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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章〇三 ...

  •   太/祖设亲军上十二卫,成祖迁都顺天府后增设十四卫,多分散于京城坊巷间。
      与别的亲军衙门不同,锦衣卫身份特殊地位高贵,因此锦衣卫指挥使司衙门靠近皇城正门承天门,在千步廊西侧,毗邻五军都督府,与六部隔街遥望。

      寻常时间,这条街可谓人迹罕至,即使对街的六部官员上值散衙路过都是匆匆忙忙,离锦衣卫衙门越远越好,谁也不想多看那阴森可怖的大门一眼,更不想被门口守值的锦衣卫看见。
      据说越是死魂众多怨气不散的地方阴气便越重,因为常年不见阳光,即使酷暑时节也阴寒异常,十分瘆人。
      锦衣卫,无疑就是这样的地方。

      所以当杨濯来到锦衣卫衙门时看守的校尉十分地诧异,从来只有锦衣卫拿人进去的,倒没有自己想进去的。难道此人是来投案的,这年头还有这样的缺心眼?
      幸而另一位当值的锦衣卫却认得杨濯。

      “杨大人。”
      杨濯看他一眼,记忆极佳的他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昨晚在临淮候府大门外拦住他的那名校尉。
      “杨大人可是为临淮候府案而来?”
      心知他是江旒的人,杨濯也不与他客套,直接道明来意。
      “正是。不知江百户可在衙中?”
      杨濯斟酌了一下,没有贸然找上陆炳,或许也是潜意识里不愿劳烦他。
      那名校尉道:“回杨大人,江大人并不在衙中。不过陆大人在,大人吩咐若杨大人来衙门自可去见他。杨大人,这边请吧。”
      杨濯自无不可,跟随其进入其内。

      说起来,自打杨濯入仕为官三年来,虽任职大理寺,却也是第一次亲自来锦衣卫官署。
      与坊间传闻唯一相合的便是锦衣卫官衙内果然十分阴凉,炎炎夏日却有穿堂风从廊外吹来,甚至在那凉风中还有一种淡淡的花香,煞是好闻,是一种难以描述的陌生气味。除了这点不同,衙内其他设置都与寻常官衙类似,只是更加开阔森严罢了。
      当然,最大的不同便是锦衣卫官署内有天下人闻之色变的诏狱。

      杨濯一路走到签押房,路过的锦衣卫无不惊奇,但看其那身闲适的气度没有人会认为他是作奸犯科之徒,何况杨濯今日身上穿的乃是五品文官补服。
      陆炳却不在日常办公处。
      那名校尉退下,留杨濯自便。
      杨濯便在房内坐了许久,一边思考案子,一边随意打量起这位陆副千户的办公之所。

      与陆炳给杨濯的第一印象相同,房内的陈设也一般简洁干净。除了案上尺余高的卷宗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书桌后的墙上挂了一幅字,笔法刚劲有力,显然是此处主人的手迹。桌旁窗户大开,阳光倾泻而入,照得一室明亮。几枝不知名的花枝从屋檐垂下,飘入窗内。
      杨濯伸手托住最近的一丛淡黄色花朵至于鼻下轻嗅,原来那陌生的气味便是此花所有。

      “此花又叫鬼花,是北方特有的草茉莉。传闻只有怨气血腥之地才会开放。”
      在陆炳迈入房门前从未想过入目的会是这样的场景。
      今日的杨濯穿的是补服,比起穿日常服饰更多了几分肃然的英气,不似昨夜的文弱。阳光照射下杨濯显得更加耀眼,尤其是对方掬花轻嗅的动作,由他做来毫无矫作,十分雅致,让人悦目。
      不由得开口为他解释道。

      杨濯微惊,回过身来,不知何时陆炳已经站在他五步外。
      陆炳今日着飞鱼服,与昨夜给杨濯的感觉也是大大不同。
      “陆大人可让在下好等啊,看这花儿都要谢了。”
      杨濯无奈,似乎每次见到这位陆大人都会被捉到窘态,不由开口调笑回去。
      陆炳眼底不露声色闪过一抹异样。

