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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五十七章 血洗长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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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凤八年十二月二十二,明日就是小年夜了,军中许多士兵都已经有了回家过年的心思,毕竟他们大都只是我临时招募的乡勇。自从驻扎到衡阳金溪后,安玄岩利用湘楚山水的地理优势成功的打破了我军的攻击。再加上冰雪天气,使得原先所得的士气去了一半,军中出现了一些不稳的现象。
雪,无止无尽的下着,冰,无时无刻的冻着。我见着日渐消沉的士气,心中烦忧不堪。玄霈给我的援兵还没有来,可是我已经等不及了。若在不出击,就要等到明年开春再战。那么此时,那些摇摆不定、见风使舵的府郡便会再次成为燕贼的援军,腹背受敌怎么都是一个死。那么接下去的是什么,就是百姓流离失所,各方豪强四起争权。
我拨着火盆里的炭火,瞧着那青蓝色的火焰,吞吐之间已是生死之别。我想生死就在这一搏了,不管安玄岩如何调度,我必须先将他制服。
“皇后娘娘,杨大人差人送来一封书信。”范三儿急冲冲的跑进帐中给我书信,自从范三儿与我交谈之后,我便把他留在我帐外守着。他是个极为聪明机灵的人,虽读书不多却善于出些注意。
“终于等来了。”我看完书信之后才知玄霈派了姚木狄带了一万将士赶到了岳阳城。玄霈让他和杨守疆一同从岳阳城出兵攻入长沙城,然后由我带领一万五千南疆将士从金溪分三路出发攻入长株潭。西路由施志坚领六千将士从金溪转娄底梓门桥入湘潭,在湘潭攻破燕贼的布防,然后一路杀向长沙老粮仓附近;中路由我和方子周领三千将士从金溪出发沿着湘潭和衡阳边界行进过青山桥砖花石,再沿湘潭和株洲边界悄悄潜入长沙城;东路由田武达带六千将士从衡阳另一个驻地杨桥出发入株洲,扫清株洲境内安玄岩的布防,然后北上长沙。
我仔细了研究了湘楚地形,这个方法虽然分散了兵力却有助于我军逐步歼灭燕贼及其余党。我心中对玄霈的又多了几分警戒之心,他能在此时想到这样排兵布阵就说明他的身子一定已经恢复了不好,甚至全好。我招了他们几人来我帐中商量此事,杨守疆和姚木狄那里已经说好明日小年夜里子时一同出兵。
“这是皇上在姚将军离京时给我们拟定的作战方案,势必要在除夕之夜前将燕贼歼毙于长沙城中。”我把那封书信传于他们几人轮阅。
“除夕之夜,那不是只有六七天的时间?”施志坚看完书信后眉头皱着,想是有什么难题吧。
“施将军有何困难?”我问道。
“今年南方出奇的冷,士兵们都有些受不了,可是皇上的计划是要我们连夜行进,并且歼灭燕贼,这对将士们的体力和意志力是一个考验,我怕他们不能承受。”施志坚把他的路线从地图上指出后,更是担忧了。
“施将军说的及对,这些乡勇毕竟不是守疆的士兵,吃的苦不多。臣怕反而会引起一些莫须有的恐慌。”田武达站在了施志坚一方,他考虑的没错,他在军中磨砺多年,对行军打战比我明了。
“我知道大家都有许多的担忧,可是我们若放过了这个机会以后要想还有其他时机就不好再寻了。如今湘楚四周大都是墙头草,燕贼一定在四处活动当中,我们怎么能给他这个喘息的机会呢?”我瞧见方子周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猜测他定是又为了给燕贼留一个活的机会,“方大人今日怎么满腹心事的样子,这样的方大人可不曾见过?”
