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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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按照新话，不分阶级来讲，菱歌与世泽可以算青梅竹马的情分，她对于季小姐和世泽之间的事情总是多一些关心和爱护。季小姐虽然不是讲求阶级划分的人，但理解和接受，接受同欢喜之间，又哪里是那么容易跨的过去的。她自然感念菱歌不计一切的帮扶世泽，只是被插嘴自己和世泽间的种种，又是她所不期盼的。换做是别人，她可以无所顾忌的指责痛骂，但对菱歌她不能——这也是有世泽在其中的原因。
“阿柿，”季小姐突然开口道，“你去看看，我衣橱里有没有再平易一些的衣服了？不要太素，也不要过分艳丽。本来是不打算用早饭所以换了要出门的衣裳，既然要去他那里，还是不要这样隆重罢。”阿柿呀了一声，道：“三小姐要是早说，我们便不必梳了那么长时间的头，对不对？”季小姐笑道：“这是甚么大不了的事情，你如此不情愿的，好，我一会儿自己梳就是了，不敢劳您大驾。你先去给我找一身合适的衣服，就照我所说的那样找，相信总有能穿的——之后你去看看二爷起来了没有？要是起来了，回来过来跟我说一声就是。记得跟那边注文一杯热蔻蔻，不要另加砂糖。”阿柿笑道：“我哪里敢顶嘴说甚么？自然是三小姐怎么吩咐，我怎么做。三小姐要我以身相许，我也只好如此了。”季小姐一面站起身来，一粒一粒剥开胸前的扣子，一面道：“得伊屈尊下嫁，寒舍蓬荜生辉，小生三生有幸。”阿柿道：“三小姐读过书会讲话，将来也要和姑爷这样作闺房之趣吗？等将来，三小姐遇到良人，我虽然人微言轻，也要从中斡旋，喝他一碗冬瓜汤。”季小姐听话忽而严肃起来，问道：“谁教你说这些的？”阿柿起初以为季小姐还在继续玩笑，便道：“怎么，只准小姐打趣我，不准我回口吗？难道我作为贵府的一个丫头，天生比人再低一等吗？”
季小姐这时已解开了全部的扣子，褪了两只袖，裙子登时便踩到地毯上。她又重复道：“阿柿，这是谁教你说的话？”阿柿这才感到她语气不妙，笑道：“我是哪里用错了吗？近来她们说得多，拿我做消遣，我去问了意思的。”季小姐冷笑道：“我大约知道是谁。这些混账话，你不要乱讲。我们之间用一用，并没有甚么，别人听去了，又说我怎样呢？这并不是低不低人一等的事情，我若拿你做此消遣，你同样可以反抗。”阿柿自然也有些气恼，转身去衣橱里挑衣服，过了许久终于拿了一条袍子过来，道：“不久前三小姐开我的玩笑，说是要我以身相许，怎么不让我反抗呢？”季小姐接了袍子，道：“我们之间哪里能存在事实上的婚姻关系？不过是关系亲近的佐证，可你提到男子，则是另外一回事了。好在你的话只让我听到，传到上房的耳朵里，可仔细你的差事。”阿柿不答话，季小姐也不再说。她虽然不喜欢迁就人，不过阿柿值得做她的特例——毕竟除了阿柿和世泽，这家里她再没有人能相信了。她因又勉强自己笑起来，道：“我不能惹你生气。”阿柿摇头：“不敢生气。”季小姐继续道：“我不能让你不敢生气。”阿柿道：“不敢不生气。”季小姐道：“那你究竟要不要生气啦？”阿柿这才笑道：“三小姐这样顶无趣！”两厢一对视，立刻把方才不快乐全数忘记，又亲密起来了。
这时候阿圆过来了，扭扭捏捏地站在院子里，不敢进去，只小声地叫：“阿柿，阿柿。”阿柿跟季小姐互相间又疑惑地看了几眼，季小姐催促阿柿去看看，阿柿这才出了房门，看到阿圆站在院子正当，去问明了缘故，然后才又进屋来了。
阿柿道：“二爷起来了让菱歌过来通知一声，菱歌刚出门看阿圆在给花盆子浇水，便差她过来了。”季小姐坐在梳妆镜前，偏着头看了看自己，弄好了两只水钻的卡子，才不在乎似的开了口：“她倒是很派头。”阿柿在一旁不太敢说话。这件事菱歌办的实在不妥，既然知道季小姐正在与她们二爷置气，何苦在这个档口来碰刺头。连三小姐跟二爷自己都很少使唤人的，她拿着季家的月钱，还指望人伺候着吗？贴身的丫头虽然比阿圆等人有头脸些，可到底在阶级上是平等的——她低头看了看坐在那儿的季小姐。
季小姐有当她是平等的吗？她试探地开口：“你又生气了吗？”
季小姐怔了一下。似乎脱去称谓之后，阿柿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那么甜软了。她隐隐觉得自己刚刚的行动伤害了人，可是又想不清缘故。她低下头，道：“我没有。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不欢迎菱歌的做派，和你又有甚么关系呢？你这样火急火燎地说话，连字都落下了。”阿柿道：“我是怕三小姐生气。”看来季小姐并不赞成她直接这样叫她。
其实这样一个喜怒无常且形于色的样子，并不是季小姐自己钟爱的。她有许多可以称之为苦衷的借口，来向阿柿解释自己是何等的无奈，不过话到嘴边，打个弯又回去了。她起身，道：“行了，我自己去就好。”阿柿默默地走到一边，收拾起弄乱的香袖衣绸。季小姐也不再回头看她，径自出门，绕进回廊去了。
季宅由大门进来，首先是两层的德国式建筑，面阔六门，纵深五间，高如三层复式，却又是一殿一卷式勾连搭的顶子，十分有趣，便是上房了。一楼宴请舞会办公之庭，二楼是季太太、伍姨娘、季世泽的居所，小客厅和书房亦各有配置。这建筑周围绕有回廊，顺着回廊分别往两个方向再去，西边能见一座洋楼，是世泽的所在，东边对称，却是传统的一方小院落，季小姐所在。所以季小姐要到世泽房里去，免不了要走许多路，有时经过上房，心情便恶劣起来。
今天她从回廊走过去，看到高礼泉的车已经停在门口，便问他，道：“太太他们你已经送走了吗？”高礼泉答道：“倒还没有，不过刚才香兰过来说快了。”季小姐听闻季太太还在她身后的上房里，几欲立刻逃去西边小世界。高礼泉又问：“这一来一去，大约要两个钟头。现在去香山，路上也需要一些时间，三小姐的匣子已经预备好了吗？”季小姐点头，道：“我预备好了，但是密斯方还没有问。”高礼泉道：“哦，一会儿我请菱歌姑娘去问问。”季小姐听到了一个敏感的名字。她眯起眼睛，微微有一些笑意。“你与她很要好。”高礼泉笑道：“虽然季府下人并不太多，但各自间也是有交际圈的。”季小姐道：“她怎么样呢。”高礼泉答：“并没有架子。”季小姐追问他：“难道季府里的谁素日里有架子吗？”高礼泉道：“香兰姑娘就不怎么理人的。”季小姐道：“她是太太的陪房，也可以算作季府的人吗？”高礼泉笑道：“三小姐这是在取笑我，不过我虽然读了一些无用的书，却还知道谁同谁是一家。”
季小姐听完只是冲他一笑。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第十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