      “杨大人可不是专程来找陆某练嘴皮子的吧。”
      “若得空找陆大人练练也无妨,只是眼下却还是这几桩人命案子更加紧要。不知陆大人带人回来可有所得?”
      陆炳绕到书案后坐下,“杨大人昨日在侯爷面前可是许下七日破案的豪言,若这些小贩中没有凶手,不知杨大人准备如何继续追查?”
      杨濯微微一笑,“不会,这些小贩中会有一个符合下毒条件的人。”
      陆炳盯着他,“是何人?”
      杨濯:“糖莲子。”
      陆炳:“世子食用过的东西可不止这一样,如何推断是卖糖莲子的小贩?”
      杨濯:“很简单。鱼面,绿豆糕,夷陵春卷,吹糖人,山药糕,糖莲子,乍一听全是甜味的点心,唯有糖莲子,若是有人疏忽忘记去掉莲心,那么这粒糖莲子吃起来便清苦无比。而马钱子正好也是这样一种味道。”
      陆炳:“其他几样小吃若吃出苦味难免让人生疑,在糖莲子里下毒,的确容易让人难以察觉异样。”
      杨濯微笑:“陆大人进来之前应该已经确认了,那卖糖莲子的小贩有重大嫌疑,何必还要考校在下?”

      陆炳轻轻勾起薄唇,若连这样简单的事都想不到,那杨濯也没有资格进北镇抚司的大堂。
      “不错,他不仅有下毒的机会,还有下毒的动机。”
      这下杨濯倒是没料到,问道:“是什么动机?”
      陆炳:“随我来。”

      原来刚才陆炳之所以迟来,是在诏狱中审问那些小贩的缘故。
      北镇抚司的大堂比起刑部、都察院、大理寺来说要显得可怕得多。除了那张牙舞爪的虎头牌,两厢还陈列了各类五花八门的刑具,另有几名行刑力士,更有十几个站班校尉。经年的审讯要地,这大堂上不知溅过多少鲜血,死过多少人,空气中甚至还残留了淡淡的血腥味。
      杨濯一瞬间想起那好闻的草茉莉,莫非北镇抚司内遍植此花就是为了掩盖这样的血腥气息。

      多少王孙贵胄高官要员在这锦衣卫大堂破过胆,何况是孙黑这样的平头百姓,他早已吓得两股战战,脸色惨白,这样热的酷暑竟然出的是一身冷汗。
      杨濯身为大理寺丞,乃五品文官,而陆炳仅为副千户,从五品武官官衔,明朝重文轻武,实则杨濯官阶要比陆炳高上几许,不过在这北镇抚司,乃是陆炳的主场,是以陆炳坐堂,杨濯在一旁听审。

      陆炳:“昨日戌时时分,细柳坊,灵椿坊,发祥坊均有人中毒暴毙,经查,此五人都曾食用过你卖出的糖莲子,可是你所为?”
      孙黑昨夜稀里糊涂被弄到了锦衣卫,这才知道自家的糖莲子竟然吃死了人,还一口气死了五个,早就吓得魂飞魄散,这要命的事,给他十张嘴也说不清啊!
      孙黑:“大人明鉴!小人……小人没有杀人啊……他们与我无冤无仇,小人为何要下毒谋杀他们…一定是那小女子诬赖小人!”
      小女子便是指认他的绿衣。

      陆炳:“当真无冤无仇?”
      孙黑:“当真……小人是老实本分之人,平日里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么敢杀人呢……”
      陆炳:“传证人。”
      一名富态的中年妇女被带了上来,正是孙黑的邻居何氏。

      何氏:“民妇何氏,见过大老爷。”
      陆炳:“发祥坊的郑二、王林二人,你可识得?”
      一听陆炳提到这两个人名孙黑就是一抖,莫非死的人中还有这两个杀千刀的?
      何氏:“回大人,那郑二、王林是出了名的地痞流氓,不光民妇识得,周边坊市很多人都识得。”
      陆炳看了一眼孙黑,“他二人与堂下此人,可有私怨?”
      何氏:“回大人,那郑二、王林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其是那个郑二,最喜欢四处勾搭调戏良家妇女,连民妇这样的都不放过!”
      陆炳杨濯看了一眼何氏,听此妇人从十万八千里开始叙述,没有半点不耐与轻视。一些蛛丝马迹都可能成为破案关键,不容儿戏。

      何氏:“有一日天色刚黑,民妇从外面收了衣服回家刚关上院门,还没来得及落锁,就瞧见郑二、王林二人从隔壁孙黑家摸出来,一边跑还一边穿裤子。那时候天黑了孙黑家位置又僻静,想是这两个不要脸的在隔壁同孙家娘子做了什么不要脸的事。民妇从那天起就时常隔着院墙听孙黑家的动静。”
      陆炳:“详细说来。”
      何氏竟然有些忸怩,要她在陆炳这样周正俊美的青年男子面前说那些,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好开口。

