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灵者》渊如海

19、妖狐拜月

　　夜已深，左相府管家匆匆爬起身子，刚才有小厮着急过来叫他，说左相有事情交代，见他还在半睡半醒之间，那小厮连忙加了一句，“看左相的语气挺着急的。”这下，管家可是睡意全无。穿戴好之后又给自己灌了口凉茶，这才马不停蹄的小跑出了门。
　　前后也不过小半柱香的时间，左相仍旧坐在书房里，好似在打盹。
　　管家蹑手蹑脚的走进书房，轻声唤了句，“相爷。”可是左相没有回应。管家也是左相府里的老人了，他也不出声，只是安静的站在一旁低眉顺眼，不敢多看。
　　书房里的蜡烛已经换过了，可仍旧只剩下半截长，烛火摇曳。
　　不一会儿，管家就听见左相悠悠然的声音说，“将这封信送到欢愉宫去。”
　　欢愉宫？管家楞了一下，可是手上却不停，恭敬的双手伸过去接过左相递来的白色信封，他低声应了一句‘是’，也每多问，立马转身出了书房。
　　欢愉宫，可是中州王都城内最大的一家勾栏院，左相怎么会和欢愉宫里的人认识？管家虽然不明白，却也不是个多嘴的人。
　　书房内，在管家前脚刚出门，就有黯哑的声音响起。
　　“大人，虽说这欢愉宫之主是当今第一杀手组织的首脑，可也不见得能暗杀了姬司马吧？”
　　“嗯，是非成败又有什么关系？你我也不在乎这些许的银钱，若能顺利暗杀姬司马，你我也就少了一个心头大患；若不死，也就权当给姬司马添堵了。”左相笑了两下，他重新铺了一张宣纸，“而且这欢愉宫的主人，你可千万不要小瞧，至今连我都不曾见过是怎样的人物。他既然能在寸土寸金的王都城内建造出一个欢愉宫，不说背景，单单这手段就够惊艳了。而且，这天下，有比勾栏院消息更灵通且不易被人发觉的吗？”
　　“那您的意思是？”
　　“老头子我能有什么意思？随口一说罢了。对了，切记关注兵马集结的情况，我不希望发生意外！二十万人马不可少掉一人！”说道最后，左相的声音冷酷似刀。
　　“无需大人吩咐，这件事情已经安排下去，时刻盯着，三天的期限将到，如今人马是已经集结了二十万，只待一声令下便可挥军西行了。”这个黯哑的声音顿了顿，他继续说，“大人，为何您如此关注这个姬司马，他真的能斩杀了妖鬼？”
　　握着紫狼毫笔的手停在半空中，左相搁下笔，突然不知道从哪儿吹来一阵风，烛火一下子就熄灭了。书房里昏暗一片，左相眯着眼睛像是在回忆，片刻后，他说，“我也不知道啊。”他此时此刻竟然很渴望抽上一锅烟草，希望能有些东西麻痹他的神经，可是他早就戒烟很多年了。是什么时候呢？仔细回想的时候却想不起来了，只是隐约记得，是在血液里突然传出另一个人的声音的时候，然后他就不再招猫斗狗，也不混迹赌场勾栏，他竟然开始奋发向上。有人说这是他家祖上冒青烟了，但只有他知道，是血液里那个声音蛊惑了他，他也心甘情愿的被蛊惑。
　　鹤州城北，姬雪清和姜明图两人一道与小孩儿对峙着，这个小孩儿只是那没有眼白的眼睛望了他们一眼便专心致志的盯着天空了，他头顶上方是一片巨大的乌云，乌云内隐隐约约还有雷声响动。姬雪清也盯着那片乌云，姜明图却是盯着小孩儿。
　　在乌云散开的时候，姬雪清与姜明图几乎都愣住了，乌云之后赫然是一轮斗大的血色明月，猩红色的月光与清白的月华分庭抗礼。
