白，瑟瑟发抖。
杨濯温和道，“你不必害怕，只要将你所知道的如实说来，有罪无罪大明律法自有公断。”
若无罪，即使临淮候李性想要迁怒，也要掂量一下公然违背大明律的罪名。
李性一拍椅子，却没说什么。
那婢子闻到了一丝生机，豁然抬头，看像杨濯，啜泣着将事情一一道来。
李府一向对小世子管教甚严，奈何李麟年少好动，逐渐生出叛逆之心，有时会在丫鬟小厮帮助下偷出候府玩耍。今日李麟又偷偷出府，去了顺天府商铺林立最热闹的鼓楼一带。
杨濯：“酉时左右，世子可曾食用什么东西？”
绿衣：“世子在鼓楼西街买了许多吃食……”
杨濯：“都有哪些，你要一一回答，切不可遗漏！”
绿衣；“是大人。婢子记得，西街一带小吃很多，世子买过鱼面，绿豆糕，夷陵春卷，吹糖人，还有糖莲子。”
李性冷笑，“荒谬！身为世子，锦衣玉食，岂会去吃那些街头小贩的东西。”
绿衣伏地，“侯爷，正是因为世子身份尊贵，那些平民百姓的小吃对于世子来说才新奇。”
李性气得发抖。
杨濯：“你能否准确指认那些小贩？”
绿衣点点头。
“此事交给我吧。”
说话的是陆炳，杨濯看了他一眼，颇有些意外。
不知哪来的默契，两人目光一触即分。
杨濯点点头，捉人这种事锦衣卫做来很顺手，此事陆炳出面再好不过。
杨濯：“何人何时发现世子情况有异？”
李全：“回杨大人，是老奴……”
杨濯：“请李管事将当时情形细细说来。”
李全：“是。酉时左右老奴在外办事回来，方进府便遇到秋霜，我见她端着一盅羹汤，便询问了几句，这才得知世子身体不适未用晚膳，老奴担心不过，便与秋霜一同去世子房中探望。果然见世子脸色苍白，直说胸闷难受，头晕无力，似乎是受热中暑的症状，于是便去请郎中，谁料到……不过半柱香时间，世子竟然……”
杨濯：“从刚才绿衣秋霜以及韩夫人供词可以推断，酉时世子叫小厮推说没胃口时世子尚未回府，这点想必绿衣知道。”
绿衣：“是，大人。奴婢之前确实这样吩咐下人们遮掩。”
杨濯：“酉时末刻，世子回到府中，的确感到身体不适，因为牵机之毒已经开始初始发作了，却被误以为是中暑的症状，因此耽误了救命的时机，最终不幸遇难。”
李性哀叹一声。
杨濯：“不知今日侯爷可在府中？”
李性：“今日礼部许大人做寿，他与老夫是多年好友，老夫自然要去赴宴，麟儿出事时我还在许府。”
顺天府尹赵廉道：“本官可以为侯爷作证，许大人的寿宴本官也在，侯爷的确是接到家中报信才知道世子已经……正是因为本官在场，这桩案子第一时间由顺天府衙门接手，因为案情重大才移交到了刑部。”
然后刑部又转交到了大理寺。
杨濯：“正是因为侯爷不在府中，世子才敢偷出府外玩耍。可是如此？”
问的却是绿衣。
绿衣：“是，大人，每逢侯爷外出，世子就会偷溜到鼓楼一带玩耍。”
李性一震，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成了孙子遇害的关键，喃喃道“……若是我没去，麟儿兴许就不会跑出去了，也就能躲过一劫。”
赵廉道：“侯爷节哀。”
杨濯：“此乃人祸，非侯爷之过，下官定竭尽全力，找到真凶以慰死者。”
这样的官面话说的人很多，无非是案情未明能拖就拖。偏偏从杨濯口中说出来就让人觉得十分真诚，就像他给人的感觉，十分可靠。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虽然匪夷所思，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李性：“有劳杨大人，只是天气炎热，不知何时才能破案？”
他能等，李麟的尸身却等不得，最多七日就要下葬。
杨濯略一沉思，“最多七日，此案便可真相大白。”
此言一出，陆炳不由皱眉，虽然此案已经有了眉目，看似简单，毕竟还有许多疑点，在临淮候威压下随便应承时限，贪功冒进，愚蠢之至，刚才对杨濯升起的一丝好感也荡然无存了。
今日的审理到此告一段落，陆炳带走了绿衣，朝江旒看了一眼，见其微微点头，并未带走李麟尸身，看也不看杨濯一眼，告辞而去。
李粲冷笑一声，也带上人走了。
杨濯莞尔，知道他误会了，却也不能分辨，与赵廉一道同李性告辞，出了临淮候府大门。
赵廉：“荷卿啊，此番你是鲁莽了，七日一过若找不到凶手你如何交待？”
杨濯：“下官会尽力而为。”
杨濯曾帮顺天府破过几桩案子，与赵廉颇熟稔，如今赵廉见他揽下这桩案子颇为忧心，倒是真心实意为他出主意。
赵廉：“若此案难查，你不妨去找刚才那位陆副千户。”
杨濯不解。
赵廉却也没有解释，拍拍杨濯肩膀以示勉励，便离开了。
