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GL》桃味危机

16、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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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小姐接了茶杯，又看着密斯方疑惑了起来。她道：“密斯方在家里住得不方便，自然可以找一个更加贴心的人作伴，只是阿圆年纪不大，能理得住这么许多吗？”密斯方道：“她胆子小，但是为人沉稳，办事也极妥帖。我可以做这个保证，请三小姐放心。”季小姐听了话，正想说甚么，第一个字儿还未吐出，只听阿柿道：“小姐，我站在这里，看见车子开到跟前了，你们还要再讲一会儿话吗？要是这样，我先去外面叫司机等一等。”季小姐看了看密斯方，密斯方冲她摇了一摇头，季小姐便道：“请他稍等片刻，我们立刻过去。但是，在这之前，我恐怕要遣人回去拎我的皮匣。”阿柿听完毛遂自荐起来：“这样的差事，当然是交给我。方小姐的行李已经拿好了吗？”密斯方道：“是的，我的东西已经拿到楼下来了。”阿柿道：“就请两位小姐等一等我了。”季小姐道：“快去罢快去罢，我们不在这里等一等，还能撇下匣子自己跑了不成？”

　　阿柿一边笑一边回季小姐的居所去了。于是，季小姐也就随即站起身来，向坐着的密斯方伸出了一只手：“我们一边说笑，一边往外面去，阿柿很快，我们也等不了许久。”密斯方称好，左手拿了丢在沙发上的帽子，另一只手握住季小姐伸过来的，借了一个力站起身。她戴好了帽子，朝季小姐笑了一笑。

　　此时季小姐方看到，密斯方今天的发髻梳的极低，只在后脑勺松松的挽了一下。然而戴上帽子之后，从后面却还能看见水钻流苏的卡子，款式非常时髦。她今天的摸样和昨天大不相同，连身上的妩媚气息都一并褪去，相较早上看到的似乎又有些差别——她仔细看，这才发现密斯方换了口红，颜色很与她之前身上的那条比利时杜鹃裙子匹配，便道：“密斯方怎的换了口红呢？”

　　密斯方笑道：“我这一身穿的太素净了，唯独在嘴巴上动了一些脑筋。因是与三小姐同游，总要显示出活泼俏皮才好，所以回房去换了一换。究竟要用甚么颜色着实令人烦恼，只不过这一支的颜色，也刚刚好。”季小姐听完立刻道：“我依然喜欢你早上用的那一支，就像我昨天第一次看见你时候你用的那种。”密斯方道：“美则美矣，若是能与三小姐并肩走在一起仍然要用它，出了门不免被人笑话，讲我足三十的年纪还要穿的像是日本学生。”季小姐摇头：“谁会那么想呢？美的永恒是美的。二十岁、三十岁，出门，不出门，见谁，不见谁，因世事迁移而更替的，哪里能称得上是美？”密斯方右手牵着季小姐，一面继续向前走，一面扭过头来含笑地看着对方，道：“对。我非常同意。所以这世上唯有石头、壁画、薄命的红颜才可以被称作为美。因为她们均被固化，惟其如此，不会被时光挤榨。流光容易把人抛，如今已经很少有人能归属此列了。”

　　听话者唯有低着头不说话。季小姐虽念书不多，却还听得出话中有话，意中有意。她的眼泪就快掉下来了。因而愈近光线明晃晃的正门，她愈萌生龟缩自保的可怖想法来。但是密斯方的手像是牵她的锁链，要她一步都逃脱不得。后撤，则是另一种可能；虽然并不能看做是光彩，但要保存这理智的一线，却也是无奈之举。

　　她微微回过头去看身后，整个身子直起来，全然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然两人的身后跟着阿圆。阿圆睁着杏一样圆的眼睛，监视着她。她发了冷汗。

　　退无可退，最终只有被密斯方带出了上房。阳光底下，车子的黑漆都看着闪亮亮的照人眼睛，季小姐看到季清让那木讷的司机站在一旁，不由得忘记了方才的慌张，冷笑了一声。也许，清让和密斯方结婚的那一天，就是由这部洋汽车、这个人，到方家去接亲。西式的鼓乐队将为这辆车开道，让它看起来无比气派。届时，眼前这个矮小的男人更有一份狐假虎威的资格，敢在季宅上下的佣人中间仗势。虽然她理应趁现在敲打敲打他，不过现在显然并不合时宜。

　　蒋复澜没有叫人，看见两位上等人走过来，只是非常顺从的低了眉目，打开车门。他并不像高礼泉好事，人前人后愿意出风头，所以话少了许多，也因此不得季宅女眷们的青睐，未料到却是很受大爷赏识，三月不到被高礼泉顶替了位子，他倒也无甚可怨。蒋复澜不抬起头来看人，自然不能注意到季小姐的异样。

　　密斯方也像是没有注意。她的一颗心现在全悬在出游事宜上，明明站在这里两厢尴尬，她也未能想出客套的外交辞令斡旋一番。未想到，这些相关人等里头，最先出声的，是还看不见人影的阿柿。远远地就她道：“是哪个要我们三小姐和方小姐站在太阳底下晒呢？”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季小姐听见阿柿的软语，竟然心安下来，一时忍俊不禁，暗在心中笑道：“我倒看看这妮子藏在转角要搞甚么名堂？她是哪里的涟二奶奶，好大的威风。”密斯方道：“是我糊涂，想着还要等阿柿姑娘过来，才没有要你们三小姐上车。”话音刚落，便瞧见阿柿从回廊折了出来，不久就拎着小皮匣子走到跟前儿。

　　只听她道：“方小姐是好心，但阿圆跟在身后做差也不懂事吗？虽然三月里太阳不大晒人的，怎的非要劳动双腿呢？总归是我太慢，出来的时候又看到三小姐落了一只卡子，所以耽误了。”阿柿讲完，季小姐立刻抬起左手在耳朵后面摸了一摸，呀了一声，道：“甚么时候掉了一只，我也不知道了。”阿柿道：“三小姐这大意的毛病改日需要请方先生指教。”密斯方要来季府给世泽补习日文的事情，在家里上下已不是秘密。昨晚又听季小姐随口带过，因此阿柿算得是半个见证人，说出这句话也就不足为怪了。密斯方从阿柿摊开的手掌中拿过那只卡子，端详了一阵子，说道：“我也有一个模样很像的，颜色和这个略有些差异。”语罢，踅了身子，替季小姐戴好。季小姐微笑道：“大意？谁大意？我且不和你清算这笔账，你可以宽一口气了，好自为之便是。”

　　阿柿便笑，一面把匣子交给蒋复澜，一面招呼还站在日头底下的二人上车。见她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顶帽子，自车窗递给季小姐，道：“三小姐好走啦，二爷说了今儿打发走了你，下午即刻请我们去便宜坊吃烤鸭子。这桩买卖可划算的很。”阿圆也笑嘻嘻的，看来所言非虚了。季小姐装出一副很冷淡的样子，道：“难怪你今天格外殷勤，正是巴不得我早些出门你好过嘴瘾呢。馋虫如是，难道我还要去吃一只鸭子的飞醋吗？”

　　密斯方在一旁转着珍珠的戒子，听着。待季小姐话说完，她又恢复了微笑的神色，道：“你们有多少话，今天估计是说不尽，再要不走，恐怕连西直门都出不了了。”季小姐这才点点头，也笑一笑，冲着蒋复澜道：“走罢。”车子这才发动起来。

　　而季世泽直听到车声渐远，披了薄风衣，由角门出去，自打了一辆黄包车，还去了他的那些个老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