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GL》桃味危机

34、第三十四章

　　34

　　就在季家兄妹同密斯方在饭店里收拾东西准备返程的时候，季清让的车也堪堪开进城里。可陈太太还没来得及大喘气，立马就眼睁睁看着车子被一个骑着马的军官带人围了个结结实实。她捂着嘴惊叫了一声，却是不出意外换来季清让一把眼刀。

　　季清让低声恼道：“叫甚么！现在开始一句话都不许说！”陈太太慌张地点了点头。骑马的军官下马来，一手握着马鞭，另一手已然摘去了手套，在季清让的车窗上碰碰扣了两声：“正裕兄，久未问候了。”打年初项本丰通电下野之后，北京城内的形式另有一番变化，不过季清让看来的是一位熟人，便毫不避讳地开了车窗，一面微笑道：“可不正是有几个月光景没见了，修芳兄荣升之后还没贺过呢。”张聿华张大着眼睛盯了盯车内，无奈光线太暗看不大清，只知道季清让身边坐着个有韵致的女人，嘿然一笑，说道：“正裕兄有了新人，也不请我们去喝大酒。”

　　“可别提了，”季清让摆了摆手，“你不提她还好，一提，我就想借你手上的鞭子过来狠狠赏她一顿。你猜怎么着，要出去玩，出去浪，半路上叫人家偷了钱袋子，躲在饭店不敢出来也不敢走，昨天打电话到衙门让我去接去付钱。可这衙门的事儿是闹着玩的吗？”张聿华一拍大腿应和起来：“是呀，是闹着玩的吗！”又把脸往车里探，伸长脖子够着够着说话：“嫂子，您这也忒不懂事。”陈太太侧着脸躲人，心里听话不服气，右手使劲在季清让大腿上拧了一把。季清让忍着疼，硬是没变脸色，仍微笑着跟张聿华打着哈哈：“修芳兄这么早怎么就出来公干？”张聿华看了看车内的陈太太，又看了看季清让，叹口气说道：“大事儿，我看，不妙。你天津那边怎么样？”

　　季清让打了个手势让他不必再说，开了车门下了车，跟张聿华两个人走远两步去了个僻静的地儿。他抽出一支烟来给张聿华，说：“怎么突然问起天津，难不成，又要开仗？这可歇火没多长时间。”张聿华跟倒了牙似的嘶了一口凉气，说道：“真是开仗也倒好了，自己人和自己人，打打就算了，何况总是有心眼的联合起来打那没心眼的，打破天就是再换一个小朝廷。我嘛，北京保定天津来回跑就对了，且不一定真动得着手底下的人。这回不一样，项氏那边得罪了日本人。他妈的自己跑南洋去耍还不算完，前天才封了他个直豫陕宣抚使，狗东西扭过腚就由着他些不成器的残兵败将四处给我们甩烂摊子。”季清让不懂军务上的事，只能像是安慰又不像地说了句：“未必就要打起来呢。”

　　张聿华说道：“日本人这回不买北京的面子，也不买奉天的面子，天津那边，更是说不上话。人铁了心要爬到我们头上屙屎撒尿，洋鬼子也管不着啊，不打也有得闹，总之今天或明天，绝对要见报。这不，派我大早上来看城门这有没有可疑人物。你，”他拿马鞭那只手抬起来点了点季清让，“你天津房子在租界大约好些，这几天，要么少出门，要么找个机会把家眷都送天津去罢，不太平。”季清让还指着自己听岔了，又问了一遍：“您一个团长？让您大老远跑四九城来干守城门的活儿？”张聿华皱了眉头，说道：“嗨，走了霉运，混到这么个土匪跟前，不干也得干，指挥差事就是拿枪往你脑门上一顶，问你干不干？干不干？”季清让一笑：“焉知非福呐。”张聿华也就随他笑了：“得了，这个年羹尧且做且惜命罢。总之我们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这一群人，比不得正裕兄清闲。”季清让笑着不答话，心想求生活谁都不容易，我们这些人的命还不是攥在你们手心里？国会让选谁选谁，政府不过是些个花架子，一揽子你们拿枪的说了算，何况督办是土匪，你就清白了？

