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船王》委鬼

25、惊变

　　滇溪领主的私宅在离皇宫不远的一条大道上，高高的红墙将街市上的喧哗挡在外面。安顿下来后，花慕容与卓仙衣再次面对面的深谈。
　　“冥花所带来的只有破坏，它无法给人民宁静而安详的生活，你带着这种东西，究竟以为它能为你换得什么呢？”卓仙衣平下心来劝说着他的至亲手足。
　　花慕容微微笑了：“你说得没错，但正因为它的破坏力也令它拥有无上的威慑力，谁如果得到它便有了号令天下的资本。”他说。
　　“号令天下？这种东西只会让高原王的野心越来越大！你且想想，高原王为了什么处心积虑的要得到冥花？你想想如果有了冥花普天之下谁还能跟高原王相抗衡？”说到这里他突然被自己的话惊得呆住了……是了，他们一路走来都只考虑到自己这方面的事情，却从来没有从天下大局去考虑过冥花存在的意义！“高原王想要的不仅是华海以西的这片大陆……而是更远的疆土——洪洲！”要去洪洲唯一的路线就是轻车港！卓仙衣只觉得浑身一冷，这不是和当年一样么？高原王的目的不是冥花，而是铲除轻车港！以打通前往洪洲的航路……这个想法令他脸色为之苍白了。
　　花慕容淡淡一笑：“那就让他去得到洪洲吧。”这神情竟让卓仙衣几乎误认为是父亲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正是因为有所谓的国家，有所谓的领土才会有战争，人永远都不知足，想要更多，更多……只有当所有的国土都统一在一个人手中时，才会结束这种争斗，如果高原王有能力，就让它统一华海东西吧！这样就再也不会有纷争了。”
　　“那统一之前要牺牲多少人？要经历多少战争？”卓仙衣沉声道：“我不管什么统一，也不管将来会有多少战争，和平本来就是需要人来维持的！大家实力相当，便不会贸然行事，我不会让你打破这种平衡。”
　　两个人僵持着，良久，卓仙衣道：“慕容，难道不能换一种方法来得到你所想要的光荣么？”她皱着眉，忧伤的看着他，“你想想其实你自己就是战争的牺牲品，沅姨因为战争失去了应有的幸福，也失去了你，你难道要带着这样的荣誉去面对她么？”
　　花慕容坚持的神色蓦然黯淡了下来：“我只希望再也不要有象我娘和胡姬那样的女人出现……”他停了一下，抬起头“好吧，反正东西都在我手中，随时都可以拿出来。既然你说要保持现在的和平，那就保持给我看看吧！”
　　卓仙衣松一口气：“这么说你同意不再动用冥花了？”
　　花慕容摇摇头：“我没有同意你什么，只是在你所说的现在的和平没有被打破前，我不会动用，这样可以了吧？”
　　卓仙衣笑了：“当然，当然……”心情突然激动万分，从刚才就紧绷着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她猛的扑上去拥抱住花慕容，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做令我难过的事……”
　　花慕容吃了一惊，想推开她，却忽然不忍心，于是便任由她抱着，笑着……最终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也许吧，换一种方法会得到更多……

　　傍晚，皇宫的司礼官前来传唤轻车港使者觐见的时候，卓仙衣并不在，丁锦急得满园子找人，倒是卫幽和花慕容高深莫测的笑着，并不在意。
　　“如此只好我先进宫向王上告罪了，你们速请船王大人尽快赶到！”丁锦最后无奈只得留下这句话，先随司礼官进宫去了。
　　卫幽看看花慕容，对方也正看着他：“你猜她去哪儿了？”
　　“我们想的肯定一样。”卫幽懒懒的说。
　　“你说胡冷蝶这人怎么样？”
　　“他是个大老粗！土匪。”卫幽用蔑视的口吻说道。
　　花慕容笑笑，也许……

　　苏珊的小店还没有关门，卓仙衣走进去，便看见苏珊在打扫柜台。
　　“卓……船王。”苏珊看到她时有一些尴尬。
　　她笑了笑：“胡冷蝶呢？”
　　苏珊吸了口气：“他走了，说要回铁沙岭。”
　　卓仙衣愣了一下，走了？没有道别就……眼神一转，便看到苏珊翘起一根小指朝楼上点了点，于是无奈，苦笑。
　　胡冷蝶倚在床头，看着卓仙衣进来，叹了口气：“苏珊这个小叛徒。”
　　她坐在他旁边：“为什么不想见我？怕我强迫你进宫？”
　　“有点，但也不是全都因为这个。”
　　“不全都？”她看着他，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我也不想你去见他……”他说道，“你不知道他是个如何喜怒无常的人，他生性只会掠夺。”
　　“我有什么可以被他掠夺的呢？要夺取轻车港除非杀了我，他应该不会在今天这样的场合杀人吧，所以他什么也夺不走。”她笑道。
　　“很晚了，还不去赴宴？”
　　“可能还要一会儿才会来接我们吧，所以先到这里来透气。”
　　胡冷蝶皱眉：“透气？”
　　卓仙衣摇摇头：“丁锦很热情，但却没来由，我们仅在珍货会时有过一面之缘，说起来我也不记得自己给过他好脸色，他却对我这样百般讨好，不知道是为什么。一般来说一个人做这种事，必定是有所求，他在求什么呢？我想不通。”
　　胡冷蝶看着她：“所以你来找我，替你查一下这人的底细？”
　　卓仙衣道：“你会帮我这个忙吗？”
　　“好。”他点头。

