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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五十四章 策马夜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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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凤八年九月初五,夜,露重。
我策马急行,只听耳边呼啸而过的风,这一夜我抛开了宫里的诸人诸事,我带着方子周以及一些随众赶赴战场。时局越来越动荡,虽然燕王受了一些阻击,暂时不能向北夸张,但是南国已经差不多在他的掌握之中了。划江而治的局面不是我想看到的,我更不想别人借着我的名义做一些杀戮的事情。
“皇后娘娘,京里的事情可曾妥全了?”方子周驾着马大声的问我。
“放心,有皇上和傅烨。不要担心,我们先要去苏浙两省。”我早已想好了一切的。徐离机那一日和我说徐离非离的时候我就知道,徐离不是徐离,山阴鲁家也非简单到诗书大家。我一定要去那里明白当年南国覆灭的原因,还有当年仁敏女帝同南国的恩怨。
“但愿杨大人还能坚守住岳阳城。”随众里有一个是田贤妃的哥哥,田武达。
“田大人,杨大人定会守住岳阳城的,不久长沙城也会收复的。”我转头对他说道,“我们还是快马行进吧,乘夜色遮掩赶紧到了苏浙方是好的。”
夜路南行,我们使劲的抽着马鞭跑。这一路艰难的犹如我在宫中每日的小心,我连自己都没有底到底在了苏浙能不能扭转局势。一路行至长江边,我们找了船家渡船,可是船家却不肯南渡。
“几位客官,这趟渡不管价钱多高,小老儿是不渡的。前边正闹战乱呢。”船家拒绝了方子周五两纹银的渡资。
“老人家,我们真有急事。苏州城里有我们家的太夫人,如今就指着见我们最后一面了。还烦请您老人家渡我们一趟,我保您安全回来。”我同船家说了软话,奈何船家认定南边出事不去。
“你们谁会渡船?”我知再说也是白忙,倒不如自己寻思着解决的法子。
“我小时候在南疆生活过一段日子,撑过几日船。”施志坚站出来说道,“要不我试试,总比过不去要好。”
“也罢。老人家买下你的船,这些银两可够?”我拿了方子周手中的十两银子道。
“够了,够了。”船家接过银子笑了道,“你们要小心点,前边燕王到处的抓壮丁呢,说是要给当今皇后讨个说法。”
“谢谢老人家。”我对她一笑,便带着随众上了船。施志坚撑起船,一篙下去船就离了岸。我对着这半壁江上心中竟生出几分不舍,到底也是住了些许年的地方。
江风,一阵一阵。北方就此离去,南国又是前路迷蒙。我颓然的下到船舱里,听耳边流去的水声,一波一波。
“子周,说些故事吧,不然这渡程显得无聊。”我依靠在一旁道。
“对,对,状元郎说些故事来听。”田武达是个武将,性子率直不像他另外几个兄弟一般会算计。
“说几个江南才子佳人的故事,我们几个还是头一回去江南。”其他几人也附和道。
“既然大家要听故事,那我就说一个野史来。”方子周摇着扇子的模样真是风流,这样的人才是大多数闺阁女子喜欢的男儿,他不是玄霈。若真要说起来玄霈除了那个帝王的光圈在那里,也就是一个普通男人。犹如玄霈的手一样,虽未曾干过什么重活到底没有方子周来的好看和精致。
“可是,我可先要说好,大家听了这个故事可不许说是我说的。”方子周甚是谨慎的说,“尤其是皇后娘娘,您可不能和皇上一说话,说是臣说的。”
“行了,一个野史故事罢了,哪有这么多的废话。说吧。”我一把落下方子周道,“再说那些废话,我今日就把你给贬了去南闽。”
“娘娘,可不能贬我的官,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考个状元。”方子周一脸嬉皮笑脸的说道,“我也相信娘娘不会贬我的官,反倒要升我的官。”
“得了,你在这样废话下去,那故事我们倒不用听了,到可以写个状元郎渡船丢官的故事了。”我笑道,“还是赶紧的说吧。你瞧他们几个都已经眼露杀机了。”
“故事说是当年仁敏女帝的。当年女帝出家为尼其实是另有隐情的。话说当年我大安尚未一统天下,南国以长江之险偏于一方,女帝多次整兵南攻却无一次成功,后来待到光穆帝执政,女帝嫁人才知南征未遂的原因是定国侯和南国庆阳公主早已有了私情。”
“庆阳公主?”这个庆阳的名字曾在哪里见过呢?
