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玉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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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个小厮动作极轻极轻的抬着软塌在小径走着，尽量不让上面尊贵的人儿受到一丝颠簸。
迟叔走在最前头，而颜如舒和颜如玉则紧跟在软塌后面。
只是不知为何，颜如玉越走越慢越走越慢，后来干脆停了下来。
前面的迟叔只顾着颜氏的伤势，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停了下来。
不过有一个人就发现了——颜如舒。
他本来就是跟颜如玉走在一起的。颜如玉一停，他自然立刻就感觉到了。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见停下的那个人没跟上，也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子，直直的看向那人。
此刻皎洁的月亮又完全的露了出来，那一团黑色的云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没出现过一般，又或者只是隐在了与它同样颜色的天空之中。
那柔和的月光毫不吝啬的洒了下来，大地一片圣洁。
颜如玉站在一棵大树下，浓密的树叶刚好挡住了那照耀万物的光芒，让他整个人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脸色。
只有那深邃的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他在看颜如舒。
颜如舒也在看他。
他们就这样互相看着对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终于，站在月光下的颜如舒先开了口，“为什么停下来？”
黑暗中的那双眸子突然没了光亮。他垂下了眼。
“为什么停下来？”
颜如舒直直的看着他，眸子里闪着比月光还亮的光芒，再次问道。
颜如玉还是低垂着眼，他的嘴角突然扬起一个怪异的笑来。
“想停就停了。”
颜如舒还是直直的看着他，眼中的光芒更盛。
他轻瞟了一眼黑暗中那双没带棉套的手，光滑润洁的没有一丝伤痕。然后轻声说了句，“你的手看起来皮肤真好。”
他没有叫大哥。而是说“你”。
颜如玉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其中的区别。他竟有些不自觉的将手往后移了移。
颜如舒的拳头突然攥得很紧。不过声音总还算平静。
“你不想去看看母亲吗？”
“不想。”毫不犹豫的回答。
颜如舒的怒火像是突然到了爆发边缘。他咬牙切齿道，“你难道一点儿也不担心她吗？”
颜如玉的嘴角又扬了起来，像是觉得这问话十分好笑，还笑出了声。
“那剑又没有刺到要害，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颜如舒的身子突然猛烈的抖了起来。
那刺耳的笑声像是一把钢刀在刮着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
只是再疼，也不及他心中的痛！还有那无边的愤怒！
他可以忍受他对自己视而不见！他可以忍受他完全忽略自己的关心！他可以忍受他给自己的任何难堪！他可以忍受他对自己的一切伤害！
但是他绝对忍不了他对母亲的绝情与冷漠！
颜如舒忽然满脸愤怒的冲过去，双手抓着他的双肩，力气大的指甲都抓出了血。
“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母亲奋不顾身为你挡剑，现在还昏迷不醒的躺在那里，你怎么能说出这般无情的话来！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我的大哥不是这样的，我的大哥不是这样的。他——”
“他温厚心善，什么事都替别人着想。他孝顺无私，愿意牺牲自己的一切来保护别人。所以他就应该被抛弃、被扔下，对吧？”
颜如玉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熠熠的看着颜如舒，嘴角还噙着一丝讥讽的笑。
颜如舒一时愣住，像是突然失了力，双手不由自主的从颜如玉的肩上滑了下来。
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然后突然低下头去，垂在身侧的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终于，彻底松了下来。
像是思量了好久，然后轻声的吐出几个字来，声音听不出情绪。
“你，恨我们是吗？”
颜如玉又笑了起来，他眨了眨那双深邃的眸子，道，“你那么聪明，还要问我吗？”
颜如舒的身子瞬间有些站立不稳，他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胸口，神情说不出来的悲痛。