      陆炳一拍惊堂木,冷目一扫,“从实说来。”
      何氏一抖,“是是,大人……孙黑祖上是种藕的,到孙黑这辈才开始做糖莲子卖,因为生的跟锅底一样黑,人又矮,孙黑到三十了还没娶上媳妇,后来才娶了对街的新寡妇。没想到孙黑……孙黑那方面不行,孙家娘子不乐意做活寡妇,才跟那郑二、王林二人勾搭成奸。”
      何氏又道:“孙黑白天出去卖糖莲子,到晚上戌时才回,有一次生意好收摊早,回到家中才发现自家娘子早就红杏出墙了,还一次出了两个。大人可知,发现奸夫□□后孙黑屁都不敢放一个,要我说啊孙黑这样的脓包也没甚么用,不敢打骂媳妇,生怕外人知道他是个伪哥儿。”

      陆炳:“事后孙黑可有任何异常?”
      何氏:“回大人,就是没甚么异常才叫人看不起。有几次民妇在西街集市上,还看见郑二王林那两个不要脸的东西在孙黑的摊子前欺辱他哩。临走还抓了几把糖莲子去吃。”
      陆炳:“依你观察,孙黑与那郑二王林有夺妻之仇,当真不会想要报复?”
      何氏:“大人这样一说,民妇还真想起有一回,孙黑在外面喝酒喝醉了,认错了家门走到民妇家中,嘴里说……说有朝一日要弄死郑二王林,出一出心中的怒气。”

      孙黑:“大人!小人是喝酒喝多了,醉话信不得啊……小人没有杀人啊……大人!”
      陆炳:“俗语说,酒后吐真言,你因为积怨深重,知道每次郑王二人欺辱你以后还会抓些糖莲子,所以在糖莲子内投毒,不料同时误将有毒的糖莲子卖给了另外几人,这才造成了昨夜五人暴毙的惨案!”
      孙黑:“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是恨死了那两个杀千刀的,但也不敢去杀人啊大人!”
      陆炳冷冷问道:“你可敢说,没有动过杀心?”
      孙黑面如死灰,垂下头去。

      杨濯:“如果能找到物证,他便怎么也洗不清干系了。”
      陆炳听得出杨濯的弦外之音,道:“如无意外,应该已经有结果了。”
      说话间,江旒到了,并带上一名美貌年轻的妇人,正是孙家娘子。
      江旒:“禀大人,卑职已在孙家搜到了此物。”
      江旒呈上一个青瓷小瓶。

      陆炳:“孙黑,此物,你可认得?”
      孙黑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陆炳手中的瓶子,喃喃道:“认识。”
      江旒:“禀大人,此物乃是卑职在孙家后院中一株略有干枯的茶花下得到,想必系嫌犯掩埋。”
      陆炳:“孙黑,你既认得此物,可还有什么辩白的?”
      孙黑痛哭流涕,全无半点男人硬气:“大人,此物是小人在外购得,卖药给我的人说,这是壮阳药……小人也不想媳妇出墙,想用一用药看能不能挽留一下媳妇。”
      陆炳看向孙家娘子。

      不得不说,这是个美人,即使见多识广的陆炳也要承认她的美貌。此女不仅美,更是媚,哪怕是对薄公堂,也自有一分楚楚动人。
      这样一个聪明的女子,懂得利用自己的所有,争取任何有利自己的任何。
      陆炳:“柳氏,你可认得此物,你丈夫可曾当面使用?”
      柳氏:“回大人,民妇从未见夫君拿出此物,并不认得。”
      孙黑一句话也说不出,他曾想用,可是柳氏根本不让他近身。孙黑怕被柳氏看见那瓶药耻笑他,这才偷偷埋到了后院一株茶花下面。

      陆炳:“旗亭!”
      江旒:“卑职在!”
      陆炳:“着人去验!”
      江旒:“是!”

      很快,检验结果出来了。
      江旒:“禀大人,瓶内粉末系马钱子无疑。”

      杨濯看向陆炳,发觉对方也在看他。
      孙黑已然昏死过去。
      陆炳:“将孙黑羁押,其余相关人等随时听候传召,退堂。”

      审理结果第一时间被报到了刑科给事中、临淮候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章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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