“皇后娘娘难道没曾看过南国史册?”这一回倒是田武达好奇的望着我道,见我点头他说道,“庆阳公主是南国孝景帝的长女,不过世人大多喜欢称她为庆阳侯。因为庆阳公主曾带兵抗击我大安的南征,一生都是在战场上拼命。我虽是一介武夫,也佩服她这样的武人。这才是保家卫国的士兵所为。”
“于是因为战场相对,庆阳公主和定国侯有了往来?”我大胆的想着这种惺惺相惜的故事发展。对定国侯来说仁敏女帝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虽然给了他下嫁的承诺,可是他却要不起,或者说要得很艰难。但庆阳公主就不一样了,虽也是公主之身,可是少了那一份扭捏和秀气多了几分男儿的粗犷和豪情,于是一见如故。
“也不全是。听说当年庆阳公主写了一封信送大仁敏女帝,信中大致是说大安南征非正人君子所为,警告女帝莫要乱动兵刃,伤百姓于水火。定国侯听闻此事便对这个庆阳公主报了极大地敬佩之意,于是在日后的战场上再见时,这早已深埋的敬佩之意便化为一腔爱意。”方子周说完偷偷的笑着看了我一眼道,“娘娘,难道真没听过这个故事?”
“我小时候听到的故事就只有青瓷女。”我老实的回到道。
“其实这庆阳公主和定国侯的故事到底有几分真有几分假谁人能说的清楚呢。到了现在又经某些野史家的改编,更是没来原来的故事了。”方子周把扇子一合道,“本来是我说故事的,倒成了大家讨论这一段往事了。索性我们都来聊聊这南北旧日的恩怨如何?”
“闲来无事,说说吧。”我打开水囊喝了一口水道。
“听说我大安百年前攻入南国皇城时,只看到端坐在宝座上的孝景帝和皇后,却没有看到庆阳公主和余侯的踪迹。”田武达说这话的时候不明意味的看了我一眼又道,“听说庆阳公主的驸马是山阴鱼家。”
“田大人,山阴鱼家早在攻破南国时全家遇难了。听说鱼家为了效忠南国孝景帝全家服毒而亡,那惨况不忍一堵。听我祖上说那尸首遍布鱼家府宅,满室黑血流淌。连几岁小孩子都没有留下一个,都死了。”方子周说着露出个可惜的表情,“可惜了,鱼家满门忠烈却不得善终,鱼家乃当时名士望族,多少士子以拜入鱼家门下为荣。可惜啊,可惜一代人杰就此消亡。”
“听说山阴现在还有鱼家旧宅,那一片早已荒草横生,多是鸟兽栖息之地。夜晚时,常会看到一群人在那里读书,朗朗书声还有女子间的嬉闹的笑声,总之那里闹鬼的厉害。”施志坚在船头对着我们说道,“不过如今山阴最出名的大家族是鲁家。也是当年不过是南国的六品小官之家,南国被灭,鲁家便从此不出山阴之地,仅是设了学堂教授书籍。”
“哎,可是鱼家尸首中却没有看到庆阳公主和驸马鱼敏简。”方子周把扇子一开道,“据说公主和驸马早就已经逃出了南国。只是不知道百年已过他们还有后人否?”
“就算有后人那又怎么样,东山再起吗?”我心中痛了一番,原来当日徐离机给我留了那个八个字竟是这个意思。庆阳余侯,徐离非离。如果鱼家后人便是日后声名鹊起的鲁家,那么徐离是不是余侯的后裔呢?
“东山岂会再起?如今这局势谁也不知道燕王到底是得到了什么人或是财,才敢如此大张旗鼓的造反。”方子周出了船舱站在船头道,“娘娘,您打算如何呢?”
“号召吴越百姓反击燕王。”我揉着太阳穴缓缓说道,“燕王到底是违逆的行为,如今我想这一个说客的职责怕是要子周你来担当了。”
“我此来不就是娘娘心中的说客嘛。”方子周的话淡淡的,却让我觉出了其他的意味,他和燕王到底有着什么的关系呢?
“罢了,今日这故事讲着讲着反倒有些无意了。还是好生休息一番,到了扬州城再说也不迟的。”我靠着船舱眯着眼叹道。
夜又深,人又静。我不知道该如何同方子周开口,他却先和我说道:“娘娘,子周有一个不情之请。”
“哦,何事?”
“万望请娘娘留燕王一命。”
“原来这就是方大人此番使劲手段和本宫同来的目的?”我笑了,我竟然放了一个杀手在自己身旁。
“娘娘,臣没有千万个理由来说要保燕王一命,可是臣当日的誓言不能遗忘。”
“方大人,有些东西你还是忘了吧。你是即将成婚的驸马。”我以为方子周和燕王之间有着些暧昧情愫。
“可是,娘娘如同您自己不能忘记青瓷女一样,臣也不能忘。”
“方大人,你说吧,所谓当日的誓言是什么?我从不受人把布,你知道的。”
“娘娘,你还是没有必要知道的。因为以经过去多年了。”
“既然如此,那么方大人,本宫就看你能否说服燕王放弃这个赌?如果不能,那么请方大人从此记恨本宫吧。”
“娘娘,难道您真的不愿给人一条生路。您能给宁王生路,为何就不能给燕王呢?”
