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GL》桃味危机

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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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厢季小姐还没哭出个结果，老易又进来了，回道：“二爷，太太说，今儿有贵客，若是平常你们乏了就罢了，既是见客，总不能让人家以为季家没规矩惯了。”

　　世泽当然也不愿意为难老易，再坚持不去，免不了季太太那边动火。可想要说服季小姐又何尝是件容易的事情。说到底，他也有他的苦衷。

　　“老……”世泽起头，第二个字还没吐出声来，就看到季清让站在他房门口，偏住头朝他们微笑。

　　季清让身量不算太高，倒也担得起倜傥临风四个字，公事公办的西装，怀表链子一直牵进马甲口袋儿。他赶时髦赶得紧，身上衣裳已经褪去了大半爱德华时期的式样，只保留了裁剪贴身线条简单的裤装，搭配了英吉利方兴的双排扣式外衣。看起来古怪的很，又说不上哪里有些非常的韵味。

　　“就听到老三正哭，怎么，世泽欺负人了？听老易说你们不来，我就只好请了贵人走动一趟，来见见你们。”清让走进来，只走了两步，便像模像样做了个侍应生的“请”的手势，低下头，目光投向了门外。

　　世泽也好奇地张望着，不知季清让是请了怎样一位“贵人”，连太太也如此的重视。只见走进来的女子着洋装，上身是米白色提花的五分袖，微微露出两弯削肩，青柠色菱纱的裙子垂到脚踝，穿白色的细跟皮鞋。再仔细看时，见她头发虽烫染过，保养却极有光泽，面上也略施了一些妆。

　　来人先抿嘴笑了，似乎是觉得唐突无礼，看着清让的眼神也含了些许嗔怪的意思，只不过真说她不愿来，却也未必。

　　清让介绍道：“这是方次长家的千金，世泽应该听闻，来月要来做你的课业教师的。虽然年轻，但已是留过洋的女学问家了。”

　　这方小姐却道：“桌子上还摆着东西呢，好歹让人吃完你再忙着进来也不迟，打扰二爷和三小姐吃东西，怎么过意的去。”天冷，虽然屋子里里外外走了保暖管，但菜还是不禁搁，季小姐碍于旁人在场，忍了抽咽，目光顺到那一盘煎牛排上，看油和血丝凝在一起，立刻纠紧了眉毛。

　　但是她不愿抬头去看清让未来的太太。

　　世泽勉强应答，站起来恭敬地鞠了躬，叫了先生，赶忙让老易张罗下人过来撤晚饭给客人上茶。

　　“不必管我，你们聊，”清让拦了下儿要上茶的老易，“衙门里还有事要做，我只是回来打个招呼，顺便把方小姐安排到家里小住几天，这就回去了。再有，她晚上睡不好，别上茶，给她端热牛奶，别煮滚了，温热就行。”

　　季小姐听闻清让立刻要回衙门，顿时舒心不少，堆了个笑在脸上，冲老易道：“我同方小姐一样要热牛奶，我哥哥——让他再挑挑。大爷既然有事，我们便不耽误你了。”她抬了下巴，那样骄傲，仿佛自己已是战争的胜利方，将阴险的入侵者驱逐出境。

　　季清让笑起来，世泽不知为何也笑起来。方小姐也笑了。或许他们将这当做是一个顽劣的学童最蹩脚的模仿，没听出逐客令的意味，只以为是陈腐的前朝式的客套。但季小姐的神情如此严肃。

　　方小姐便道：“你若有公事，耽误了可不好。眼下的时局这样乱，断断却不了你这样的中流砥柱。我这几日权在这里，替你尽一尽做晚辈、做兄长的责任就是了。”

　　清让便未再多说甚么，微笑着点点头，就出去了。

　　直等到清让的步履声渐而远，世泽才垂下首去笑出声来。他的头颅埋进臂弯，全身抑不住的颤抖。他这样放肆，季小姐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两下：“你的头发丝儿都要粘着奶油了，你不难受的慌，我可还要吃呢。”

