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无绝》柚芒

36、我要你死

　　吃完年夜饭就是发压岁钱了。
　　颜氏笑着把早已准备好的福袋拿了出来。
　　“小玉是大哥，要拿第一份，来。”她眼里闪着柔和的光芒，双手托着第一个福袋递了出去。
　　谁知本该动的人没有动，不该动的人却突然站了起来。
　　齐羽双手接过那只满载着美好愿望的福袋，然后又坐了下去。
　　颜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在了脸上，她的手也呆滞的停在了半空中。
　　不知是因为身子不好还是炭火烧得不够旺冷得慌，她那双柔软温和的手竟隐隐有些发抖。
　　颜如玉却像是没有看见刚才那一幕，正悠哉的给自己倒了杯酒，拿起杯子十分享受的抿了抿。
　　“大......”颜如舒刚喊出一个字，就突然住了声。
　　因为他感觉到那双柔软冰冷的手在他攥紧的拳头上轻拍了几下。
　　颜氏的脸上又盈起了亲切柔和的笑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看着齐羽盈盈一笑，“真是个急性子。你的福袋可比小玉小舒的都要大哦。喏，你拿了小玉的福袋，你这个我可就给小玉了啊。不许跟他抢。”
　　齐羽一听，突然有些惭愧的低下头去，眼角竟有些湿润。
　　没想到她竟还为自己准备了福袋。可是公子的命令......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颜氏又拿出一个福袋递向颜如玉。眼睛里还是漾着温柔的笑意，却比之前多了些期盼。
　　依旧没有接。
　　齐羽终于还是站了起来。
　　没等颜氏反应过来就将福袋拿在了手中。然后快速的坐下，再也不敢看颜氏一眼。
　　颜氏的手还在直直的举着，眼睛里溢满了失望和悲伤，还夹杂了一些愧疚。
　　但更多的，是心痛。
　　那红缎子做成的福袋里不仅仅是金色的银钱啊。它包含着长辈对晚辈浓浓的爱和祝福。
　　一个母亲对儿子最纯净的爱。
　　颜如舒再也忍不住。他猛地站起来，险些推翻了桌子。颜氏想拦的时候已经迟了。
　　本以为免不了要大闹一场，颜如玉却在颜如舒开口之前轻飘飘的说了句，“我的手被烫伤了。”
　　所以齐羽才替我接福袋。
　　我并没有别的意思。
　　你们都想多了。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他的言外之意。
　　颜如舒看着他，眼里的情绪变了又变，最后只剩下一种颜色。
　　痛惜。
　　他什么也没说的坐了下来，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颜氏心中的苦痛此刻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她现在的全部心思都在颜如玉“烫伤”的手上。
　　只可惜颜如玉带着厚厚的棉套，根本看不见伤势如何。她又不敢去摘，生怕一个不小心弄疼了她心尖儿上的儿子。
　　所以只得急切地问道，“怎么烫伤的？要不要紧？请过大夫了没有？大夫怎么说？现在还疼吗......”
　　她一连串问了很多，脸上带着满满的担心和焦急。
　　颜如玉的眸子里突然闪过一丝悔痛，却又很快的镇定了下来。
　　不过声音却不自觉的轻柔了许多，也亲近了许多，“您莫要担心，不碍事的。”
　　他可以故意疏离他们，可以装作不认识，可以故意去刺痛伤害他们。却阻止不了他们对他的好，对他的爱！
　　人心都是肉长的。何况他本就不是那种冷血的人！
　　可是，可是这就够了吗？这就够了吗？
　　他想起稻草堆里被丢弃的那个小孩儿，渐渐温暖起来变得柔软的心又再次冷硬了起来！
　　就在这时，新年的第一声钟敲响了。
　　那清凉悠长的声音穿过每一条街，仿佛在迫不及待的告诉人们新的一年已经来到。
　　而颜府此刻除了那悠扬的钟声，还多了一些别的什么。
　　那是一批武功上乘的黑衣人！
　　伴随着钟声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颜府前厅的黑衣人！
　　那些黑衣人刚一落地，就训练有素的展开了杀戮。
　　若是寻常人，恐怕只在这可怖的气势下就已吓得要死了。
　　只可惜，齐羽不是寻常人，颜如玉更不是！
　　就连颜如舒和颜氏也只是在他们突然出现的瞬间震惊了片刻，随后就很快镇定了下来。
　　因为他们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虽然那些人并非什么江湖高手，但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那就是——要他们的命！
　　那些黑衣人看起来武功颇高，手中的兵器舞动起来完全快得让人只看得见一片刀光剑影。
　　高手！只可惜遇到了更厉害的高手！
　　齐羽只身挡在宴席前，只凭手中一柄长剑就让那些黑衣人半步也进不得！
　　以齐羽所站处为一条线。
　　线前，是修罗地狱。
　　线后，是一片净土。
　　颜如玉自始至终看都没看那些黑衣人，他优雅的举起一杯酒，放在嘴边细细品了品。然后对着颜如舒和颜氏说道，“你们先去内堂吧。”
　　颜氏急忙问道，“那你呢？”
　　颜如玉轻轻笑了笑，道，“我就在这里。”
　　“不行！你不走我们也不走！一家人说什么也要在一起！”颜氏坚决地说道。
　　颜如舒也坚定的点了点头。
　　颜如玉一怔，眼睛瞬间迷离了起来。
　　就在这时，颜氏突然失声叫道，“小心！”
　　话音未落，她的身子已扑了过去。
　　她从未练过什么武功，也从来不是什么向往江湖的烈性女子。她生来便是娇滴滴的大小姐，后来嫁到颜家也是被百般呵护着。
　　她一直是个温和柔顺的女子，相夫教子便是她最大的乐趣了。
　　谁也不曾想到此刻她的身子会这般灵敏迅捷！快到颜如玉都只看到了一个幻影！
　　何况她还拖着一个病弱的身子！
　　是衣帛的撕裂声，还有利刃刺进血肉的声音！
　　颜如玉的脑子瞬间就清醒了，他突然感到一股强烈的愤怒与不安！还有巨大的恐惧！
　　他迅速的伸出手点了颜氏身上几处大穴，脑袋低低的垂着看不清神色。
　　全场不知为何，此刻都静了下来。只听得见“咚咚”的心跳，还有门外呜咽的风声。
　　他垂着眼，嘴里慢慢吐出四个字来。
　　谁也形容不出他此刻是什么语气，只知道那声音如同魔咒般刻在了每个人的心上，绝没有谁想再听第二遍！
　　“我——要——你——死！”
　　话音刚落，那握着插入颜氏身体那柄短剑的黑衣人突然像见了鬼一样，脸上的恐惧瞬间扭曲了他的五官。
　　原本英俊的脸此刻看来简直丑的人神共愤！
　　不知他是否有妻子或者情人，若有，叫她们瞧见了这模样定是要一脚踹了他的。
　　不过他完全不用担心被她们看到。因为他死了。
　　而且不是全尸。
　　他那丑陋的样子只在这美丽的世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就瞬间被撕裂了。
　　像是整个人突然从里面爆炸了般，血淋淋的下了一场雨。
　　颜如玉的身上却丝毫未沾，颜氏的身上也没有沾，颜如舒和齐羽的身上自然也没有。
　　因为那血不干净，会弄脏衣服的。
　　只不过有些本来就很脏的人就不怕了。
　　那些黑衣人目光呆滞的看着空中落下的那些碎肉残骸，任由那些肮脏的东西淌在自己的身上。
　　不知是谁突然叫了一声。那些黑衣人顿时一个个都发了疯的往外跑去。
　　“杀！”
　　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带着可怕的威力。
　　齐羽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了嗜血的欲望，转身便飞了出去。
　　他就等着这个字！
　　就算没有这声命令，他也会杀光他们！
　　因为他们伤害了这世上最值得尊敬爱护的人！
　　颜如玉的眼里突然流出了滚烫的泪。
　　他颤着手抱起扑在他身上的人，她的眼睛里居然带着一种欣慰和快乐。
　　那是种没有丝毫杂质的感情，是世上最永恒最伟大的感情！
　　母爱！
　　她温柔的眸子里闪着这种美丽的光芒，瞬间驱走了颜如玉心头所有的冰冷与仇恨。
　　只是这双柔和的眸子却突然失了光辉，沉沉的闭了起来。
　　颜如玉的心也随着这光芒的消失，瞬间阴冷无比。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颜如舒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母亲......”
　　他悲痛的跪在地上，用双膝走了过来。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那些留在颜府的家仆们。
　　他们抄着家伙急忙的赶来，却只看见满地的残骸还有背后一片鲜血的主母。
　　“快去请大夫来。”迟叔毕竟老练，他忍住心中的悲痛对着身后呆立住的家仆们吩咐道。
　　一个小厮立刻应声飞快的跑了出去。只恨不得自己长了双能日行千里的神行腿。

