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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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斯方这样说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只是话语的指代不同。或许媝桢在这里，就会说出在人间无花空折枝这等欷歔风雅的话来了。季小姐看到密斯方，又想起夏太太今天说的话，难免会怀念媝桢这个人。媝桢同密斯方相比几乎算得上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旧派闺秀，总挽着一字髻的，闲时身着喇叭袖短上衣，多是雨过天青色的底子，上头攒着茉莉。
“说到残垣落花，我倒是想起大后天和坊舞台请了昆曲班子，戏单还没有出来，不过想是不能免俗要唱游园惊梦的。”密斯方道。季小姐道：“这样的折子戏，不说每年看上十出，就是三十出不重样，没日没夜的听也非常烦人的。前段时间林家小姐出阁请我们去听戏，唱的就是《牡丹亭》。”密斯方道：“三小姐说这些我并不意外，听戏有时候是很无趣的。所以外出走一走非常明智。”
她们说话的时候，汽车灯一闪一闪，夏太太与密斯唐这就要走了。于是她们走近去打招呼。
“现在才刚刚到九点，怎么就要回去了。”季小姐道。夏太太一面跨步进汽车，一面说道：“密斯方第一天过来，总还要跟你们自家人再聚一聚的。何况以后机会还有很多，打牌这种事不急。”密斯唐笑道：“夏太太刚刚赢了钱，就要走了。所以说好了过一阵子请我们吃饭。尤其要重谢密斯方抬这个轿子。”密斯方笑道：“哪里，我抬了谁的轿子呢？”夏太太也不再说，只笑：“过几天我请客，不管在家里还是在饭店，你们可都要到。”
大家又说笑一阵，汽车这才开走了。
密斯方目视着车灯越远，笑道：“我今天才刚来，就拾了一个饭局。”季小姐也笑：“你今天才刚来，我就找你明天逛香山住饭店。比起来是我占了便宜。”密斯方道：“这也好，春天我们去香山，夏天呢，去北戴河，秋天可以逛逛颐和园。冬天太遥远，我还没有想好做甚么。”季小姐摇摇头。她握紧密斯方的手。那双手和世泽的多么不同。握起来甚至感受不到骨节的存在，肌肤细滑，指尖的蔻丹一闪一闪，颜色和密斯方的口红类似，像是手绢上绣着的牡丹。今天晚上她因这双手柔和了表情。这其中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谁又分的清楚。
“谢谢你。”季小姐说道。如果这个人不是要同清让结婚，大概能同世泽一样在自己心中占有一个重要的位置，但显然这是不现实的。而且她失掉了世泽。帮助世泽拉起一条战线的行为顿时变成为自己找寻一个避风港。这却又是自己的自尊所不允许的。
“我哪里有这样的本领，要三小姐今晚这样一次一次地谢。我答应清让的，也要替他尽一尽本分。”密斯方说道。她当然没有去成全季小姐幻想的打算与情分。她看得出季小姐的失落，和被背叛一般的愤怒。可惜她不能解决。所以她微笑着摇头。
季小姐憎恶这样直接的密斯方，就好像清让会是她存在于此的全部意义。所以她凝视着密斯方的脸，试图在那上面找出丝毫无关婚姻爱情的证据。但是她失败了。她记得世泽说，密斯方与清让是自由恋爱结婚的。所以他们的感情非常坚固。所以密斯方再好，也只是敌方派来麻痹自己的糖衣毒素。她的手变得冰凉。
故她用了一种类似于冷笑的神色，转开眼珠，盯着左手边的矮灯，幽幽道：“哪里敢拜受大爷的好意。我还不了的。”密斯方如同没有注意到一般，道：“一家人之间，哪有甚么还与不还的话。”季小姐道：“你与我并不是一家人。”密斯方笑道：“你说的对。可是清让与你是一家人，无论我暂代与否，你都无法否认这桩事实。”季小姐便说：“我书读的太少，所以和人讲理总是非常累。我想我们本可以谈论一些更加轻松的话题，譬如……是的，明天。”或许是念及密斯方的身份，她罕见的退让，宁愿选择一些柔软的谈资，以空出一个回寰的余地。
然而密斯方微笑道：“其实你信任我的话，我们大可以不谈论明天……因为我非常中意之前我们所说话题，很想进行下去。我相信三小姐不是那么甘愿切换话题，对着我这个完全陌生的个体可以说的话应该更多。”季小姐惊于密斯方的固执，她抬起脸来，直面那微笑，道：“你没有理由说出这些话来。我说与不说有甚么关系呢？在这时代，难道我的语言有神力使你不与大爷发动结婚吗？恐怕是不能的，那末，在你们结婚之前，我当然也有自由用自如的方式与你交往。这种方式就是切除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密斯方侧着头微笑听季小姐讲完。
那是狐狸一样的笑。
“当然你没有这种神力的。按照三小姐的说法，我们既然切除了联系，就本该是完全陌生，惟其如此，你才能与我交往。假使没有这层联系，我何能结识你，你与大爷之间如何，和我又能怎样呢？就算有了这层联系，你笃定我会站在你的对立面，如此，你与大爷之间如何，和我又能怎样呢？”
“你的话我不懂，既然左右和你没有关系，那你多余这份心来问我做甚么？总不至于是受到了大爷的冷落，便来从我身上搜集趣味。”季小姐的话已经完全是不理智的了，她唯一想迅速的抨击对方的不以为然。
密斯方不为所动，说道：“三小姐没有明白。我便十分不赞同避开清让来谈我们两个人的关系。这些话今天不说，明天不说，总要找一天说。如果三小姐一味这样看待话题，恐怕将来又要一个人生闷气。那与我何干。”她的笑看起来残忍真实，和之前世泽房里那个温婉的样子截然不同。可是季小姐无法否认她说的是实话。
季小姐镇静片刻，也笑了：“也好，我们不避开他来讲这件事。这里是季宅，不是任他李家孙家的更迭朝代，哪怕密斯方同清让结婚了，这里也依旧是季宅。我不认同清让是这里的当家，尽管我父亲现在很少插手家里的事务，但我想季清让这个人仍是没有资格规划我与世泽的生活的。我和世泽的开销从来是从父亲的账上支，平常也是我同世泽在小食堂另吃，年节宴请，要么是母亲拿钱，要么是各屋各自拿出一份，他的那些事情我们也从不参与，这样算来没有花过他的一分钱，怎么他就那样同世泽说话呢？”密斯方说道：“我也不懂，讲来讲去，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这样怨恨着清让，总不会就是因为清让和世泽说话不客气？这缘由远比我想的还要孩子气些。”季小姐看了看快笑出来的密斯方，道：“和世泽有关系，可不就是和我有关系的吗？不光是花钱的问题，如今家里的人，恐怕没有一个不是带着势利眼来看世泽的。这样下去我并不觉得合宜。”
密斯方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季小姐的头，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要我说，三小姐完全是杞人忧天。这第一，我想二爷对自己过得是好是坏总有一个成熟的判断，别说是还抓不住证据贵府的人拿势利眼看二爷，即便真的是，我想他也不在意的。我看二爷尤其是潇洒的性子，这些凡尘俗事真是不能伤害他的。再有，三小姐也清楚唯有二爷才是季家正儿八经的大少，在贵府上做事的那些人还能看不出吗？我说个再简单的例子给你，清让与我结婚这样的事情，你的父亲全然不在意，怕我们打扰早早就避到天津去，若是换了二爷的婚事，令尊还会如此吗？”
作者有话说第8章 第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