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无绝》柚芒

30、母亲的味道

　　屋子里的其他人皆是满脸震惊的愣在了原地。
　　这一幕接一幕的意外都出现得太过突然，尤其现在这一幕，更是让莫勋的脑袋有些不够用了。
　　“如舒，你说他，他是你大哥？可是你们颜家不是只有你一个少主人吗？怎么从没听过你还有一个大哥？”
　　话刚说完，莫勋就有些后悔了。
　　他怎么傻到问这种问题呢？如舒又不是那种乱来的人，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何况如舒一家来荔州不到三年，他不知道如舒之前有个大哥也是很正常的。
　　这样想着，他就封了嘴巴，站在一边闭口不言了。
　　颜如舒则像是根本没听到他的话，依旧满含热泪的看着那男子，脸上是掩不住的欣喜，“大哥，大哥，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小舒，我是......”
　　“小舒。”那男子接了颜如舒的话，声音轻的像鸿毛。
　　然后顿了顿又道，“我记得。”紧接着就笑了起来。
　　屋子里的温度顿时恢复了正常。
　　他很是热情的抱了抱颜如舒，然后松开他，握着他的肩膀仔细端详了几秒，随即笑道，“几年没见，你可比小时候长得好看多了。不过人长大了，怎么这爱哭闹的性子还没改？”
　　“爱？爱哭闹？！我说如舒他大哥，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你随便打听打听，如舒哪是个爱哭闹的性子！从我认识他到现在，还从没见过他情绪有过什么波动。一直都是那副温和有礼的样子，好像什么事都不能让他变色。也就是今天有些反常。”
　　“你想想，他来荔州不到三年就让颜家坐稳了首富的位子，这是一个爱哭闹的人能做到的？说如舒爱哭闹，这真是我这辈子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了。”
　　莫勋本就是那种大不咧咧的性子，自从知道那男子是他好朋友如舒的大哥，之前那些不愉快早被他直接过滤掉了。
　　所以说话也不像之前那般带着刺儿，反而称呼也不自觉的改成了“如舒他大哥”。
　　那男子没有接话。
　　颜如舒也只是看了他一眼，摇头笑了笑。
　　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轻柔的拉起那男子的胳膊，很是关心的问道，“烫得厉害吗？要不要紧？不行，我现在就去叫大夫来。”
　　说着便要起身。
　　那男子一把按下他欲起的身子，笑道，“没什么事，只是倒了些在衣服上。况且那茶也放了一会儿了。”
　　颜如舒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拉着他很是仔细的检查了一番，才打消了找大夫的念头。
　　“诶，你干什么。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你快放我下来......”
　　齐羽不知什么时候将莫勋举了起来，正朝着栏杆走去。
　　颜如舒心中一惊，突然想起之前的事情，赶忙对着那男子说道，“大哥，莫勋他......”
　　“放了他。”不等颜如舒说完，那男子已对着齐羽吩咐道。
　　然后转向颜如舒笑道，“既是小舒的朋友，我便不与他计较了。”
　　莫勋刚被齐羽放下，听到这话，顿时有些不服的准备发言，却被身边的清冷少年一个如刀的眼神，逼得生生咽了下去。
　　不就是力气大了点，会些花拳绣腿吗？若是小爷我之前没有弃武从文，看我现在不削死你！
　　莫勋心中的小人傲娇的幻想着。
　　而颜如舒则是笑了笑，然后亲切的说道，“大哥，与我回家吧。母亲要是知道你已经回来了，肯定会很高兴的。”
　　“好。我也想尽快见到母亲。”那男子点点头，笑着说道。
　　然后两人便起了身，准备回府。
　　已经走到门口了，那男子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颜如舒笑道，“等一下。”
　　然后转了身，走到还一直跪着不敢起来的阿长面前半蹲下来，轻声笑道，“我早说过地上凉，姑娘家不能跪在上面。你怎么总是记不得呢？”
　　说完伸出一双手去，直接扶了阿长起来。
　　又故意俯下身去，在阿长早已通红的耳垂旁轻声说了一句话，声音美的醉人。
　　“以后可要记住了。”
　　说完瞧了瞧阿长紧张羞红的小脸，大声笑着与颜如舒他们走了出去。

　　颜府有个大公子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荔州城，人们才知道原来舒公子，还有个大哥叫“颜如玉”。