“如果燕王能和宁王等同而言,那么本宫想这个战乱就不会出现了。方大人,如果你执意要此。那么方大人本宫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杀了本宫,另外一个是忘记那个誓言。本宫清楚的记得离京那一日,方大人对皇上许下的豪言壮志。”我不等方子周回答便转身回了船舱,好在他们都还没有醒来。
待我们安全渡过江,已是第二日的晚间了。寻了一艘船载我们进扬州城,待船家问我们去哪里时,田武达粗粗的说了进城。船家一听我们是北方口音,便迟疑了。
“船家,进城。他们几个是我家在北边的管事,如今难逃来的。”我用着有些生疏的吴语同船家说道。
“真的?”船家警惕的瞧着我们。
“真的。这扬州城里的过云楼,三年前的茗瑶姑娘。可是有的事情?”我笑着让他们几人入船,“船家开船吧,渡资是少不了你的。船驶的快些。”
“好吧,你们进了城就下船。”说着摇起橹来。这就是水乡的声音,软软的袭过人心,让人不忍离开。进了扬州城我留了方子周和田武达在江苏做说客,我带着施志坚一路骑马南下浙江。
临别前方子周又同我说了一回要我放燕王一马的事情。
“方大人,请你说清楚,若是清楚的事情本宫自会明白如何处理妥当,如果不能说清,那么剑下是必不可免的。”
“娘娘,当年我表妹临死前要我无论如何保燕王一命。”
“哼。方大人,多情自古不是好事。”为何这些真相,这些故事总是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呢。
“方大人,你终究要明白你是驸马。”我骑上马,抽起马鞭一路南下去了。
“主子,主子。歇歇吧。”施志坚在我身后急追。
“主子,主子。”
“吁!”我急急的拉住缰绳道,“快些吧。老百姓可等不急我们的。”
“可是,皇上交代不要您太劳累的。”施志坚驾马停留在我左边。
“我若死在这路上,也算是解脱了。”我抬头望天,又是那一群群的大雁,你们还有南飞的理由,我呢。今生难道就只有那一个牢笼了吗?
“主子,您可不能说这样的话。”
“无事。我们还是赶紧走吧。”我一蹬马蹬子,然后留下了一路的尘土。
许多年后,我望着天上成群的大雁,我就想起这一天,我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我身边出现的人总是带着各自的目的,为何就不能有一个纯良的吗?
我坐在马车里,觉得有些颠簸:“清嘉,让马夫驾了慢些。”
清嘉跳开个马车的逢道:“老叔,行的慢些吧,这一路北上不急的。”
“行。小姐和夫人觉得颠簸了吧。这路十多年了,都不曾修过一下。都说这路是当年皇后娘娘挥兵杀敌的要道,一般的山贼都是不会来的。路虽然糟了点,不过太平。委屈了小姐和夫人。”
“原是这样呀。太平好,太平好。”清嘉放下帘子囊了几句。
“你这丫头何时也这样的唠叨了?”我笑着打了清嘉的手道。
“娘。当年你在山阴城的故事后来又怎么样了呢?”
“怎么样?当然是成了,不然你还能这般开开心心的坐在马车上。”
“娘,你总是避重就轻的回答我的问题。重点,要点,我要听的是那些东西,不是你说的这些。”
“后来,后来怎么样了呢?我得好好想想了。有些事忘记了。”
“那燕王喜欢的那个人是谁呢?”
“好像是一个宫妃吧?等我想起来再告诉。”
“又是借口。哎,娘你总是要说的,为何就是不说呢?”
“知道有什么用,难道去编个野史传去赚钱?”
“我有这个心,却没有您不给我说呢。天下哪有您这样的娘亲呢,眼看女儿要穷死了,也不伸手拉一把。”
“你这丫头就是皮,要给弟妹做榜样的,你瞧他们两个正笑你呢?”
“笑就笑吧,难道他们两个就这么乖。”清嘉说着盯着尔憧问道,“你想不想知道那个故事呢?”
“恩,想,可是娘不说。”尔憧瞧了我一眼低头说道。
“瞧。明摆着的,娘就是欺负我们小。”
我笑着摸摸他们三个的头,心里甜甜的。许多年前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情已经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