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无绝》柚芒

33、颜家如舒

　　阿长见有人来，立刻便从软榻上站了起来。
　　“大哥，你没事吧？”那人一冲进来，就快步走到颜如玉的面前拉着他的手浑身上下看了个遍，丝毫没有注意到阿长。
　　见他穿并无甚大碍，才如释重负的吐了一口气，悬在心上的那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颜如玉不着痕迹的轻轻抽出他的手，然后笑道，“你这是怎么了？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能有什么事？”
　　颜如舒微微一愣，然后很自然的收回自己空了的手，只是眼底还是闪过了一丝落寞。
　　但很快又被满满的笑意给掩盖了。
　　“大哥没事就好。”他笑得温和。
　　随后进来的迟叔正好站在颜如舒身后偏左的位置，自然毫无遗漏的把那几个小动作完全看在了眼里。
　　他身为管家，在察言观色这方面自然是极敏锐的。
　　想起那天晚上公子萧瑟单薄的背影和那句没来由的问话，他心里顿时明白了许多。
　　他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让任何人察觉。
　　然后站在原地朝颜如玉拱了一下手，朗声说道，“今天是颜家例行巡查名下各个商铺的日子。公子本来刚到西街，还没走进铺子就听到路人说‘刚刚飞灵湖有人落水了，听说差点淹死，’‘我知道我知道，好像是颜家的舒公子。’‘不过听说已经被救回颜府了。’”
　　“公子听完立刻就急了，立刻便要往回赶。又嫌坐轿太慢，直接下了轿子就往回跑。一路上不知遇了多少意外，却都没有减慢脚下的速度。他一进府，水都没顾上喝一口，问了丫环就直奔这里来了。”
　　迟叔说完，看了看颜如玉，眼里闪过一丝期盼。
　　颜如玉这才注意到面前站着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沾了些东西，比如鸡蛋、菜叶、还有红红的不知道是什么。
　　不过最严重的算是膝盖那里了，脏兮兮的尘土尤其明显，衣服似乎还有些许破损。
　　应该是摔倒了吧。而且还不轻。
　　颜如玉看着那脏乱破损的衣衫，眼中突然多了一些深沉的感情。只不过他垂着眼，没有人看到而已。
　　见大哥盯着自己的膝盖不说话，颜如舒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他本能的将双手往身后移了移。
　　然后突然发现屋子里除了齐羽和迟叔外，不知何时又站了位姑娘，心中不免讶异。
　　但很快又了然了。
　　可能之前就在的。自己方才只顾着大哥如何，没注意到屋子里有位姑娘倒也正常。
　　不过这样也好，反而让他有了转移话题的机会。
　　他先是朝着阿长温然一笑，然后对颜如玉道，“大哥，这位姑娘是？”
　　颜如玉收了目光，却并没回答颜如舒的问题。而是对着阿长招了招手，“来，过来。”
　　阿长听话的走了过去。
　　颜如玉笑笑，然后越过颜如舒，指着他身后站着的迟叔向阿长介绍道，“这是管家迟叔。”
　　阿长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行礼叫道，“迟叔好。”
　　然后怯怯的看了眼面前站着的荔州城里的传奇少年，知道接下来就要介绍他了，不免有些胆小紧张。
　　只是她等了一会儿，却迟迟没有听到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出声。
　　她很是奇怪的抬眼瞄了瞄身旁的人儿，却见他正悠哉的端着桌上的茶杯喝着茶，丝毫没有要介绍的意思。
　　谁也不知道颜如舒此刻的脊背有多僵直。
　　他很努力的挺着，不敢放松丝毫。因为他怕，他怕他这一松就会在众人面前失了态。
　　他对着阿长温和的笑了笑，然后拱手说道，“颜家如舒，玉公子的胞弟。”
　　他的声音清朗圆润，很有些“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味道。听得阿长心里说不出来的舒畅。
　　“大家都叫我阿长。”她轻声说道。竟不似之前那般怯懦，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
　　颜如舒对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突然“啪”的一声，屋子里的人都被这骤然发出的声响吓了一跳。
　　当然，除了将茶杯重重的砸在桌上的颜如玉。
　　众人皆奇怪的看着他，他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随手放开了茶杯，然后对着阿长说了句摸不着边的话，“现在应该是申时了。”
　　众人闻言都不解的看着他，阿长却猛地一激灵，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紧急的事情似的，对着颜如玉急急的问道，“玉公子，我家姑娘现在何处？”
　　颜如玉说道，“在我院子里的暖阁，你对这儿不熟，让齐羽带你去。”
　　“谢谢玉公子。”阿长谢道，然后朝颜如舒和迟叔匆匆行了礼，便跟着齐羽走了出去。

　　齐羽的步子本来就大，又走的极快。阿长跟在后面走的极为费力，又怯于他那清冷的气势，不敢出声抱怨。
　　所以阿长虽然已经努力在赶了，却还是跟齐羽之间距离拉得越来越大。不过所幸还能看得见他的背影，不至于跟丢。