　　颜府。
　　颜氏见到颜如玉，自是极为高兴的。但因她身子本来就弱，这一时情绪波动太过剧烈，竟晕了过去。
　　所以颜如舒只得先送了颜氏回房，吩咐迟叔请了大夫来，然后亲自带着颜如玉去了早已打理好的伏梅院。
　　“这是母亲为大哥选的院子。今日天晚，大哥先将就着住在这里。待明日一早，我再带大哥瞧瞧这院子。大哥若是不满意，就在宅子里自己再重新选一间，让下人们打理出来。”颜如舒进了伏梅院边走边说道。
　　颜如玉笑道，“母亲选的院子，我哪能不满意啊。不用费事了，我就在这儿住下来。”
　　颜如舒笑道，“好。”
　　两人就这样一路说笑着。
　　颜如舒挑着灯笼，与颜如玉很快就走到了伏梅院的主屋。
　　他打开门，然后走到烛台那里，将手中的灯笼放了下来，取出火折子点亮了蜡烛。
　　屋子里瞬间亮堂起来。
　　颜如玉摸着在烛光照耀下锃亮的家具，笑道，“你这是从哪儿买的？都润滑亮丽的不像木头了。”
　　颜如舒收起火折子，笑容里带着暖暖的意味，“不是我买的好。自从那日大哥你遣人送信来，母亲便日日来这里万分仔细的打理着角角落落。这些家具都不知被擦了多少遍了，自然光亮润滑了。”
　　颜如玉一直笑着的脸突然不经意的变了一下，摸着家具的手不着痕迹的缩了回去。
　　然后笑道，“原来如此。母亲待我可真好。”
　　颜如舒笑道，“那当然了，母亲可是从小就最喜爱大哥呢。”
　　颜如玉笑了笑，没有接话。
　　颜如舒看了一眼从他见到大哥开始，就一直跟在大哥身旁的那个清冷少年，对颜如玉说道，“这院子除了主屋还有许多房间，这位小兄弟可随便挑间住着。今日大哥回的匆忙，现在又太晚。明早我再送些丫鬟仆人过来。今晚先委屈大哥了。”
　　颜如玉笑道，“自家兄弟，讲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以前都是我照顾你，如今反倒是你什么事都替我做了。我乐享其成，有什么委屈的。”
　　颜如舒听他提起从前，眼睛不由得有些湿润。
　　“大哥......”
　　“又要耍性子了不是？好了，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现在我们不好好的聚在一起吗？这就够了。”
　　颜如舒重重的点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嗯，这就够了。”
　　颜如玉微微笑了笑，然后伸着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道，“行了，今天着实累了。我就不送你了，你回去早点休息。”
　　“好，那大哥休息，我先走了。”
　　颜如舒说完微微颔首，然后走到烛台边提起灯笼朝门外走去。
　　颜如玉也转了身，走到床边拿起被子准备散开。
　　手却突然顿了一下，然后猛地将被子拿到面前，伸着鼻子嗅了嗅，脸色颇为古怪，“这是，什么味道？”
　　“母亲的味道。”
　　刚走到门口的颜如舒轻声说道，带着温暖的笑意。然后又抬起脚继续往门外走去
　　他完全没有看到颜如玉在听到这句话时，身子是如何的颤抖了一下。

　　迟叔提着一盏昏暗的灯笼在路上走着，忽然见不远处立了一个人。
　　那人像是没听见迟叔的脚步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手里似乎还提着什么东西。
　　迟叔心中疑惑，又见那人身形颇为熟悉，于是又提着灯笼向前走了几步，借着朦胧的光依稀辨出了那人。
　　“公子？”
　　迟叔有些惊讶道。
　　颜如舒却像是没听到似的，依旧一动不动的望着某个方向。
　　“公子？”迟叔又一次唤道。
　　这次总算是起了作用，颜如舒闻声回了头，“嗯？”
　　迟叔连忙走上前去，对颜如舒说道，“公子，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也不带个丫鬟小厮，还穿的这样单薄。这更深露重的，万一着了凉可怎么办？”
　　迟叔喋喋不休的念叨着，突然眼睛扫到什么东西，奇怪的“咦”了一声。
　　“怎么手里还提了个没火的灯笼？”
　　然后顺手将那灯笼从颜如舒手中接了过去。
　　“哦，原来是蜡烛烧光了。”迟叔看着那灯笼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随后收起那灯笼，准备送颜如舒回屋。
　　却见他家公子又望着之前的方向出神，面上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他顺着公子的目光朝那个方向望了望，是伏梅院。
　　他骤然想起那个院子今晚住进来的人，心里一时悲喜交加。
　　“迟叔，我第一次报上名讳时，他为什么不认我？他明明说他记得的。”
　　颜如舒望着黑暗中的伏梅院，眼底笼了一层化不开的薄雾。
　　迟叔自然不知道在妙弋楼发生的事情，却又不好不回答，只得打着哈哈道，“啊，可能是大公子没听清吧。大公子从小就特别疼您，怎么会不认您呢？如今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颜如舒没有立即接话，只是低下头去，在黑暗中看不清脸色。
　　然后声音极轻极轻的说了句，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知道。”
　　迟叔听得模糊，不免发问道，“什么？公子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颜如舒说道。然后抖了抖身上微结的寒霜，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公子既说没什么，那可能是自己听岔了吧。
　　迟叔连忙挑了那盏亮着的灯笼，快步走到颜如舒前面，与他一起朝悯竹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