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无绝》柚芒

41、傀儡虫

　　如果水连华是个容易冲动的人，想必早已扑上去和颜如玉拼命了。
　　可惜他不是。
　　他的脸色虽很不好，脑子却还是好的。
　　他满眼怒火的看着颜如玉，像是恨不得能把他大卸八块切成碎渣烧成灰似的。
　　然后，就在这时。
　　空气中突然响起一个轻微的声音。
　　那声音简直不能再轻了，我敢保证就是它紧响在你耳边，你都不见得能听到。
　　随着这声音的响起，水连华的眸子里突然闪过一丝得意的笑来。
　　那个轻微的声音之后，便是利器刺入衣帛接着刺进血肉的声音。
　　剑。是从后面刺进来的。
　　血。鲜红的血。顺着颜如玉胸前的剑尖一滴一滴的流了下来。
　　溅在雪白的棉套上，像是开了一朵朵长在地狱里美丽妖冶的彼岸花。
　　颜如玉缓缓地转过头去，极慢极慢，像是怕看见什么让他承受不住的事似的。
　　终于还是看到了。
　　是齐羽。
　　那个清冷少年手里，从来都在保护着他的剑，此刻就正插在他的心窝！
　　颜如玉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剑锋是这么的凉，凉的他四肢百骸都遍布着刺骨的冷意。
　　也是。刀剑利器都是用那些没有感情没有知觉的生铁铸成，怎么能不凉呢？
　　可是，握着剑的人呢？难道他的心也是凉的吗？
　　颜如玉的嘴角突然扯出一抹笑来。
　　水连华此刻早已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阴鸷的脸上堆满了得意的狞笑，“拔出来。”
　　他说道。
　　只听“呲”的一声，那把利刃不带丝毫感情的就离开了颜如玉的身子。
　　鲜红的血顿时如喷泉一般涌了出来。
　　颜如玉再也支撑不住，低哼一声就倒在了落满树叶的地上。
　　“哈哈哈，堂堂江湖第一大帮——威震江湖的临渊阁主，怎么像个娘们儿似的躺在地上呢？起来啊，你起来啊。你不是很厉害吗？起来跟我打啊。”
　　水连华得意地笑着，完全忘了刚才是谁明明什么事儿都没有，却像一条烂泥鳅一样瘫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他抬起脚想侮辱侮辱颜如玉，却被他如炬的目光一看，刚抬起的脚又不自觉的收了回去。
　　我现在还怕什么！他都快死了我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水连华在心里恨恨的想道。
　　虽如此，他却再没有做出那些卑鄙龌龊的事来。
　　他骄傲的昂起头来，看都不看颜如玉一眼，话却是对颜如玉说的，“你没想到吧。我说过，你总有一件事是绝对不知道的。”
　　然后脸上突然浮出一抹奇怪的笑来，“你现在一定想知道为什么跟随自己多年的小护卫会突然倒戈相向吧。”
　　随后又自问自答道，“我知道你肯定想知道的。”
　　然后他又笑了起来，“我现在心情很好，就让你死个明白。”
　　接着他又垂下头叹了口气道，“没错，你确实很厉害，也很聪明。你插在妙弋楼的眼线楚秦，我之前查的那般仔细，也没查出来。姬陶在你身边这么多天，一直都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甚至连那些蛊虫也被你发现了。”
　　“只可惜你忽略了一件事。对，姬陶对你是束手无策。但是别人......嘿嘿，她还是有些手段的。”
　　他的目光在齐羽的脸上停了一下，然后面色古怪道，“你对你身边的人倒真是没防备。你就那么放心他们？不怕他们背叛你在你身后捅刀子？”
　　“其实你本应该放心的。”水连华的语调说不出来的怪异，“因为他确实对你很忠心。只是再忠心的人遇上我的傀儡虫也会变成像奸贼秦桧一样的人。哦，不对。应该说只对我忠心。”
　　颜如玉本已逐渐黯淡的眼睛里突然升起一阵异样的光芒来。
　　原来如此。
　　他突然觉得不那么冷了。只是胸口还是疼得厉害。
　　水连华又继续道，“只是我这人从不做没有全胜把握的事。你的武功实在太高了，谁知道他能不能一击必杀。这么好的棋子我可半点儿也舍不得浪费。所以我要先麻痹你。”
　　“任何人在大胜之后总是会有些松懈的。但我又不能让你发现，所以就只好调来我宫里将近全部的高手来送死了。果然，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他们也算死得其所了。”
　　“其实之所以现在死的是你而不是我，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你太相信别人了。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信任是人与人之间最基本也是最温暖的感情，它有时候可以让一个人为另一个人做出原先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他从来不信任别人，自然也不知道这种感情有多珍贵。
　　水连华突然有些假惺惺的叹了口气，接着道，“真是可惜，傀儡虫只能用一次。我还真有些舍不得这位小兄弟呢。他的功夫可是很不错呢。”
　　颜如玉闻言突然瞳孔骤缩，一时激动的想从地上起来，却有心无力。
　　他受的伤太重了！
　　纵然他刚刚听到了那轻微的响声，也在剑刺来的那刻稍稍移了移身形。
　　可是太快了！他几乎没有一点儿防备！
　　虽然那剑没有刺中他的心脉，却与它相差无几。
　　剑锋只偏了不到一寸！
　　水连华一脸狞笑的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骨笛来。然后当着颜如玉的面将它捏成了粉末。
　　一直静立在旁的齐羽突然抖动了起来，只听见他的身子里发出一阵阵的“吱吱”声，然后人便倒了下去。
　　再也不动了。
　　颜如玉一时心急又愤怒，只觉得气血上涌，登时便昏了过去。
　　水连华的声音在寂静的林子中显得格外阴冷，“啧啧，这样便死了？我还没玩够呢。”
　　然后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匕首来，金属独有的冷冽光芒晃在他笑得扭曲的脸上，竟让人恍然觉得像是一个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只有我亲手让你死透了才好。”
　　水连华狞笑着俯下身去。

