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泪》水何采采

62、第二十九章 （上）

　　十年前的夫差，还是个未登上太子之位的少年，那时候的他，一边与严重的喘鸣之症做斗争，一边与他的太子哥哥公子累做斗争，心慈手软的他，经常是被公子累占了上风。时常与藤玉公主相见的他，便时不时给夫差出几个主意，并时刻提醒他莫要手软，以至于，他后来看上去凶神恶煞，威风八面，可专毅知道，夫差是个极其温柔的人。

　　温柔到姐姐去世之后，他便不再食鱼。温柔的他竟然舍命护送专毅出宫，甚至不惜得罪君夫阖闾。当日，专毅曾问：“小夫差，你若因此与王位失之交臂，会不会恨姐夫？”夫差摇头：“孤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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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十年了啊。你这把老骨头现在还能骑马上阵么？怕是让你这废物喂马劈柴，你都不济了吧，姐夫？“夫差扬起下巴挑衅道。

　　再次相见，夫差见到了专毅鬓丝上的少许白发。十年前的专毅，是个威武的将军。十年后的专毅，却成了一个满身酒气鱼腥的厨子。夫差真是失望与赧怒交加。

　　“不不不，劈马砍柴……劈柴骑马和做鱼还是没问题。小……君上，要不要试试我的鱼刀？”专毅笑了。

　　非政想到专毅是自极其危险的伯兮乐坊而来，尚且不能分辨是敌是友，于是提醒道：“君上，专毅将军这些年在外流浪，相信他没有把自己的本事都放松，我看他在伯兮乐坊削鱼片的时候，依旧刀法精深，每一片鱼肉都切得十分均匀……“

　　夫差自然理解非政这句话的意思，他哂笑一声：“姐夫好本事。三教九流都能伺候，管他嫖客与娼妓，都让他们吃到最好的鱼宴。“

　　专毅自然知道夫差这是讽刺他，便笑道：“生存。我也要生存。“

　　夫差干脆抄起胜邪剑，与专毅过了几招，专毅这才发现，那些昔日的少年公子哥现在招数变得毒辣异常，自己早已不是对手。不免对夫差产生了几丝畏惧。

　　一失神，被夫差的剑柄甩出了几丈外。

　　“回来吧。“夫差扶起专毅：“帮寡人打仗。藤玉公主爱的是一位伟将军，而不是一个邋里邋遢的废物。”
　　“小人不是废物。“专毅双目迸射出火花。

　　“那就证明给寡人看，姐夫。”夫差说完，转身离去。这时候，他的心中更加纷繁复杂：后宫中，勾郓作乱，前方，伍子胥受伤，如今尚且算是自己亲人的姐夫专毅竟然与那个居心叵测的伯兮乐坊有染，真是让人头痛的一天。更有甚者，有人要杀死伍子胥，阻止他的霸业，那么，这个人又是谁？夫差想着想着，勾郓夫人却不请自来。

　　“拜见君上。“勾郓夫人今日穿了阿施最爱穿的白衫，画着清淡的妆容，本意为仿效阿施，看上去，却十分显年纪，看得夫差心中索然无味。

　　“君上，妾身特意命人炖了燕窝粥，还请君上注意保重身体。”勾郓夫人道。

　　“寡人正在忙国事，你回去吧。“夫差道。他盯着墙上的羊皮地图，看都不看勾郓一眼。这个女人的话，永远这般让人索然无味。背地里的勾当，却是花样迭出，次次给人”惊喜“。

　　“君上，您的脸色不太好，伐陈一事，要不要……“勾郓夫人急切地劝阻道。

　　“与你无关。”夫差打断道。

　　“当然与妾身有关。君上若是凯旋归来，臣妾也觉得荣耀无比。只是，君上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您脸色那么差，要不要延后先养一养身子？“勾郓夫人继续道。

　　夫差摇头。她嫁入吴国这么多年，竟不如那个黄毛丫头阿施懂他，让他觉得十分匪夷所思。

　　“而且，伍相国也受了伤，君上为何不等伍相国伤好之后再伐陈呢？“勾郓夫人笑说，这句话，却给了他足够的嫌疑。

　　夫差单手抓着她的手，质问道：“伍相国的伤，可与你有关？“

　　勾郓夫人连忙道：“臣妾哪有这胆量！与我无关呀！”

　　夫差冷笑：“陈国公主美貌，诸侯国周知。如今寡人伐陈，你是怕寡人带回公主取代你吧？”
　　勾郓夫人的心思被戳穿，却勉强笑道：“君上，您为何这般想妾身呢？妾身真的是担心君上身体……”

　　夫差道：“既然如此，寡人见了你就身体不适，你回去吧。”

