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泪》水何采采

61、第二十八章 （下）

　　阿施、郑旦连忙跪地求情：“求君上饶恕她吧！”

　　夫差敛眉，垂首威喝道：“这种祸乱后宫的人，你们还希望寡人留下她？”

　　阿施磕头道：“毕竟她是我们的同乡啊，求君上饶命，我们保证她再也不犯了！”

　　夫差托起阿施的下巴道：“阿施，你是在求寡人么？“

　　阿施犹豫了一下道：“异国他乡，我们就是亲人……彩铃她以前……经常帮我们照顾义父，看在义父的份上……“

　　夫差松开阿施的下巴，道：“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说罢身离去。

　　阿施和郑旦松了一口气。

　　夫差没有回到寝殿，却是来到了书房外，挥剑一夜。非政见夫差彻夜不眠，于是问道：“君上，若有何事非政可以分忧？”

　　夫差终于想到了一位勉强可以替代伍子胥阵前威风的将军，道：“去找专毅。”

　　非政一听，心中暗暗叫苦。驸马专毅是唯一在战场上威信上可以稍微与伍子胥抗衡的人物，懂兵法，善战，虽不懂治国，但似乎目前不需要他这方面。只是，已然失踪十年，这又将叫他在茫茫人海中如何找寻？纵然他非政手下高手如云，可这天下之大，短时间内，列国之内，又往哪国去寻？苦闷之时，非政想到了一个人，伯兮乐坊的雪狼君——这人少年时候成名，暗杀足迹遍布列国，或许，倒是个突破口。

　　非政再次来到了伯兮乐坊的那棵大树下等待。果不其然，等了不到一个时辰，一位通身雪色狼毫的男子便一阵风似的出现在了树下。

　　“喂，你又爬到这棵树上作甚？树招你惹你了么？”雪狼君戏谑一笑，扔出一棵狼毫飞镖，非政瞬间接住了。

　　“自然是守株待兔喽。”非政把狼毫飞镖扔回到雪狼君脸上，雪狼君用牙齿咬住了。

　　“你才是兔子！说，又有什么事？”雪狼君以燕飞梁间的姿势跳到树上，冲着非政歪头而笑。

　　“帮我找一个人。”非政道。

　　“无利不起早。”雪狼君双手抱臂，倚在一个大树枝上，打着哈欠，捂着嘴巴懒散地道。

　　“你若找到这个人，君上必有重金赏你。足足你花一辈子的赏金，可算是大利？”非政拿剑柄戳戳
　　雪狼君的鼻子。

　　“多少金？雪狼君花销很大的。”雪狼君头不抬，眼不睁。

　　“赏金一万，君无戏言。”非政道。

　　雪狼君终于睁开黑曜石似的双瞳，小猫一样盯着非政，道：“你要找什么人？”

　　非政道：“他名叫专毅，当年吴国名声赫赫的将军，刺客专诸之子，藤玉公主的夫婿，年方三十四岁，形容清俊不羁，会唱歌，烹一手好鱼，功夫也还不错。”

　　雪狼君一脸的难为：“你们吴国的人，怎么让我们来找啊，我们找起来似乎更艰难吧？长得帅气的人有的是，”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眼前就有一个，会烹鱼的人也有的是，伯兮乐坊的厨子都会烹鱼。功夫好的人就更多了。”

　　非政道：“所以才要你帮我找。我们身在姑苏城下，是晋国秦国？还是齐国楚国？还有中山、陈国之小国，无从下手。你在列国之内被雇佣杀人，自然消息更灵通些。你若能在半月之内找到他，非政从此对你刮目相看。“

　　雪狼君笑道：“当真？怎么个刮目相看法儿？”
　　非政双手抱拳，道：“非政喊你雪狼君一声大哥。”

　　“哎。好弟弟，以后跟哥混。”雪狼君嘻嘻笑着，顺口答应了。

　　非政怒把剑柄必在了雪狼君的脖颈之上：“休要跟非某人开玩笑！”

　　雪狼君强忍着笑，点头：“我雪狼君若找到专诸，你不但给我赏金一万，而且喊我一声大哥是吧？能让吴国第一剑客喊我雪狼君一声大哥，倒也真值，你跟我来吧。”
　　非政道：“去哪儿？”

　　雪狼君挑眉，笑道：“你跟着来就是。”

　　于是，非政跟着雪狼君来到了伯兮乐坊的七层塔之内。好一个气派繁华的塔，每次见到塔内的精巧构架，非政还是赞叹不已。五位舞者正在塔翩然起舞，像是五位仙子在花间流连，不过，因为不再是晚春，梨花海已然换成了荷花，水中的荷花仙子随乐舞轻轻摆动。

　　非政问：“专毅可是在这里欣赏舞蹈？”