　　“你还吃，还吃得下？”世泽端正起来道：“在胡同里吃了那样多的点心，在我这儿来喝了白梨水儿喝了酸梅汤，吃过了晚饭，现在还馋起蛋糕了。先生您说，她小小肚子，哪里放得下？”他说话倒是很巧，全没忘了在座的方小姐，极妥当地顺了话过去。

　　方小姐起初还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或许也是没想到季世泽说话这样圆，也没有料到季家这几层面上的复杂关系，但只捋了片刻便也笑道：“二爷可别这么故意取笑，三小姐可不该多吃些么，这样瘦。至于我，也担不起二爷的先生一语，不过是在这里交流交流东洋话学习心得。”

　　“密斯方，通的不是英文？”季世泽舀了一勺子砂糖搁进杯子里，慢悠悠地问。

　　“在美国也呆了两年，对英文说不上是通，顶多是勉强能讲几句。父亲曾经在日本做领事，所以东洋文倒更好些。眼下总理与日本那边打得火热，学日文也勉强算是件摩登的事了。”方小姐端起西洋式的瓷杯，指甲尖尖蔻丹鲜亮，在鹅黄的水晶灯下看着亮闪闪的。

　　还有她的神色。

　　季小姐头一遭抬起头来看她，平心而论，这位密斯方没有她所想象的那样惊若天人，鹅蛋脸美得中规中矩。眉毛是修过的，整整的飞起来，眼圆，而且因为肤色白显得格外黑些，唯有上唇算是尤妙。侧面看起来，整个面部极扁平，以至轮廓都是淡淡的，极难给人留以印象，甚至让人错觉的一旦不看她的脸，就会彻底遗忘她的相貌——但这绝不是说她普通，相反，她眉梢上眼角上的风情韵致甚妩媚，然而当你别过目光的时候，就会忘记，她的五官是以怎样精巧的角度组合起来，又觉得不该妄自揣测和想象，故而形同是忘却了。但她的神色一副不在乎似的，神气全点在下巴颌儿上。

　　“正是呢，政府与日本交好，眼下政客府里的东洋太太也多了。听说我父亲在海淀也有了位东洋红颜，密斯方见笑，这里说是季府，却和小公馆一样冷清的，除了太太、姨娘，也只有我们几个小辈人在。”季世泽看方小姐说起话来妥帖，也就宽了心与她谈。再看身旁的季小姐，似乎不注意人的，一口口吃着蛋糕，偶尔踅起身子睇一眼方小姐。

　　“这有甚么见笑不见笑的话。我来贵府叨扰，已经是万分过意不去了，请千万不要这样抬举。对了，我前几天从美国带了几瓶香水回来，但不知道二爷跟三小姐习惯用怎样的，刚才让人去拿了，不嫌弃的话还请自己挑一挑，初来乍到，一点点心意，还望不嫌冒失。”方小姐说完，右手拢了拢头发到耳后，季小姐看了这一幕，便凝视起对方耳垂上的真珠耳环，想起自己回到家还没换像样的衣服，可是惭愧。

　　世泽道：“密斯方太客气。这样贵重的东西。”

　　方小姐听完这句话又被逗笑了：“两瓶香水哪里贵重？也好，我就当做二爷这席话说我礼轻情意重，是个夸奖。”

　　“可不就是真贵重？”说完他戳了戳季小姐，继续道，“你也是，到现在没说半句谢，读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密斯方来月还要教你补习东洋文，现在不谢，是预备等到甚么时候呢？”

　　季小姐的手指在瓷杯上划着弧，好容易才整理了心情，又摆出一副谁都不入眼的颜色，轻轻吐了谢谢两个字，接着问：“不知要怎么称呼？叫密斯方，总觉得生疏，况且你还不是我的老师呢。这样叫倒是显老。”

　　方小姐也支起脸颊想了想，眯起眼道：“我比二爷年岁还大一些，有幸能与三小姐互称一句姐妹，大概就够了。”

　　“密斯方。”季小姐作弄人似的，笑，又叫了她一声。

　　好啦，密斯方出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