“没事我就走了。”颜如玉看着他那个样子，突然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就在他刚刚转身向前迈了一步时，身后却突然有声音急急的喊道，“等一下！”
颜如玉顿了一下，然后转过了身。
只见颜如舒小心翼翼的从厚重的围脖里取下一块用红绳串着的玉来。那般的庄重，就像是在捧着一个绝世珍宝。
他握着那块玉一步一步的走到颜如玉面前，然后松开攥着的手，让它完全呈现出天生的光泽。
“大哥还记得这个吗？”他轻声问道，看向颜如玉的眼里充满了期盼。
颜如玉轻笑了一声，记得！怎么不记得！这是爹爹当年无意间得到的一块美玉，然后专门请了巧手天工的公孙懿以特殊手法将它雕成一对天衣无缝的龙凤。
寓意他们兄弟和睦安顺，密不可分。
和睦安顺？呵！
颜如玉从自己的腰间也拿出一块质地相同的玉来，然后伸到颜如舒面前微笑着问道，“你说的是这块吗？”
说完还拿起颜如舒手中的凤形玉，与他的龙形玉依着那独特的纹路扣在了一起。
天衣无缝。
颜如舒瞬间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阳光般的笑容来。
如那年一般。
颜如玉看了他一眼，突然很诡异的一笑。
一个手抖，那块漾着笑脸的美玉就这么掉了下去。
颜如舒反射性的伸手去接，没有接住。
他眼看着那块天衣无缝的美玉掉在地上。
然后。碎裂。
他脸上的笑容也跟着碎裂。
他失魂落魄的看着一地的碎玉，身子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
然后忽然像个小孩般捂着脸大哭了起来。
颜如玉就静静的站在那里，背着手一言不发。
良久。
颜如舒的双肩终于停止了颤动。
他抬起头来，再也没看一眼满地的碎玉。脸上的泪痕仍在，眼睛也哭得红红的。
只是目光中不再有那种热烈的感情和期盼。
他面无表情的看了颜如玉一眼，然后什么也没说的转身走了。
他根本不曾看到颜如玉被衣袖盖着的手腕上，血肉模糊。
颜如玉也不会让他看到。
一直等他走的不见了身影，颜如玉才动了动僵直的身子。
然后慢慢弯下腰将地上的碎玉一块一块的捡了起来。
他现在的样子就跟颜如舒刚才一模一样，也是小心翼翼的，像是捧着一块绝世珍宝似的。
“唉，你说你这又是何必呢。”黑暗里突然传出一阵男子的叹息声。
颜如玉眼皮抬都未抬。他将那些捡好的碎片轻柔的放进随身带着的一个香囊中，然后直起腰站了起来。
“算了算了，我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你的不敬了。”
这次又是一个尖细的女声。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身材不算高也不算矮，但绝对算得上圆滚滚的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却是一个红光满面的老者。
他刚一出来，就朝颜如玉扔了一个小瓷瓶过去。然后翘着花白的胡子说道，“不要感谢我，请叫我好人。”
颜如玉接过那小瓷瓶，却没有立刻打开来用，而是将它随手塞在了腰间。
那胖老头见状立马就跳了起来，指着他大骂道，“我说你这小子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呢！就算你不爱惜自己也不能暴殄天物啊，你知道这药多珍贵吗？那些江湖大士专门来求我都没给，你小子倒好了，就这么随手一塞......”
那胖老头还在不停地念叨着，颜如玉却直接从腰间取了那小瓷瓶又扔了回去。
别看那老头身子肥胖，动作却敏捷的像一头猎豹。一个跳跃，就将那瓷瓶稳稳地接在了手中。
本以为他会更加恼怒，却不曾想他接了那瓷瓶反而嬉皮笑脸的朝颜如玉贴了过去，“别介呀，拿着拿着，就当是我求着要给你。我求你了还不行吗？”
真是个怪人。
刚还脸红脖子粗的跳起来大骂，现在又跟条哈巴狗似的求着人家收下他的药，就差下跪了。
这一幕要是让那些曾经向他求药的江湖名士们看见，不撞墙才怪。
“你这个时候来做什么？”颜如玉抬手收了那小瓷瓶问道。
那胖老头撇了撇嘴，不满道，“我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还要向你请示不成？我跟着你千里万里来到荔州城，你可倒好，扔下我一个人就跑了。还好意思说？就许你扔下我，我就不能来看你吗？”
颜如玉懒得跟他斗嘴，只轻声说道，“你先去看看她。”
“我就是从她那儿过来的。”那胖老头说道。
颜如玉点了点头，然后又道，“如何？”
那胖老头斜睨了他一眼，说道，“你应该早都替她都诊过脉了吧？那还问我作甚。”
颜如玉没有立刻回答，像是轻轻叹了口气，“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别给我带这么高的帽子啊，我不知道。我哪儿知道天下第一的临渊阁主在想些什么呢。一边恨别人，一边又颠儿颠儿的跑到人家家里跟人家住在一起。还想方设法的救人家。一边伤害别人，一边又把自己的手抓的稀巴烂。我不懂，这么矛盾的心思我是真不懂......”
颜如玉听着听着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没等胖老头说完就铁青着脸转身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玉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