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无绝》柚芒

34、小手帕

　　阿长她们回到妙弋楼的时候，天色还不算太晚。通红的太阳还依依不舍的露着半边脸在照耀着大地，那光芒美的惊心动魄。
　　白天熙熙攘攘的长街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而此刻，却才是妙弋楼开门做生意的时候。
　　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这个荔州城的极乐之地在年迈更夫的最后一声报更时，也终于落下了帷幕。
　　这个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妙弋楼的姑娘们一个个都被侍女伺候着卸完妆，拖着疲惫的身子睡下了。那些丫鬟小厮也都麻利的做完手头的事情歇下了。
　　总之，只要是能喘气儿的活物，全都沉沉的睡着了。
　　此时的妙弋楼，寂静无比。
　　只听到似乎有一阵风轻而快速的穿过，来到了一间挂着花魁牌子的房前，然后悄无声息的穿了进去。
　　他轻飘飘的来到深红色的床边，极轻的掀开了紧闭着的帷帐。
　　然后看着床上睡着的绝色美人儿□□着伸出手去，在那吹弹可破的脸颊上摸了一把。
　　“是我。”那阵风低声说道，在姬陶准备大叫之前。
　　“你来干什么？”姬陶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浓重的厌恶，却又好像不敢让他看见似的背过头去。
　　那阵风似乎不想让她如愿，伸手捏住她的下颚将她的头重新扳了过来，刚好正对着他。
　　“没事就不能来吗？我就是想我的小美人儿了，过来看看。”他笑道。
　　姬陶知自己拗不过他，但又不想被他这么捏着下颚，随即说道，“你弄疼我了，先放开。这里是妙弋楼，你不想我疼得大叫把人都引来吧。”
　　那阵风闻言笑了笑，“我怎么舍得弄疼我的美人儿呢。好，我放开。”
　　说着便松了手，顺便又摸了一把那光滑润泽的脸蛋儿。
　　“啧啧，手感真好，比之前又滑了不少。”
　　他的声音听在姬陶耳里，一时让她反胃的想吐出来。
　　“好了，说正事吧。我交给你的事办的如何了？”
　　那阵风收起了脸上的□□，语气开始正经了起来。
　　姬陶忍住心中的反感，答道，“第一步已经做好了。第二步有些难度，他防守太严了，我一直没机会。”
　　那阵风听完略有些惊讶的看了姬陶一眼，“凭你的姿色也近不了他的身？”
　　姬陶垂了垂眼睑道，“近身倒是可以。只是没有机会。”
　　那阵风脸色瞬间阴霾起来，刚刚那满眼的情意早不知跑哪儿去了。
　　他的声音阴冷而吓人，“哦？是没有机会？还是你不想？”
　　姬陶却丝毫没有惧怕他那毫不掩饰的杀意，摇了摇头道，“没有机会。”
　　那阵风满眼怒火的看了姬陶一会儿，又突然笑了起来。
　　然后轻飘飘的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这样啊。不知道小手帕现在过得怎么样？在麒麟宫待得可还舒服？我来之前她可是十分的舍不得我。还说要永远住在麒麟宫陪我呢。”
　　一提起“小手帕”三个字，姬陶的脸色瞬间紧张起来，她紧紧的抓住手中的棉被，看向那阵风的眸子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
　　那阵风却不生气，而是笑着看了看她，继续道，“所以，现在你有机会了吗？”
　　姬陶闻言咬了咬嘴唇，脑子飞速运转着。
　　对付那个人是完全没机会的，只能从别的地方下手了。
　　这样想着，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一张羞红的脸来。
　　他？
　　也许可以。
　　姬陶垂着长长的睫毛，沉吟了一会儿，又像是叹了一口气道，“我可以做到。”
　　然后忽然睁开眼，明亮的眸子在黑夜里显得格外璀璨，“记得你答应我的。我做完这些事，就放了我跟小手帕。”
　　那阵风轻声笑道，“那是自然。”
　　随后又阴恻恻的警告道，“我知道你想杀了我，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不过你没有那本事罢了。”
　　他顿了顿又道，“我死倒没什么。只不过小手帕那么爱我，她肯定会伤心的陪我一起死的。你也知道，我一直把她当自己的亲生妹妹对待。在麒麟宫，除了我就属她身份最珍贵了。我的那些下属肯定不敢阻止她为我殉葬的。”
　　“所以啊，你可千万不要动别的什么心思。我是被你杀还是别人杀都一样，都是死。小手帕才不管是谁杀得呢。她都会为我殉葬的。你懂了吗？”
　　“还有什么事吗？”姬陶咬牙切齿的问道。
　　“那么着急赶我走？”那阵风看着姬陶□□着说道。