　　伏梅院的暖阁算是一间客厅，颜如玉回府后并没有与姬陶一起，而是派了几个丫鬟在暖阁里服侍姬陶。
　　姬陶看着屋子里站得端正的几个丫鬟，颇觉无聊的放下手中的茶杯。
　　“姬姑娘，我再去给您沏杯茶来。”一个丫鬟见状，立刻上前拿起空了的茶杯恭敬地说道。
　　姬陶闻言很是头疼的扶了扶额，这已经第十八杯了好吧。她都不知跑了多少遍茅厕了。
　　心里虽有些无奈和不悦，但还是挤出一丝迷人的笑容，柔声说道，“不用了，我不渴。”
　　那丫鬟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那姬姑娘需要别的什么吗？大公子说了，姬姑娘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想要什么只管吩咐我们就是了。”
　　盛情难却，姬陶只好认真的想了想，然后说道，“嗯，听说贵府的厨子做得凤梨酥极是美味。不知我是否有幸尝尝？”
　　那丫鬟连忙笑道，“姑娘说的哪里话，您且稍等，我这就给您端去。”
　　那丫鬟刚走出去没几步，姬陶突然觉得身子有些冷，不自觉的抱住双肩搓了搓。
　　颜府的丫鬟个个都是玲珑般的的人儿，见姬陶如此，其中一个立马上前说道，“姑娘可是觉得冷？奴婢这就去再拿个火盆来。”
　　姬陶心里不禁有些感激，她微微一笑道，“谢谢。”
　　那丫鬟刚准备出屋子，却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姬陶说道，“取火盆可能得费些时间，先让阿琳去拿取暖的袍子给姑娘。这样姑娘能先暖和些。”
　　姬陶觉得有理，遂点头道，“嗯，也好。”
　　那两个丫鬟得了吩咐，立刻便出了屋子。
　　四个丫鬟走了三个，屋子里现在只剩下姬陶和最后一个丫鬟了。
　　冬天总归是有些冷意的。
　　姬陶朝手上哈了口热气，然后拿起桌上的茶壶正要往杯里倒茶。
　　剩下的那个丫鬟立刻快步走上前来，接过姬陶手中的茶壶，恭敬道，“这种事我来就好了，姑娘的玉手可万万动不得。”
　　然后摸了摸茶壶外壁，又道，“茶有些凉了，我去给姑娘重新沏一壶热的来。只是......”
　　她有些为难的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
　　姬陶是何等聪明之人，立刻便明白了她的顾虑。
　　她柔声笑道，“你去吧。我又不是什么世家小姐，非得要个人在身边侍候着。况且你们都是替我办事，片刻就回来了。并没有怠慢我。”
　　那丫鬟思索了片刻，觉得确实如此，便拿了茶壶行了礼，也退出了屋子。
　　现在屋子里就剩下姬陶一人，她瞬间觉得放松了许多。
　　她站起来在屋子里自在的走了几圈，然后在屋子西侧一个摆着各种古董的架子前停了下来。
　　能放在颜府的古董自然不会是什么假冒的货色。姬陶一件又一件的瞧过去，心里的滋味五味杂陈。
　　这些要是被爹爹见到，他肯定又要抱着它们几天几夜不吃饭的守在书房里研究了。
　　可惜......
　　她看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古董，有些忍不住的伸出手去，极其轻柔又小心的摸了摸。
　　“你在干什么？”就在这时，一阵清冷的声音突然从姬陶的背后响了起来，带着隐隐的怒意。
　　这声音太过突然，姬陶刚刚又完全浸在自己的回忆中不能自拔，完全没有意识到什么时候背后站了个人，登时就被吓了一跳。
　　她摸着古董的那只手直接就抖了一下，然后脚下一个不稳就向后倒去，那古董也被她带着从架子上掉了下来。
　　那可是公子最喜欢的！
　　齐羽来不及多想，立刻便伸了手去接。根本看不清他是何时出手的，待能看到时，那古董已稳稳地接在了他的掌中。
　　当然，还有怀里那温软清香的美人儿。
　　别看齐羽平日里脸色清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毕竟他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而且是一个连姑娘手都没拉过的少年。
　　刚刚一心只顾着接住公子最喜爱的古董，就直接忽略了倒下来的姬陶。
　　现在反应过来，齐羽登时脸就红了。紧张的一时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只得僵硬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姬陶如今虽是风尘女子，却也懂得自尊自爱。
　　她立刻便从齐羽的怀里起来，然后站稳了身子，微微行礼道，“多谢。”
　　齐羽只感到怀中那暖热的身子瞬间离了怀，刚刚那羞涩不知所措的感觉也随之消散了。
　　只是脸上虽褪去了潮红，却不似之前那般清冷勿近的模样。
　　他的脸色很是古怪，对姬陶的感谢也好像根本没听见似的。
　　姬陶见状笑了笑，也不觉得尴尬。
　　然后从齐羽的手里轻轻拿过那古董，将它放回了原位。
　　丝毫没有看见她转身的时候，齐羽看着刚刚她拿古董时被她不小心触到的指尖，俊美的脸颊是如何瞬间染上了大片的晚霞。
　　在她回眸的瞬间，齐羽咻地背过身去，语速极快的说了句，“公子让你速去他那里。”
　　话一说完，立刻便迈起步子有些急不可耐的走了出去。
　　他走的太急，以至于撞上了好不容易才赶到门口的阿长。
　　脚步却不曾停留半分，不一会儿便没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