杨濯回想起刚才的情形，与李粲之流相比江旒算是锦衣卫里的异数，他们虽然接触不多，但从以前办案时的作风来看，江旒能算得上正直又有能力那一类，能让江旒追随的那位陆大人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夜风吹过长街，带来几丝凉意，虽已入夜多时，离宵禁尚有一段时间。杨濯慢慢在街上走着，朝住处行去。
远远地便看见大理寺司直周乔在杨濯家门口坐着，似乎已经等了许久。
“木之。”
周乔一喜，“杨大人！”
一张娃娃脸迎面而来。手里还拎着个红漆食盒。
杨濯失笑，将他领入小院，问：“叫你去验尸，你给我拎这个做什么？”
周乔乐了，“哎，我路过家门口，被我姐逮着了，姐姐听说大人接了案子，知道大人肯定来不及用晚饭，非要我给大人带点吃的来。”
杨濯：“替我谢过你姐姐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笼水晶烧麦，一碟枣糕、西瓜片。
“都已经子时了。”
两人在桌前坐定。
“结果如何？”
周乔抽出怀里的验尸格目递给杨濯，随手拿起半片西瓜边吃边道：“还好大人英明，接到报案便让我去灵椿坊验尸，大人你不知道，我刚验完，一群锦衣卫就冲进来把尸体抢走了。凶神恶煞的，吓死我了。”
“他们动作倒是不慢。”
杨濯微微一笑，断定周乔遇上了陆炳。
周乔又拿起一块枣糕，“再快也没大人快，哎，可惜了发祥坊的两具尸体，我还没来得及去验，肯定也进了北镇抚司。”
杨濯放下了那几张薄纸，“结果应该是一样的。”
周乔：“大人，这事太怪了，您看，五具尸体，隔了三个坊市，有功勋贵胄，也有平头百姓，还有两个地痞流氓，中的还是同一种毒，您说，谁给他们下毒，为什么给他们下毒？”
杨濯取过食盒里的一只木筷在木桌上轻轻刻画，带出几条浅浅的痕迹，纵横交错，竟与北城的几条街道颇为相似。又捡过五粒周乔挑出来的西瓜籽，各自摆放在相应位置。
细柳坊，临淮候世子李麟。
灵椿坊，罗记绸缎铺掌柜罗绮生、更夫刘大福。
发祥坊，地痞郑二、王林。
散乱，无序。
与李麟相比，其他几人就要死得干脆利落得多，经查问他们家人，都说戌时左右毫无征兆地毒发暴毙，罗绮生和刘大福人际关系比较单纯，也没什么仇家，约莫是无辜受牵连的可能比较大，倒是那郑二王林风评十分差，颇值得追查。
“鱼面，绿豆糕，夷陵春卷，吹糖人，山药糕，糖莲子……”
“诶，大人你想吃这些啊……”
周乔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食盒，额，好像都被他吃了。
“木之，马钱子是什么味道？”
周乔愣愣道，“回大人，微涩，清苦。”
杨濯略略沉思，将临淮候府所见向周乔说起。
周乔：“如此说来，恐怕那世子也是在府外中毒，回府后时辰到了才发作而亡。只是还有一些疑点，临淮候府的人不能完全排除嫌疑。”
杨濯微笑：“说来听听。”
周乔清清嗓子，学着杨濯从前罗列疑点的语气：“其一，这世子每逢临淮候出府便能溜出去，而长久以来临淮候竟然毫无察觉，以大人所说候府管家李全那般细致周到的人不像如此糊涂的。其二，那小世子假说身体不适不用晚膳，他的生身母亲没有关怀倒是韩夫人派人送吃食，于情于理有些怪异。”
杨濯：“依你之见，嫌疑最大的是韩夫人。”
周乔立马打回原状：“是呀大人，整个临淮候府包括京城就她嫌疑最大。无利不起早，何况是杀人这种事，她有动机呀，世子李麟一死不就是李晟袭爵吗？”
杨濯：“关于世子离府，做到此事不难，李全应该知情，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一直故作不知。他有嫌疑却无动机，也没有作案时间。其二，薛夫人自多年前李宛过世后便精神不济，时而清醒时而状若疯癫，一直被临淮候府人照料在家中安堂静养，并不能常见到世子，她并不知道世子今日身体不适。那盅粥验查后也没有毒，韩氏的嫌疑也摘清了。”
周乔：“那谁是凶手呢？”
杨濯：“下毒之人。”
周乔急了，“大人你这不等于没说吗……”
杨濯摇摇头，此案正是一团乱麻之时，现在谈论凶手是何人为时过早。务必要审问过那些小贩后才可着手。
很快，北镇抚司那边有了进展。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章〇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