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无绝》柚芒

42、好听的声音

　　一个远远看去都风华绝代如谪仙一般的人。
　　也是她日日夜夜朝思暮想却难以高攀的人。
　　所以她走了过去。
　　很轻很轻的走了过去。
　　没有人发现。
　　包括武功已臻神境的颜如玉。
　　因为双方都专注于眼前的战斗，谁也不曾注意到此刻会有一个姑娘走了过来，而且藏在了灌木丛后。
　　所以阿长将这里所发生的事几乎是从头看到了尾。
　　她一直小心翼翼的屏着呼吸，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
　　直到那握着长剑的清冷少年从背后刺了他一剑。
　　那个时候她险些就要叫出声来了。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瞬间痛的无以复加，好像那柄剑是生生刺在自己的心上似的。
　　但是她不能。
　　她知道自己此刻不能发出一点儿声音。
　　她要等待。
　　有人说恋爱中的女人会变得很傻很傻，说这话的人肯定不知道，恋爱中的女人有时候也会聪明的可怕。
　　当她看着鲜血从他的胸口如泉水般涌出来的时候，她的心都要碎了。
　　她握着怀中的火灵芝，眼泪无声的流着，“撑住，撑住，请你一定要撑住”。
　　终于，机会来了。
　　虽然那清冷少年的死，她也觉得有些难过。
　　但这却给她提供了一个机会。一个不算太好却也不算坏的机会。
　　虽然她不懂江湖之事，却也在街上听说书的讲过一些。
　　临渊阁她还算有些印象。知道阁中有左右护法，而且武功卓绝。
　　那清冷少年死了，算起来那个大坏蛋就少了一个帮手。
　　这可给她编故事来吓他，又添了几分胜算。
　　阿长其实并不了解水连华是怎样一个人。这只是她情急之下所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了。
　　所以她挺身走了出去。
　　忘了所有的恐惧和不安，也忘了自己的生死。
　　谁曾想到一个原本生性懦弱胆小怕事的小丫头会突然做出这般勇敢的事来呢。
　　所幸，她运气很好。
　　水连华刚好就是最吃她这一套的人。

　　阿长在原地喘了几口气，就硬撑着爬起身来，踉跄着走到了颜如玉身边。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美丽的眼眶里滚了出来。
　　她颤着双手从怀里取出火灵芝，然后在上面掰下一块喂到了颜如玉的嘴里。
　　没有醒。
　　血也在继续往外流。
　　她顿时慌了，胡乱的撕下自己的一块衣服，手忙脚乱的按在他胸口那里，想止住那不断流出的鲜血。
　　不要再流了，不要再流了。再这样他会死的。
　　阿长在心里痛苦的喊道。
　　也不知是火灵芝起了作用还是她按在伤口的手重了，颜如玉突然低哼一声，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看了一眼阿长，又用余光看了一眼倒地不起的齐羽。眸中的颜色让人说不清道不明。
　　然后艰难的抬起右手，在自己的身上点了几处大穴。
　　血立刻便止住了。
　　他正欲开口，却又再次晕了过去。