　　迟叔看着浑身是血的颜氏，心中的悲痛难以言表，一时竟有些站立不稳。
　　不行！我还不能倒下去！我还有很多事没做！
　　迟叔在心里大喊着。
　　他抬起袖子擦了擦眼中的热泪，然后转身对着剩下的家仆吩咐道，“留下几个人去抬夫人的软塌，剩下的立刻取工具将这里打扫干净。”
　　家仆们得了令，抬软塌的抬软塌，取工具的取工具。很快便有序的散走了。
　　偌大的前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迟叔这才踉跄着走上前去，在颜氏身前跪了下来。
　　他脸上的悲痛一点儿也不输颜如舒，因为他早已将颜氏当作了自己的亲人！
　　他哽咽着抱住跪在一旁的颜如舒，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颜如玉一直低着头，没有哭声，也没有难过的发抖。
　　他只是一直垂着首，一句话也不说。谁也看不清他的脸色。
　　只有颜如舒无意间看到他伸出手指极快的在颜氏的腕上停了一下，然后又很快收了回去。
　　依旧没有说话。
　　不过颜如舒明显感觉到他的身子松了一松。
　　很奇怪的，颜如舒那颗悬着的心也跟着他的身子松了下来。
　　“软塌来了，软塌来了......”几个小厮飞快的抬着软塌跑来，压低了声音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