　　他心中冷笑，一看手表，时间不早，赶紧打个招呼转身要走，没走两步却被张聿华又叫住了。张聿华如同突然想起甚么似的似笑非笑：“哎，正裕兄，你那个妹妹，今年有多大啦？”季清让微笑答他：“才十二。”

　　“怪哉，仿佛记得前几年令妹不是就金钗之年吗？”张聿华狐疑着低了眼睛去想，一介武夫偏咬文嚼字，说得佶屈聱牙，反像是个笑话。

　　“十二。”季清让又重复了一遍。

　　听完这一句，张聿华眯着眼睛不再纠缠季小姐的年纪，一张脸缩着像是狐狸，声音低低的，立刻转了另一个话题：“哦，那您家二爷是正好。”正好？甚么正好？若季三小姐十二岁，那季家二爷便是十六岁，年纪正好。季清让明白了他是甚么意思，却也不动声色，点点头要告辞。这回张聿华没拦他，吸着烟挥挥手任他去了。

　　季清让带着一肚子恶心开始了马不停蹄的忙碌的一天，剩下的几位也没闲着。

　　高礼泉的车在另一头等着，等了许久才见到二爷和方小姐领着昨夜告病的三小姐。三小姐脖子上绕了一圈粉珍珠的项链，看着冷冰冰的，冻得他一个哆嗦。他记得从未见过自家的三小姐戴过这样一条链子，眼光一瞟密斯方的情态，就立刻知道是人家给送的。却是巧，正合三小姐的心意了。以前和菱歌她们一处说话时，便听说三小姐眼界高脾气怪性子也冷，通常人家送过来的东西，她表面上带着笑道谢收下，事后未必再肯多看一眼，如今刚刚收下的玩意便一脸甜蜜地戴在身上，想来是极度中意这物件了。可高礼泉看了又看，又实在看不出这一串珠子好在哪里，想它和檀木的佛珠似乎也相去不远。

　　“方小姐，二爷，三小姐。”不管心里怎么想，高礼泉还是一脸笑地迎上去，顺手接了西崽拎在手上的皮箱。他心道这方小姐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只在一夜之间便笼络住了方家的所有人——除了这两位，在太太那里也自然不见得会很坏。三小姐与大爷势同水火，怎么就能被方小姐一语一笑给浇灭了呢？他早上载季世泽过来，从后视镜看到二爷冷着脸，一颗心扑通扑通地悬着，生怕素日好说话的二爷也要因着沈家寻他的事头，更不要说那边还有一个更烫手的三小姐，不过终究是他多虑，这时再看二人脸上一团和气，立刻放下心来。不过另一方面，却把人在脑子里骂了个透：没成点事儿呢东浪西游，大早上的行了贿赂跑来香山，老头子死了笑得倒是欢，昨天跟我打电话还说三小姐哭得厉害，人面兽心的王八犊子。

　　只因他心眼里实在是很看不上侍奉的主人家的。父不慈儿不孝，大爷跟太太不知是甚么心思，三爷更是朽木不可雕，加上个年轻的姨太太也留不住人，叫不知道甚么来头的日本女人占去便宜。

　　他想着想着，笑容就有些狰狞了。虽然他站在二爷和三爷这一头，却总也看不得这两人的样子，一个和颜悦色实则懒怠阴沉，另一个则表里如一的娇气冷淡，反倒是这位昨天入府来作客的方小姐，模样性子都好，比起自家三小姐可是好得太多。也不知是怎样忍耐着度过了与季小姐的这一夜。高礼泉遂又生起一股同情出来。

　　然而还不待他抒发这股感想，便看到密斯方挽着季小姐的胳膊，低下头附在季小姐耳边噙着笑与她讲话，眼波流转，一会儿停留在季小姐细白的脖颈上，一会儿停留在季小姐粉红的面颊上，柔的时候如蜜，甜丝丝地撩人的心，突然间目光凶狠起来，如虎豹的獠牙，几乎是要将季小姐剖开了吞下去。

　　怪事。这位昨天入府来作客的方小姐，模样性子都好，可惜教人看不明白。高礼泉摇了摇头，拉开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