　　雪狼君摇摇手指：“不不。你给我黄金一万，外带叫我一声大哥，带你看这舞蹈，是我免费赠送的。专毅不在此地。“

　　非政板着脸道：“非有要事在身。无心欣赏舞乐，你快给非去寻找他吧。“

　　雪狼君笑着挥挥手：”走，跟我去，这就给你找。“

　　带着七分狐疑，非政跟着雪狼君来到了伯兮乐坊七层塔的厨房，好一个华丽的厨房，各种新鲜的
　　鱼虾蟹类都整齐地摆放于此，中间一位忙碌的烹者，满头大汗，穿着一身白色的短装束，忙碌不已。他中等的身材，满脸的胡茬，双目尽是沧桑，眼角也有了几丝皱纹，却依旧英俊，不变的，还是那双深邃的双目，和他十年前逃离吴国的时候一模一样。他唱着的，也依旧的以前的老歌：

　　鱼丽于罶，鲿鲨。君子有酒，旨且多。
　　鱼丽于罶，鲂鳢。君子有酒，多且旨。
　　鱼丽于罶，鰋鲤。君子有酒，旨且有。
　　物其多矣，维其嘉矣！
　　物其旨矣，维其偕矣！
　　物其有矣，维其时矣！

　　非政竟然跟着这歌和之，只不过，唱走调了，难听至极。雪狼君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见雪狼君来到厨房，他抬头道：“饿狼，你今天怎么这么闲？怕是又来蹭鱼……”话音未落，那厨
　　子不再言语，他打量着雪狼君带来的那人，手中的一把利刀啷当坠地。

　　“毅大哥？“

　　“小非？“

　　两人十年后相见，先是欣喜相视，而后击掌以对。雪狼君这才意外地发现，这两个十年未见的人竟是故知。

　　“小非，你都长这么大了！夫差那凶恶的臭小子没少折磨你吧？“专毅抹了手中的鱼腥，拍拍非政的后背，道：”哟，这么结实了？长高了！“

　　非政道：“你若见到君上，会发现他已高你半个头，他现在仗着身材高大，俯瞰你的时候，气势如虹啊……“

　　雪狼君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于是，他伸出了右手：”非政，人我已经帮你找到。黄金一万，外加叫我雪狼君一声大哥，现在就兑现吧。“

　　专毅有些不解：“雪狼，你这是什么意思？”

　　雪狼君随手偷走一块鲜鱼片，边吃边道：“我非政小弟说了，我若能为他找到你这位神厨，他就给我问夫差要黄金一万，还要叫我一声大哥，还说是群无戏言。我就当饭后消化，走了百步，带他来见你喽。“

　　非政开始算。他用他从五岁到的算术开始算，算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自己的钱那花到了哪里。

　　雪狼君道：“记得，后天给我来送钱喽，还有，我现在就要听你喊一声大哥。”
　　非政一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阵紫的，咬唇不叫。

　　专毅十分不解：“你是不是听错了，饿狼？我年长你们几岁，他明明是说，见到我，要管我叫一声大哥。”

　　雪狼君做了个鬼脸，转身离去：“赖账也没用。记得哟，欠我的金子，还有欠我的一声大哥！”

　　专毅知非政这是被雪狼君涮了一把，也不便取笑，问：“花这么大的代价找我作甚？小夫差不会是想念这个姐夫了吧？”

　　非政道：“君上已即位三年。他父仇已报，欲称霸天下，想着盼着你回来帮他打仗呢。”
　　专毅想起那个多情的少年：“他倒还记得我是个打仗带兵的。只可惜，现在我拿习惯了庖厨的刀
　　子……“

　　非政道：“先跟我回去见君上吧！“于是，待深夜客人散去之后，领着专毅入了宫。

　　此时，夫差刚睡去，闻听专毅入宫，只穿了一身松垮的里衣，已然出来相见。
　　这是十年之后，专毅第一次见到当日的那个重情意的少年。

　　夫差身材足足大了好几号，他已需要仰视之。且他的面貌也更加英俊华贵，霸气倾天下。只是，

　　那一双瞳子，还是有着往日的那份温柔缱绻与忧伤。打量着夫差星子般的双瞳，专毅只觉得如时光倒流，许多触目惊心的往事，竟如昨天发生过一般。

　　“你日后必将成为一代君王，你要学会果断，莫要再手软！”那时候，他如是教夫差。
　　“可他是我亲哥哥！”少年夫差倔强得可以。

　　“亲哥哥要杀你，你是选择死还是活！”专毅抓着夫差的肩膀，痛斥道：“你死了，最疼爱的你的君父和姐姐该多伤心！你生病时候，藤玉衣不解带照料你，你可是忘记了！你君父把最厉害的宝剑赠你，你亦是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