　　高原皇宫是耀眼的。翠玉廊柱，金粉涂墙，巨大的琉璃灯垂挂在高高的顶棚上，红色的地毯一直延伸到王座之前。
　　卓仙衣终于得以近距离看到这位统治高原诸国的王者，胡冷蝶同父异母的兄弟。他看上去比实际上大一些，脸上有种贵族特有的苍白，看来很少见阳光……五官上与胡冷蝶有着五分相似，另一半则更象罗兰夫人。绣着金鹏的长袍是珠玉的白色，十指上都有指环，每一个的款式，所镶嵌的宝石都不一样，但都价值连城。他懒懒的坐在王座上，托着一只琉璃杯，杯中是红色的酒，在灯光下幻化着流光异彩，他的眼微微的睁开，看着殿内百余席的寿宴，轻笑，有几分得意。
　　不知是否因为胡冷蝶的关系，在卓仙衣眼中，这个王者柔弱得令她有些失望，披金拥玉的华表下能有多少才干？想到花慕容还在后厅里等着被传唤，不知道他看到这样的王者会做何感想……
　　他们来得迟了，大殿内早已满座，挤进座位时发现丁锦就在旁边，笑道：“托大人的福，丁某得以坐在离王上如此近的地方……”
　　卓仙衣一愣，旁边一名贵族冷笑一声道：“又是个托情进来混天恩的！”
　　卓仙衣还没弄清状况，却见丁锦脸色变得很难看，脸上却还尴尬的笑着，随即明白了点什么。看来丁锦本是没有资格进入皇宫的，此刻进来便是借了轻车港名头来的，想到这里便明白了为何丁锦对自己一行人如此热情了。先前冷笑的贵族虽是嘲讽了一句，倒是见怪不怪，看来这种事倒是很平常，于是只得怪自己不懂这些权贵的把戏，白白吃了哑巴亏，苦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一国之君的寿宴是怎样的呢？高原王楚随风一句话都没有说，不他说了，但是就好象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每一句话都要由身旁的内侍转述，几乎每一句话都会有人站起来奉承几句。
　　卓仙衣不禁有些怜悯他，一个人在如此环境中长大，难怪会变成那个样子……想到胡冷蝶不由得替他庆幸，如果在皇宫中，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
　　向高原王献礼开始的时候，便由经高原王点名入宫的艺人上来献艺，然而，似乎是知道会有一个远胜于自己的舞者会出现似的，几乎所有的艺人都无精打采，看得楚随风很不耐烦，没多久便挥手让艺人们下去了，传到花慕容献艺时，卓仙衣站了起来。
　　“轻车港船王，卓仙衣献伶人舞！”司礼官大声宣道。
　　所有的人都听说了这名在皇城外广场上艺惊天子的伶人，于是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是如何惊艳的舞能引动这高原王的青眼一顾。
　　“有美人无美酒，岂不是缺憾？臣请王上试臣之酒以配此美人绝舞！”突如其来的声音令大殿上所有的人都一愣，都转头看是谁如此大胆。
　　卓仙衣觉得脸上火烧一般的烫，一殿朝臣都向他看了过来——不是看向他身旁的丁锦……这滇溪领主似乎为了巴结皇恩已是决定抛下一切脸面，他大步走向殿堂中内朝王者行大礼，然后接着道：“臣滇溪领丁锦，特为我王献上百年玉酿，请王上品尝！”
　　“大胆！未经宣召便上殿喧哗！可知何罪？！”司仪官厉声喝道。
　　随着这一声喝斥，宴席间许多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们便开始叫嚣起来，丁锦神色不动，口中只是请王上品酒的请求。
　　卓仙衣看着这滇溪领主，觉得当真可怜……一个人为了攀附高升，什么都可以不要了，竟然是如此可怜。
　　“如此便拿来尝尝吧。”王者的声音淡淡的响起来，虽然轻，却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瞬间，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万想不到高原王竟然兴起了要尝这卑微之臣的献酒的念头。这是否预示，此人立刻就要飞黄腾达了？自己刚才叫嚣的声音是否太响了？日后此人得宠，自己便如何是好？一时间个个噤若寒蝉，想着自己的仕途安危，心神不宁。