　　“住手！”
　　一声轻叱打断了水连华正要刺下去的动作。
　　水连华皱了皱眉，手中的匕首停在了半空中。
　　他直起身来想看一看究竟是哪个不怕死的敢来搅他的场子。
　　是一个小丫头。
　　水连华一时不知是该觉得气愤还是好笑。他自言自语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阿长尽量控制着语调，不让他看出自己现在很害怕，“谁说我是黄毛丫头，我可是临渊阁新入门的弟子。”
　　水连华轻轻“哦”了一声，眼睛忽然看向阿长，语气里充满了森森的杀意，“既如此，那你是来为你家阁主陪葬的？”
　　阿长手心里早已冒出了冷汗，她使劲控制着自己的身子不让它发抖。
　　然后面色得意的挺起胸脯道，“陪葬？哈哈，你是说你吗？”
　　她不等水连华说话，又继续道，“我家阁主英名盖世，做什么事都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你以为自己现在已经稳操胜券了吗？哈哈，真是可笑。姑娘我今天心情好，就让你死个明白。我家阁主为防生变，早在一开始就让我埋伏在不远处。如果事情真的有变，我就会立刻通过本门独有的报信方式通知山下候着的左右护法。以他们的轻功，相信不出片刻就会赶到这里。识相的，快点放下手中的兵器。不然等会我保证你绝对会死得不能再死了。”
　　阿长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脸上傲娇的神色不减分毫，后背的衣衫却早已湿透了。
　　水连华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想从她的表情或者动作里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不镇定。
　　没有。
　　她一直都得意的扬着脸，身子笔直的站在阿里。像是觉得自己身为临渊阁的弟子十分骄傲似的，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万一是真的呢？
　　刚刚听她讲话已经耽搁了一些时间，临渊阁的左右护法武功不弱，想必很快就会到这里。
　　我现在若是不顾一切的刺颜如玉一刀，那死忠的弟子肯定会上来阻止我，跟我缠斗。
　　到时候左右护法赶到，我就必死无疑了。
　　不行，我不能为了这万分之一的可能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
　　我绝不做这种没有全胜把握的事！
　　反正颜如玉刚刚已被一剑刺中心脏，别说左右护法了，就算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活了。
　　我又何必浪费自己宝贵的生命呢？
　　虽看起来很多，但其实这些话在水连华的脑子里只用了几秒的时间。
　　这样想着，他心中立刻就拿定了主意。
　　然后狠狠的看了阿长和颜如玉一眼，立刻便飞身走了。
　　见那阴鸷狠毒的人终于走了，阿长揪着的心顿时松了下来，身子一软，便瘫倒在了地上。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煞白，红润的嘴唇也苍白得近乎透明了。
　　大颗大颗的汗珠从她的额头、鼻子、手心里溢出来，身后的衣服早已紧紧的贴在了背上。
　　只是水连华没有看到而已。
　　水连华不仅没有看到这个，连之前她悄悄藏在那块密集的灌木丛后都没有看到。
　　当时阿长刚跟小八分手不久，她走着走着忽然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
　　当然，那是杀手们跟齐羽打斗时兵器的碰撞声。
　　阿长本不是多事的人，只是她却隐约看见远处那一片刀光剑影中站着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