“臣,臣只是再想,除夕之夜有些令人不忍。”方子周吞吞吐吐的说道,“臣,臣一切听皇后娘娘的吩咐。”
“施将军,田将军,本宫知道你们两位也是担心将士们的安危,可是如果不放手一搏怎么就能断定是输呢?本宫仔细研究过湘楚的地形了,虽然多山脉,可是当地百姓也开凿了不少的隧道。燕贼如今的将士多是闽南子弟,他们对这种天气还不是一样来的害怕。再则他们如今已是瓮中之鳖,他们将士难道都是死心塌地效忠着燕贼的?”我坐在火盆旁烤着手,这里的冬天真是太冷了。
“话虽如此,可是,可是万一不成呢?”施志坚仍是犹豫的问道。
“施大人,若是将士都如你这般担忧,那么这仗根本就不用打,我们已经成了他们的板上鱼肉,任人宰割了。”我站起来对这施志坚说道,“万事先要自己有信心才可以,若当将军的也没个信心,那底下的将士们也就难有杀敌的动力了。”
“好了,今日让伙房的给众位将士准备好干粮和水。明日留五百人在驻地,其他的分头行动,一定要除夕之夜完成此事。”我不想让他们再去纠结这个能否成功的话题了,在继续下去我们便是人家的瓮中之鳖了。
仪凤八年除夕之日的午后,我带着三千将士满身血污的终于来到了长沙城的南城外。一路上除了杀人就是啃几口干粮和水,疲惫和不安笼罩着我们。我让范三儿带着众人在南城成外三里暂且休息,看着他们脸上干涸的血迹,四周散发出的血腥的异味,这才是战争,是无视生命存在的战争。战争时的杀戮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种杀戮在日后会不断的出现于我们的脑海。
“众位将士,今日除夕。本该是同家人和和乐乐的日子,可是大家在这千里之外的湘楚,我知道大家心中想念家人,想念父母妻儿。我愧对你们,只要今日我们能一举夺城,大家便可回家同亲人相聚。我安门徐离氏在这里代天下百姓谢谢大家。”我将剑插入雪中,我跪下给他们磕头,我是愧对他们的。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我们当不起的,您快起来。”他们惊恐的跪下来道,“皇后娘娘,我们是兵,就是杀尽敌人保家卫国的。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范三儿,还不扶皇后娘娘起来。”
“皇后娘娘,您先起来说话吧。”范三儿跪在地上,挪着到我身旁,“您不起,大家也不会起的。这天寒地冻的,跪在雪地上我们待会儿怎么打战夺城,怎么杀掉燕贼呢?”
“那好。我起来,大家也起来。今日天黑之时,我们攻城!”我握着剑起身,他们也刷刷的起来。这是一支日趋精锐的队伍,他们有坚定和团结的心,他们对我的信任足以让我坚信我们今日攻城必胜的。
天,渐渐的黑了,人渐渐的起来,他们安静的擦拭着自己的长枪。没有人出声,没有人却步。枪在最后的霞光里泛着历血后的光亮,眼睛在枪头看到了杀敌的喜悦。这是最后一刻的宁静,下一刻我们在血堆中翻滚。
我把影飒剑抽出,高高举起,对着那一抹光转了一个面:“杀!”