　　姬陶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窗外泛白的天色。
　　那阵风自然也注意到了，他轻笑了一声，道，“你记得在期限之前完成此事。否则......嘿嘿，你知道的。”
　　姬陶看着他的背影，手中的棉被抓得更紧了。
　　如果眼神可以化作一把刀，那么那阵风此刻早已在姬陶的目光中碎得连渣儿都不剩了。
　　“还有，”那阵风走了几步之后又停了下来，“我听说你救了一个这楼里的小丫头？”
　　“她跟小手帕一般大。”姬陶垂着眼轻声答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那阵风听完笑了一声，“哦？是吗？”
　　又突然沉下阴鸷的脸，压低了声音厉声说道，“以后少管闲事，我让你来这里可不是发善心当活菩萨的！要是被谁发现身份，你知道后果的。”
　　说完便再也不做停留的飞了出去。
　　姬陶这才放松了整个身子，把棉被稍稍往下移了移。
　　她闭上双眼，想着自己以前做过还有未来要做的那些肮脏的事，一滴不知夹杂了多少悔痛的清泪重重地砸在了棉花枕头上，没有回声。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眼下就已到了年关。
　　街上的人家一个个都挂起了大红的灯笼，门上贴着同样威武可亲的守门神，两边贴着的对联却各有不同。
　　有些是红底黑字，有的则把那黑字用金色的粉末框了起来，还有的大户人家直接就用的货真价实的金粉。
　　对联的字体、寓意也各不相同。不过都是图过个红红火火喜气洋洋的新年，那些细节倒也无所谓了。
　　平安喜乐就好。
　　颜府之内也是一片喜庆，到处都是大红的物什。
　　大红的灯笼，大红的绸缎，大红的衣服，映着大红的脸蛋儿......大家脸上都洋溢着年关带来的欢乐笑容，一个个都笑开了花。
　　就连一向冷清的伏梅院也贴上了大片大片的红。
　　颜如玉站在院子里的假山下，那些鲜艳的颜色耀红了他的眼。
　　他还记得十年前的那些日子。
　　每逢年关，家里也是这般的红。
　　那时候家里虽是富户，爹娘却总会带着他和弟弟去街上亲自采购过年用的东西。
　　他和弟弟那个时候真是淘气的不得了，见什么都想要，也不管用不用的到，只管拿了走事。
　　爹爹却从来没有责备过，只是慈爱的看着他们东挑西选的，然后跟在后面付钱。
　　娘亲虽有时会拉下脸来教育他们，却在他和弟弟的嬉笑撒娇中瞬间就消散了。
　　那时候的日子，是他这一生都难以忘记的。
　　不管他如今变成什么样，是什么身份，那些记忆都一直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温暖着他。
　　“大哥。”
　　一道温和的嗓音朗然响起，也把颜如玉拉回了现实。
　　颜如舒穿了一身裹着金边的紫色长袍，正从伏梅院的门口向他走来。
　　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却在下一刻，完全变了颜色！
　　他像是看到什么极其危险的事情似的，那一脸平淡的样子瞬间变得十分急切！
　　然后完全出于本能的就朝着颜如玉跑去，嘴里急急的大喊道，“大哥，快跑！快跑！”
　　谁知颜如玉却像完全没听到似的，依旧稳稳的站在那儿，表情都未变分毫。
　　而他身旁一直立着的齐羽却突然飞身而上，将一个物什用手推了出去。
　　对，没错！是推！
　　那是一块刚刚从假山上落下的石头，不大不小，五尺有余。
　　那块石头被齐羽这轻轻一推，倒是砸不到他家公子了，却不偏不倚的砸到了不远处的一块观景石。
　　两石相撞，一损俱损。
　　那块观景石原是颜氏刚收到那五字家信时，就去荔州城最有名的一个寺庙里求来的。
　　上面得方丈笔墨，刻了“幸福安康”四个大字。
　　虽是再平常不过的祝语，却表达了颜氏所有的心愿。
　　按理说那观景石不应该被撞倒的，因为它比那块假山石实在大了不少，也结实的多。
　　只是谁曾想齐羽那看似轻飘飘的一推，竟是硬生生将这块结实巨大的观景石毫不费力的撞倒了。
　　毕竟到了年关，出了这等事，谁的心里多多少少都觉得有些不吉祥。
　　那些正张罗着打扫布置的丫鬟小厮们一个个都停下了手中的活，看着那块与假山石碎在一起的观景石都默默的不作声。
　　刚还热闹不已的伏梅院仿佛瞬间又回到了原先的冷清。
　　颜如舒的心里也是有些不好，那虽只是块石头，却毕竟是母亲拖着病弱的身子辛辛苦苦诚心诚意求来的，承载了母亲所有的心愿。
　　但他也没打算怪罪齐羽，毕竟他是为了救大哥，并不是故意将观景石砸倒的。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驱走大家心中那层薄薄的阴霾。
　　大家虽什么都没说，那不过是因为颜府从来不是个说是非的地儿。
　　但是不说，并不代表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