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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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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斯方拨了电话联系季世泽,又跟高礼泉交代明早七点钟过来接,准备好一切之后坐到梳妆镜前拾掇自己。此时,季小姐已坐在床上,漫不经心地翻着鸳鸯蝴蝶派的新小说,满面愁云惨淡,偶尔抬起头来超密斯方那边望一望,叹口气又去读书。密斯方把这一幕从镜子里看到了,便笑,道:“才子佳人的故事从来都是这一个样的,怎么,难道这一本如此与众不懂,能叫你伤心流泪?”季小姐拿着书的右手摆了摆,道:“谁同你玩笑,我可是正正经经的在想事情呢。”密斯方道:“不玩笑,我也不玩笑。听你唉声叹气,总以为是你又要想不开了。”季小姐道:“我只是不去想,也罢了,然而我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遇到这样的事也不免要伤心。更何况世泽——”

      “二爷在电话里跟我说,说他今儿晚上就请律师过去。二爷跟老爷子是何等亲厚,老爷子还能没替他考虑到吗?”密斯方一面盯着镜子卸耳环,一面说道。她打断季小姐说话,就是不想听到这个小大人再说甚么庸人自扰的歪理。从她这里,恰好能看到季小姐抬起头来看她,只是呆呆看着,却不说话。

      密斯方一笑,道:“等你再长一些,我领着你去穿耳环子,好不好。”季小姐面上一赧,道:“谁在看你的耳环子,这样自作多情。”密斯方含笑不语,等拆了头发,这才慢慢起身朝着季小姐走过去。季小姐拿起书来,假装正经地举在面前,评论道:“我看这主人翁太坏,不好不好,快换掉。”密斯方挨着季小姐坐下,道:“哦,敢问这位小姐,你想要怎么改呢。”季小姐摇了摇头道:“你看这男子辜负了这个江小姐,又辜负了那个陈小姐,到最后却还能抱得美人归,何等气人。我看,这通本里头,还是这个丫头最会体贴人,不如配了江小姐去罢。”密斯方道:“江小姐的心却不在这丫头身上,你这样乱点鸳鸯谱,实在是委屈了人家。依我看,人家李公子对这丫头一往情深,不如成人之美。”季小姐道:“你指点起别人倒是头头是道。”密斯方道:“要你放心。”季小姐沉默了片刻,道:“我如今对你,却不知道该不该放心,对清让,更不敢指望。你说你不爱他,可我看你的样子,又觉得不像。”密斯方一笑,道:“越是伤心的时候,越是会乱想。我说甚么,你尽管相信就是了。”季小姐道:“你若是哄我呢?看我年纪小扯个谎话应付我呢?”密斯方轻轻夺了季小姐手上的书,道:“我哄你做甚么呢?”季小姐想了想,道:“这是你的糖衣炮弹,唯有如此,才能使我放松警惕。”密斯方轻笑一声,眼睛眯成月牙,道:“我能从中捞到甚么好处?”季小姐:“我可不知道你能捞到甚么好处,你不必多言,谁知道你挖了甚么坑要我跳。”

      言罢,季小姐转头不去看密斯方,侧着身子把脸埋进臂弯,伏到鸭绒枕头上,假装不理人。密斯方只不戳穿她,拿起床头的甜牛奶,抿了一口,笑道:“我竟不知道你如此细心,还没问你甚么时候跟人嘱咐地要替我温牛奶呢?”季小姐道:“我看你刚进饭店和王经理有许多话说,我一个人看花看草总是无趣,恰巧旁边来了一个侍应生,就随口交代了。昨晚听大爷说你晚上睡不好,非要这一杯牛奶不能助眠,可知你也是个素来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不似一个新时代女性。”密斯方一边喝着一边听,也不反驳,只说到:“怎么,你更愿意对着一个新时代女性吗?”

      季小姐转过身来,一双眼睛倒映着鹅黄色的灯光,看着逆光里的密斯方,道:“可不是,今天早上我还在跟阿柿说,要去铰了头发呢。”

      这时候密斯方一只手伸过来,搭在季小姐眼睛上,笑道:“这自古呀,女性要想追求自由,或寻求独立,再或者奋起反抗的时候,总是和自己的头发过不去。要么,是剃了头发自视看破红尘当姑子去,要么,是铰了发结同中山狼恩断义绝。现在也是这样一个潮流,要当一等一的有见识的女子,要当顶天立地的学者、诗人、运动家,要同男子一样有公平的社会地位,于是褪了裙衫,着长裤,卸了珠环,戴手錶,一剪子下去铰了头发,露出个脑勺,最后又因为难看去洋行里争抢买呢绒的小帽;更有甚者,则要学着像市井无赖一样吸烟,酗酒,耍无赖,赌博,斗殴,包戏子,以此来证明自己同男子生来便是一样——至于那些欺辱她们的、辜负她们的、愚弄她们的男子,她们却又似乎不放在眼里,只是一味的跟自己的头发较劲。要我说起来,这做新时代女性,其实并不在施不施脂粉,也不在烫不烫头发。便是长头发的,长居闺中的旧派小姐们,只要有了与男性公平竞争的意识和手腕,自然可以算的上是新女性,算得上追求平等;若是没有这份心,单只空学了一副男子最可耻的样子,又有甚么用呢。”

      季小姐抬起右手拨开了密斯方的手,说道:“我左不过说了一句话,你就发了这么多的议论。如今还没让你做世泽的家庭教师呢,就这样教训我。”

      密斯方喝完了牛奶,也就溜进被窝里去,侧着身看着季小姐,说道:“那好,我不说了,你说我听着。”她的眼睛还是那样温柔而多情的,流淌着盈盈的波光,嘴唇抬起的角度也是那么合时宜,只不过看在季小姐眼中,却又不免心下与自己有一番比较,遂一时间二人无话,只偶尔能听到树林里寒鸦一声凄楚的叫唤。

      三月末的北京,天气才刚刚转暖,风沙却大,到了夜里常有风声,或幽咽,或狂怒,卷着老树上新抽的叶芽,发出簌簌簌簌的呜呼声响。风拍着彩琉璃的窗户,尤其吓人,不细听就像是远处亡人的召唤。季小姐看着密斯方的眸子,有些怕,紧紧地裹着被子,连口鼻都一同捂住。密斯方也不言语,只是轻轻地握住了季小姐冰凉的手。季小姐慢慢地回握住,过了片刻又松开,最后握住了密斯方的小拇指,不再动了。她哭地很轻,身子埋起来,缩到床铺的中心去,像是湖心那一方孤零零的小岛。被浪翻过去一波一波,翻出浅杏黄色的里子来,风灌进去,让她冻得一个激灵。密斯方起身来替她掖好,依旧没有关去床头暖色的电灯胆,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我都在。”密斯方低声说道。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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