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GL》桃味危机

28、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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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光明明灭灭，灯火摇摇曳曳。季小姐将手从密斯方的五指牢中抽离出来，悄无声息。她本想道一句委屈，只是千言万语犹如一块生金冷在肠子里，要她痛不欲生。或者她本无叫冤的权利，谁想她能坐实了这罪名，毫无回旋的余地了呢？可她终究还是疑心，密斯方有没有指控的资格？想那时她咬文嚼字去较一个“替清让何等何等”的真，可不是因为密斯方不愿成全她的示好吗？说得再近一点，晚饭之前嬉闹时，她们那席关于天光的讨论——

　　“要我完全臣服于清让，便是你的千方百计、屡次三番吗？你的话里，里里外外无非是说若我不能接受你和他之间的亲密无间，我们就断无友好交往之可能，是不是？你曾说的，你只是替他尽一尽本分，这却也好，我便是驳了他千次万次，哪里算得上拒你于千里之外？现在你却来告诉我，是我不近人情在先，不识抬举在后，又要我能够怎样辩驳。”季小姐说话的时候神色冷静，全然不像之前失魂落魄的样子，追究起来，反比初见时候更咄咄逼人。旁人见了她这副摸样，恐怕心中恼火，是要骂她小性儿没修养的；然而密斯方既不是一个完全的旁人，也实为理亏，年纪大了她那么些，自然不会跟她争将闹起来。

　　却听密斯方自己另有一方说辞，她道：“我只是没有你心中想的那么好，也不不敢给你一个不切实际的幻觉。我对你好，是真真切切的希望你看到我这个人，我的好，我的坏。成全你美妙的梦幻，做一个小丫头心中的穆斯、雅典娜又有甚么趣味呢？若是我甜言蜜语，把自己从清让身边摘得干净，哄得你晕头转向，你再看我，像个甚么？二爷都懂，怎么三小姐偏不能？”

　　季小姐冷笑道：“好，如今却都是我错了。我不该拿你的善意看做是天赐的隆恩，不该想你是一个十全十的好人，为这这两个不该，合应受罚，罚我这梦幻均作了黄粱春秋，罚我这心思权当了错付流水。等我哪一日死了，到了阎王殿，我却要问一问这皇天后土，我的好盘算怎就成了一场空了呢？我的好梦怎就一沉南柯了呢？”

　　密斯方复又抓住季小姐的手，沉默片刻，才道：“然而梦终究是梦。是梦，总有醒来的时候。我不愿意你醒来的时候，因真正的我面目可憎而再寻入梦境，那对我来说又是何等的折磨。与其让你在大梦中守着一个不存在的我，倒不如即刻给你灌些提神激灵的冷水。”她说得恳切，刻薄如季小姐都差点被这席话敷衍过去：且看她目光柔和，面含微笑，便可知她三分真心七分假意，只是她那只挽了季小姐的手臂，又一次传递出她平稳的脉搏，反而让人迷惑不清。

　　如要说在经史子集上用功，季小姐实在不是个机敏的人，可在抓人话柄这样刁钻的方面，却有十二分的天分和能耐，故她先轻轻拂去了密斯方的的手，起身向前走了两步，这才转过身，道：“这话却也好笑，你有甚么必须非得和我坦诚相待不可？将来我们做了姑嫂，彼此面子上过得去也就罢了，知道你的真、你的坏，于我有甚么好处？我把你想得好一点，只是为了改日直面你时让自己舒心一些，偏你跳出来，一而再再而三地说，‘我就是为着大爷才与你客套’，听着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我不依，你又有说法，说不能使我做太深沉的梦。左右你都在理，现在跟我解释甚么？”

　　她站在那儿一点阴影里，很是端庄地立着，表情含笑，就如同是密斯方初次露面时摆给她看的那样的神态。她一边说，一边无意识地把右手攀到了小腹处渥着。月水抽掉了她全身的气力和温度，她只能这样多给自己一些支持。这个夜晚必将是难熬的，恐怕在这一刻之前，她也不能预想到一切这样糟。也许，她想道，我天生具有这样一种能力，可以摧毁一切幸福的时刻。即使抱着平和的心境开始约会，结局也终究是以惨烈的争锋收尾——她和密斯方，大约是再无和睦相处之可能了。

　　可是面对面这样对峙着的两个人，哪有甚么解不了的痴怨道不完的恩仇。密斯方也站起来，朝着季小姐的方向微笑着走过去。她道：“我在不在理有甚么打紧？你不在理。你假想了一个敌人，一面想要这个敌人同你干戈玉帛，永恒维持着美丽的假象；一面又拒绝对方一切示好，因为对你来说所有温柔都是陷阱，别有用心。而我并不是石头，不是壁画，我不能固定在那里用唯一的美好面孔面对你，仅因打破了你这样不切实际的梦想，我成了罪恶，成了背叛，成了不近人情。可是，一张空头支票，我即便开给了你，到头也只是画饼充饥，恐怕永无兑现之期。”

　　季小姐咬着嘴巴唇儿听着，并不言语。她顶恨密斯方这种直接。仔细想来，她恨密斯方的若无其事，恨她的口无遮拦，恨她的反复无常，恨她的无懈可击，恨她的若即若离。这种恨，自然不能等同于喜悦或快乐，那末，只消一句决绝的话，便可从此不受这种烦恼。昨天晚上，不也是这样打好了算盘吗？然而事与愿违，她越是恨她，就越放不下她。她是残留在她心脏里的玻璃碴子，硌在那儿，挣扎着要摆脱，就只剩个血肉模糊的下场。

　　突然间季小姐想要躲开，去哪里都好，哪怕是出家当姑子去，总之她不想再见密斯方——只这半天，她似乎又心甘情愿落进这个女人的陷阱里。

　　恐怕我被你降伏了。我其实已被你压在五指山下不能翻身了。我宁愿你永远留在我心脏里。

　　可我不能为此妥协。不能服这个软。不能让你以清让妻子的身份与我面谈。

　　故而她沉默着，向后退去。

　　这时且听密斯方道：“你眼中最美好的我只可能是清让身边一个可有可无的假象，只能是这一个身份。因为太虚无，所以由着我想，由着我演，并不真实。这与我是否对他真心根本毫无关联。与我自己是怎样的人也毫无联系。一个假象，你却也要较真吗？我脱得赤剌剌在戏台子上唱崔莺莺呢。”

　　她话中有话，听得季小姐一个激灵。季小姐听她这番表白，顿时心慌意乱起来，怀疑自己是会错了意，但来回琢磨几番，却又品咂不出其他的可能，想出口问，又怕唐突，加上沈家的事一同袭来，便觉心下如麻，不知如何自处。

　　而密斯方看到季小姐已然动摇，便道：“好了，可看你接下来要怎么闹。这些话本不该出口，若不是你这样步步紧逼，我也不至于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跟你坦白。也是有意思地很，偏我这样在意你怎么想，生怕你就此跟我生分。总而言之，你尽可以放下心来，最起码在这里，我并不是清让的同谋。误会既然解开了，我们还是快跟二爷商量商量明早返程的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