“杀!”他们的声音埋没了我,我们急速前行。
攻城,杀人,血溅,人亡。
刚到长沙南城时就听到城中刀剑相击的声音,利器刺穿身体的声音,将士相互激励的口号,还有那个怎么都断不了的“杀”。
长沙城的南门有大把的士兵在城楼把守,他们准备了密密麻麻一城的弓箭手,箭如雨一般射来。
“盾上,人退!”我大声的喊道,我不想我的士兵被这箭要去生命,他们应该还有更多重要的事情去做,比如和妻儿团聚。
层层叠起的盾牌挡住了大多数的箭,我带着将士们一步一步的往后退,我知道东西北城至少有一个已经被攻破了。这南城应该不会坚持太久的。待到那城楼上的弓箭手箭尽,我让我军中的弓箭手将燃火的箭射向城门和城墙上的燕王旗帜。
燕王的旗帜燃起大火,城门上的火势越来越大。乘着夜色我带着三百人悄悄的靠近城墙。我抱着剑跑到城墙之下,然后匍匐到城门口,再靠近城门,抽出影飒剑插入城门中缝,批断已经着火的了门栓。
我向范三儿他们比了一个成功的手势,他们便悄悄地跟上来和我一同潜进南城,我一剑刺穿了看守城门的士兵。上了城墙把城头上的的兵力杀尽,城墙上那一盏灯映着我的剑,血从剑锋一直流下来顺着我的手滴落在地上,滚烫的血地落在雪上,融化了那厚厚的积雪。那些士兵的血汩汩而出,沿着他们的脖子或胸膛在雪上氤氲而开。我抬头看着那一盏在寒风中飘摇的灯,它好像一个人的笑脸,偷偷的笑我,笑我傻,笑我愚昧。我好像还听到它在说我,它在骂我,他再恨我,我的耳边是很多人的哭声,笑声,我分不清他们到底是谁,我挥剑砍断了那挂着灯的提梁。灯滚落在地上,烛火点着了灯罩,然后是火烧尽了灯罩还有木质的提梁。
“皇后娘娘,城门已开。我们杀进城去。”范三儿扶起跌坐在地上的我,“皇后娘娘,您没事吧?”
我把利用剑直起身子来道:“没事,没事。”
我眼中出了那火一样的红,就是那汩汩而出的血。我茫然的杀人,剑入人亡,我不知道这样的黑夜什么时候能完结,黎明在何方?踏着尸首前行,一个个松木火把照亮了我们前一刻的罪孽。那么下一刻我们的罪孽又将是什么,其实依旧是杀人和被人杀。
一个熟悉的身影拐进城中的巷子里,他的后面还有几人跟着。
“安玄岩!”我喊出这个名字时就已经朝着他跑去的巷子追了。跟着拐了几个巷子,看到一片较大的空地。我贴着墙静静的看他还有什么举动,范三儿等人也跟着过来了。
“嘘。是燕贼。”我转头轻声说道。
过了一会儿,我看安玄岩应该是在清点了所剩不多的士兵吧。他和其中一个士兵正在相互换衣服,他应该是要逃出去。
“给我用剑射那些人,除了那个正在穿衣的人。”我转头对范三儿他们说道。
“嗖嗖”几声,那些人有些倒地有些捂着伤口在四处看,然后喊着:“保护王爷,保护王爷!”
我从自己的箭篓里抽出一支剑交给其中那个射术极好的弓箭手:“射向刚才那个穿衣服的,要射中他的心!”
他把剑瞄准,开弓射出。然后我喊了一声:“安玄岩!”
他听到了我的喊声转身回过头来,正好箭射中了他的心脏附近。他口中那个“谁”只是迷糊的出了半声。
“王爷,王爷!”
我迅速提剑奔到安玄岩的身旁,抵着他的脖子问道:“傅嘉瑜在哪里?”
“你想知道她在哪里?”安玄岩捂着胸口的箭诡异笑着。
“说,她在哪里?”我又一步逼近他问道。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她在哪里?”
“说还是不说,在哪里?”
“想不到你会带兵打战?”他脱离了我的钳制,后退到他的随众的保护中。
突然从我的左侧射来一直箭直直的刺中我的左手胳臂,安玄岩见我中箭又命他的手下开弓。左右的箭射来,眼见就要射中我,却听得他们的人痛苦的一生吼。
“皇后娘娘,您怎么能单独出来呢。”范三儿砍断那支箭道,“娘娘您要忍住,刚才好在他们几个射术精湛将射来的箭给射回去了。”
他要把我带到安全的地方去拔箭,我只一心要问安玄岩傅嘉瑜去了那里,他当年到底爱了谁?我挣脱他们的劝阻,忍着痛追了上去。我知道那支射中安玄岩的箭里我放了毒药,他根本就跑不了多远的。可是我一定要在他毒发身亡前知道那两个事实。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范三儿他们跟在我后面,一路喊着我。
我循着那药的味道一路追到了太平街路口,安玄岩跑的越来越慢,他一定已经受不了那毒药的药效,攻心之痛。
“给我射!”我退到范三儿他们身后,让他们给我射杀安玄岩等人。
“安玄岩,只要你说出傅嘉瑜在哪,当年你喜欢的人是谁。我就给你的随众一条活路,否则我会让躺在宣陵里的两位淑妃娘娘重见天日。”
“休想!”他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你的心痛不痛,应该很痛很痛。你当年是不是也这样的痛过呢?”我一边说以便让他们开弓射人。箭中有毒,毒入血脉顷刻身亡,这是我给他们准备的箭,我只想一箭杀人。
直至安玄岩身旁的人都倒在地上,他把剑插入雪地,靠着剑的力量撑着自己不倒下:“你真够狠毒的,箭上抹毒!”