　　勾郓夫人红着眼圈携侍女离去，夫差心中恨恨然道：“若不是因为勾吴，你早死了一万次。”说罢，更觉疲惫，终于昏昏沉沉入了梦乡。

　　梦中，专毅与非政随着他浴血沙场，征战于血红色的穹隆之下，狼烟四起，血流成河，吴国的将士在他的率领下所向披靡。夕阳如血，每一位战士的脸上都被照上了红光，恍若天兵天将，镶着金边的云彩之下，耀出万丈光芒，沐浴着战士们，他们冲呀，杀啊，一路占领了陈国，打败了中山国，楚国也成了败将，齐国也放弃了抵抗，周天子亲自迎接他，赐他霸主威名，连犬戎族都败在了他的战马之前，他登上了周天子的宝座，头戴缀满珍珠的天平冠，诸侯拜倒在他的脚下……

　　这时候，他的身后却闪过一个黑影，恨恨地通了他一刀，疼，在梦中，他的血洒满了宝座，他捂着刀口，身上，手上，地上全是血，只是，他要看清这黑影，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人脸，甚至看不清男女。

　　那个人是谁？

　　在梦中，他痛呼：“你究竟是谁！”

　　夫差看到自己慢慢地倒在血泊之中，垂死的他，却心中无憾。今生，他何其的威风八面，何等的荣耀万千……

　　他醒来时，却见伍子胥被担架抬了来，坐在自己的榻前，满眼的决绝与坚毅。
　　见夫差醒来，伍子胥朗朗大声道：“君上，莫要因老臣受伤之事耽误伐陈，陈国弱小，没有老臣

　　在，君上一己之力也足以灭他全国！“

　　夫差揉着惺忪的双眼，人还沉浸在梦中的荣光和遭受背叛的疑惑中。他道：“相父，你说什么？“
　　伍子胥拄着法仗，颤颤悠悠地站起来，铮铮地道：“君上，老臣说，伐陈事大，如我们所计划行事，莫要因为老臣不在而耽搁！也不要因为调查谁伤害老臣而分心，一切为了伐陈！国内，老臣虽然不能上马，但一定给君上维持的好好的，丝毫的差错都不会出，君上放心去吧！“

　　“好！“夫差紧紧握住伍子胥的手，心中更加慷慨激越。他道：“来人，上两坛酒！“说罢，寺人抱来两小坛酒，递给他和伍子胥。

　　夫差与伍子胥暂时抛弃前嫌，两人痛饮一坛，伐陈的步伐更近了。
　　这一晚，范少伯再次来到的冷宫之外等待阿施。

　　与前几日不同，这一晚，阿施晚来了半个时辰，见到范少伯的时候，径直回答道：“我已经和勾郓夫人说了伐陈的厉害，也劝说了夫差，但他的伐陈计划不会因为我的几句话而耽搁，劝你放弃吧。“

　　范少伯笑道：“没事。这其实是君上让少伯试探阿施姑娘的忠诚程度，夫差的计划岂能因为女人几句话而改变，何况，这个女人并不愿和夫差的关系更进一步。“

　　阿施咬牙道：“我就不明白，为什么夫差可以堂堂正正和我们较量，我们却要弄这些。夫差在三年中放弃娱乐，日夜备战，换上我们越国时，却让女人来破坏，我们真的不能堂堂正正来较量么？“

　　范少伯一听，羞得满脸通红：“少伯自然也愿意这样。可惜越弱吴强，这么做，只有亡国。你身为越国人，难道希望我们堂堂正正的以卵击石，以至于亡国么？“

　　阿施摇头：“自然是不想。范大人今日找我还有何事？“

　　范少伯道：“没有。只是劝你小心。据说勾郓夫人去探望伍子胥时，惹得他大发雷霆，少伯担心她迁怒于你们。“

　　阿施道：“没事的。“

　　范少伯又道：“还有，帮我们密切留意专毅。“

　　阿施问：“专毅？他怎么了？“

　　范少伯道：“几年前，少伯就觉得这个人深不可测。这次他离开伯兮乐坊，回到了军营中，少伯更觉这人异常危险。“

　　此时，专毅正在军营中与士兵们饮酒。

　　操练了一天，士兵们都十分疲惫，于是，专毅想到了一些好玩的游戏。比如，在黑夜里蒙眼射箭比试百步穿杨 。比如，较量功夫赢烤鱼和美酒。

　　专毅先是在蒙眼比赛百步穿杨中胜了所有参与的士兵，又正与一位牙将比剑。这位牙将似乎是贵族少年，一身的气派，武功也不错。看上去不到二十岁，已然内力神厚，可惜，两人打了半个时辰都未分出胜负。

　　“将军好剑法！”那贵族少年说：“末将小时候就听过将军的威名，您终于回来了！”说罢，使出自己最得意的公孙家“威加海内”剑法。

　　“小朋友，你也不错。公孙家的剑法名不虚传。”专毅说着，用了父亲教他的“刺鱼剑”轻功化解，将剑架在了这少年的脖子上：“你叫什么名字，本将军记住你了！”

　　“我叫公孙胜！”那少年双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