　　而丁锦并没有露出多少得意的样子，令人将酒桶抬上殿来，二十只巨桶被放在殿前，他上前自怀中取出一柄匕首，这举动令宫内的侍卫们一惊，随即见他用那匕首撬开桶盖，顿时一股芬芳浓郁的酒香散遍了整个皇宫。
　　“好酒！”不知道是谁叹了一声，便有人立即附和起来：“果然是好酒！”云云……刚刚还在斥责丁锦的人此刻都开始赞叹起美酒醇香来，就好象刚才的一切根本没有发生过。
　　酒香扑鼻，卓仙衣却只觉得恶心，这番令人厌恶的人情炎凉竟被演绎得如此淋漓尽致，人心在此刻再无廉耻，只知讨好奉迎。
　　“王上有令，如此美酒，赐与殿众人同饮。”内侍传达着高原王的命令。
　　很快便人手一盅，一饮而尽，殿上的气氛便又欢悦起来，便有人巴结着上前来向丁锦打招呼，丁锦却是笑：“既然已有美酒，便可不必再要其他了，王上，众位寿宴到此结束，接下来便听我的罢。”
　　一句话如果平地一声响雷，所有的人都是一愣，随即各处都响起大大小小的惊呼怒喝之声。高原王一愣，惊叫：“你！想谋反？”此时他的声音倒是大了，人还是倒在王座中，浑身虚脱不得动弹。
　　丁锦笑道：“谋反？多么难听的字眼！”他轻轻拍了拍身边的酒桶，那十几个未开封的酒桶中立刻钻出人来。
　　其中一人身着金鹏白袍，竟然酷似高原王。
　　丁锦向那人示意了一下，他走上王座，将高原王拖下王位，自己坐了上去。丁锦道：“楚随风，你可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倒在地上的人挣扎着抬头瞪着他，咬牙骂道：“逆臣！”
　　丁锦对这称呼不疼不痒，淡淡道：“逆臣？不好意思，我本就不是你的臣子！从来就不曾效忠于你，没有忠何来逆？”他抬起头，宣布：“我丁锦，乃是羽幽国扩国谋臣！”
　　羽幽国——这个在洪洲与高原王朝之间的小国，一直以来因国土贫瘠而无法发展，国中多出海盗，山匪。在这太平盛世中它得不到一点发展的机会，眼看着高原王朝与洪洲王朝日益强大，羽幽国随时可能两国消化吞并！所以为了削弱两国的实力，羽幽国开始在两国内安插谋臣，并挑唆两国发生战争，为了让战争不至于延伸到羽幽本国，它派人盗出了轻车港的冥花，失去冥花的轻车港将成为两国交战的战场，也将成为这场战争最初的炮灰！它利用郁金香王朝与高原王朝的恩怨，放出了燕南雨，这样恩怨将继续，从此华海将不得安宁，而羽幽国则可以在这纷纷乱世中求得利益甚而占居国土。丁锦象是炫耀着自己的功绩一般述说着一切过程，得意洋洋。
　　“后来，我们想到，与其让你们打起来，不如干脆由我们来替你们操纵天下！高原王仍是高原王，只是从此以后便是我羽幽的傀儡，这样便无须打仗，华海东西永远和平共处，大家都快快乐乐的过日子！”他说得兴起，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没有人陪他笑，殿堂中洋溢着他单调的笑声，极不和协，他笑声一顿，厉声道：“你们为何不笑？都笑！”于是便有许多人笑了起来，干干的笑，恐惧在笑声中更显得诡异。有些坚决不笑的便立刻挨了耳光……
　　卓仙衣感到头有些晕，但是行动还能自如，他知道这不过是普通的迷|药，并不含毒。得在迷|药完全发作前做点什么！他勉强站起来，慢慢的往墙边的一个角门挪。
　　“卓船王，想去哪里？”丁锦竟然一直注意着他，“你想逃是没用的，我的人已经将这整座宫殿都控制住了，而且，你种了我们羽幽特产的‘醉天香’浑身无力，还能跑得了多远呢？”
　　卓仙衣心知与他斗嘴得不到半点好处，扬手将自己近前的案台掀了起来，连桌案上的酒盅菜肴一起掷向丁锦，看来已是末路，全无章法的拖延时间而已。丁锦笑笑挥手示意手下上前拦截，卓仙衣抬腿，拼力再将另一张案台掀起来时，丁锦变了色，大叫：“退！”
　　一众手下还没回过神，两张沉重的石案已将两三人压倒，大殿上顿时大乱，立时便有人借机往外冲，但到门口便被丁锦以家臣为名带进来的羽幽兵阻住。丁锦怒道：“一个也不能让他们活着走出皇宫！”转眼一看，卓仙衣已然趁乱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