“我是狠毒,那又如何!”我又一次提剑抵住他的喉,“你凭什么拿着我的名义呢?”
“无毒不丈夫!”
“那我告诉你,我是最毒妇人心!”
“说吧,告诉我那两个答案。”
“休想。”
“那我告诉你,宫里有两个人会因你的回答而或生或死。”
“别说笑了。皇后娘娘。”
“安清恬,她才两岁,她很乖巧。”
“她是公主,于我何关。”
“真的吗。那我回去该怎么处置她呢?瞎子好呢,好事哑巴好?”
“瞎子好一点。”他竟然淡淡的笑着回答。
“原来这就是你的真心话!”我惊讶他的回答,我以为他至少还会有一点点的人情,清恬毕竟还是他的女儿。
“这是我送你最后的东西。”就在我惊讶慌神的间隙他抽出匕首刺刀了我的左肩锁骨那里。
剑稍稍离开安玄霈的喉部,然后重力向左劈去:“就算得不到答案,我也会让你死!”
“不!”这不是我的声音,也不是那个尸首异处的安玄岩的声音。
安玄岩握着匕首刺中我肩膀的手松开,然后他的身子砰然倒地,和早已滚落在一旁的头颅隔着三步远的距离。他的眼睛看着我,眼里有的是仇恨和讥笑。他是应该讥笑我的,我根本就不能从他的口中得到我想要的,而他却看到了我的失败。原来这一场战我是失败者,而他是是成功的。
我提剑重重的刺穿安玄岩的腹腔,血从剑的四周滚出来,我拔剑而起溅了我的衣摆。我拔剑换到我的左手,用右手拔出那把刺中我肩膀的匕首,然后扔到地上:“你终于还是赢了我。现在再也没有人会知道傅嘉瑜在那里。你爱的人是谁了。你赢了,我输了。安玄霈你也赢了,你用我的手替你杀了你的手足,而你却赢得了千古明君的称号。”
我颓然的转身,却看到了站在我背后的方子周。他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说:“皇后娘娘,您为什么要杀他。您说过留他一条命的?”
“他赢了。皇上也赢了,我输了。”
“娘娘,您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机会来忏悔呢?为什么,为什么?”方子周抓着我的衣袖摇着我。
“机会?这个世上没有人能给别人机会,只有自己给自己机会。”
“他到死都没有说出我要的答案。他连死了都可以讥笑我。”我挣开方子周的手,看到杨守疆,姚木狄,施志坚,田武达还有范三儿他们,“他死了。”
“咚,咚,咚!”是庙里守岁的僧人敲响了新年的钟声,血流成河的长沙城迎来了他的新年。
“过子时了。新年了。”说完我感到一阵眩晕,脑海中最后停留下来的是玄霈的嘲笑和安玄岩的讥笑,他们轮流的对着我笑,不停地笑,不停地笑,而我在不停地沉沦沉沦。
许多年后我重新踏上长沙城时,我找不到当初劈落安玄岩脑袋的巷子了。我迷失在长沙城中,重新翻修过的房舍,还有来来往往我从来不曾认识的人。他们知不知道当年在这里发生过一场厮杀呢?他们也许从来不会想到,那个温和不爱言语的皇后是那样一个杀人如麻的侩子手;他们更不会想到我在我的影飒剑和箭上都放上了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