　　阿长从自己的衣服上扯了些布带下来，用周围散落的树枝简易的绑了个担架，然后费了好大劲儿将颜如玉拖了上去。
　　她一步一步拉着那担架朝山下走去。不一会儿，瘦削的肩头就被树藤磨破了皮。不光是肩头，一双手也是被磨的鲜血淋漓。
　　她本就是个柔弱的女子。
　　虽然在妙弋楼是个粗使丫头，但那些活再怎么粗，也绝对在一个女子的承受范围内。
　　何况那些太过粗重的活计，自有男人来做。根本用不着她。
　　所以她拉起颜如玉这个身长八尺肌肉结实的壮汉来，不禁有些吃不消。
　　但她还是片刻也没有停的拉着。
　　因为她知道，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就是生命！
　　阿长将树藤换到另一个肩上，咬着牙继续向前拉着。
　　密集的汗水在她的脸上汇聚成硕大的水珠，然后嘀嗒嘀嗒的拍在她的肩上，流入她的脖颈，渗进她的衣服。
　　突听一声低哼，像是担架上的人醒了过来。
　　“停......停下......”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担架上传了过来。
　　阿长闻声赶忙放下手中的树藤走了过去。
　　只见颜如玉一双深邃的眸子正专注的看着她，眼底涌动着一种讶异的情绪。
　　被他这么看着，阿长那张沾着泥土和树汁的脸，瞬间就红了。
　　颜如玉忽然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调整了下内息开口道，“你不要管我了，快些离开这里。”
　　阿长睁大了双眼看着他，满是不解。却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颜如玉看着她，声音异常的轻柔，“你要听话。快些离开这里。今天的事就当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好不好。”
　　“不好。”
　　出乎意料的，阿长竟直接拒绝了他。
　　而且听这语气，好像还有些恼火。
　　这可让颜如玉大大的不懂了。
　　不过他现在没有心思去想这些。
　　见阿长态度如此坚决，他不禁无奈的笑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然后忽然正了正脸色，语气严肃，“你必须赶快离开！刚才你跟水连华对峙的时候我并没有完全晕过去，你们的话我全听到了。虽说你成功骗倒了他，但他向来为人狡诈，定会在离去不久再次返回那里查看。你用这架子拖着我走，势必会留下痕迹。水连华不笨，他必会瞬间明白过来。然后顺着这些痕迹一路追来。我如今身负重伤，你又没有丝毫武功，如何挡得住他？况且此事本就与你无关，你快些回去，不要管我了！”
　　阿长本就是个天真纯朴的小丫头，不知江湖险恶，哪里想得到水连华还会回来。
　　听完登时便愣住了。
　　颜如玉见似乎吓住了她，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正要催促，却听到一阵坚定异常的声音。
　　“我不回去！”
　　阿长此刻的脸上已没了刚刚那一时的惊恐，有的只是满脸的认真与坚定。
　　任何人都撼动不了的坚定！
　　说完那句话，她就默默的俯下身来，像什么都没听过似的，捡起地上的树藤，又开始卖力的拉了起来。
　　颜如玉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过他也没再出声，而是呆呆的看着天空，心中五味杂陈。
　　这小丫头怎么回事？她不是一向胆小柔弱吗？
　　她难道不怕死吗？
　　不对，依她那胆小的性格应该比常人更怕才对。
　　颜如玉想了一会儿也没得出个所以然来，又因为失血过多有些气力不济头昏脑胀的，所以索性也就不想了。
　　“吱呀”一声，担架突然停了下来。
　　颜如玉定睛一看，才发现他们此时正在一处山洞内。
　　这个山洞在山的背阴处，不算大，从洞口到洞底大约有三米。洞口的宽度刚够一个成年人稍宽一点儿，进了洞里就宽敞多了。
　　洞口那窄窄的空隙还长了些半高的草作掩护，山壁上都爬满了不知名的植物，从外面看去，整个山洞像是与山连为一体，完全看不出来这里还有这么一个山洞。
　　真是个绝佳的藏身之所。
　　要不是阿长之前找火灵芝时误打误撞的跌了进去，恐怕至今还没有人发现这里居然有个山洞。
　　阿长将拉担架的树藤放在了地上，然后偷偷瞄了眼颜如玉，又飞快地羞红着脸低下头去。像是又变回了那个喜欢低头容易脸红的小姑娘。
　　“我、我出去把那些痕迹抹掉。”她声音如蚊的说道。
　　不等颜如玉讲话，说完便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不......”颜如玉刚说了一个字，却因太过激动而拉开了胸前的伤口，疼得他直吸冷气。
　　待他调整好内息，阿长已经将近处的痕迹掩了去，拿着树枝走到了远处。
　　这时他想叫也来不及了。
　　除非他又想拉开伤口让体内真气乱涌。况且阿长还听不到。
　　他本来想说不要去的。
　　因为实在太危险了。
　　这么长时间，水连华应该已经回到那里知道自己被骗了。他一定会沿着那些痕迹找过来的。
　　阿长这个时候出去，完全相当于送死。
　　这个傻丫头，怎么总是做这些不要命的事。现在只希望上天庇佑，不要让水连华这么快找来。
　　颜如玉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的是，阿长一点儿也不傻。
　　她知道危险，也知道甚至可能因此丢掉性命。但此时此刻她根本没心思去想这些。
　　她一心一意只想着她心上人的安全，只想着怎样保住他的性命。
　　那些痕迹，自然是离他越远越好。
　　只是有些事，你想它发生它就偏不发生，你不想它发生它却偏偏就发生了。
　　“嘿嘿，小姑娘，好久不见呐。可有想我啊？”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衬着林中独有的幽静，像是从最险恶的地狱里爬出来一般。
　　其实平心而论，这声音也算得上极好听的了。
　　但此刻听在有些人耳中，却绝对是这世界上最难听也最不想听到的声音了。
　　比如阿长。
　　比如颜如玉。
　　他努力稳住自己的手，将洞口那丛半高的草拨开了一条细缝。
　　果然是他。
　　为什么偏偏是他！
　　他一向稳如磐石淡雅从容的心突然沉重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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