　　猩红色的月光下，小孩儿突然疯狂长高，他全身涌出血一般的火焰，火焰笼罩着他全身，他的表情看上去很痛苦，五官狰狞呲牙咧嘴的，可是他的眸子漆黑一片看不出情绪，他仍旧死死抱着怀里小黄狗的尸体，他的身躯在一瞬间便变成了大人的模样。
　　他赤身裸体，皮肤雪白，但在呼吸之间，一层细密的白色毛发疯狂长出，黑色的利爪取代了原先并不平整的手指甲和脚趾甲。全身的火焰散发着炽烈的高温，可是他已经适应了，他全身被白色的毛发覆盖，几乎看不出人形。
　　他不怕姬雪清和姜明图，但敏锐的直觉却让他不敢小觑屋顶上拿着弓的李叔，他愤恨的低吼一声，转身打算从北城门逃离。
　　这下无论是姬雪清还是姜明图亦或是李叔，都楞了一下，鹤州城内有姬司马布下的阵势，若这妖卫能逃离恐怕一早便逃离了，岂会等到现在被姬雪清与姜明图发现？
　　可是发生了什么？这妖卫如野兽般四肢着地，嘴上叼着那只小黄狗，几乎只是在一跑一跳之间，他便跳上了数米高的城门，再纵身一跃，北城门之上竟然闪过如水般的涟漪，他，出去了。
　　姬雪清和姜明图还愣愣的在原地发呆，他们一时间还没明白过来。
　　“还不追！等他逃进深山老林，你们要追上也是千难万难了！”耳边突然响起的李叔的声音叫两人一下子醒悟了过来，也不再纠结，连忙朝妖卫追去。
　　李叔目光凝重，他望着天色猩红色的圆月，提起弓捏着箭矢就打算追过去，恰巧余光一扫，扫到了身后有一人，是姬司马。
　　“先生。”李叔将箭矢塞回箭囊。
　　“李叔，那妖卫可曾杀了？”姬司马轻笑着问。
　　李叔脸上表情不变，但语气里却带着是笑意，“先生这不是明知故问？先生定是一早便知那孩子不是妖卫，否则又怎么会让我跟着？”
　　“李叔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先前不是李叔执意要跟着的？这下倒是怪我。”
　　两人一同站在屋顶，姬司马一身白袍，身上带着股出尘的气质，两色的月华之下，仿佛谪仙一般；而李叔，背着箭囊提着弓，面色默然，不苟言笑的样子如同手握生杀大权的大将军一般。
　　“先生说我说的没道理，那先生为何不回答我的问题？我虽然年过花甲，但这对招子还是能分出个好赖，你说妖将能引出这一轮月亮？”他指着天上那轮猩红色的月亮说。
　　姬司马笑着摆摆手，“我先前也是不确定，现在看了这异象之后才敢断定。”他说，“传闻，妖有两名亲子，其位阶还在妖将之上。估计没错的话，这个孩子就是妖的二子之一了。”
　　“这般说来，鬼应该也是有……”
　　“自然，只是千年前，鬼之一子已经被斩杀了！”说起千年之前的事情，姬司马短暂的顿了一下。
　　李叔对这段千年之前的事情保持沉默，如果说谁的记忆力都有一段黑暗与血色并存的过去，那千年之前的事情，就是姬司马难以提及的伤痛。
　　在几年前，姬司马曾经对李叔透露过一鳞半爪，他也只是隐约的知道一些事情而已。
　　“那，”李叔想了想，“这妖子岂不是知晓妖的封印之地？”
　　姬司马摇摇头，“这我也只是抱着万一的想法罢了，姬家与姜家至今没有消息传递回来。”
　　“毕竟是神寻的封印之地，《空石经》也早就残缺不全，寻起来难免有些费力。”李叔沉默半响说。
　　“可是我时间真的不多了啊。”姬司马转过身盯着那轮血月。
　　李叔站在原地，拿着银色大弓的手忍不住下垂，他踌躇片刻还是问，“先生怎的又说这样的话？”
　　“说出来李叔也不信，我睡了八百年方才苏醒，醒来的时候也早已是日是人非了，谁会信我是千年前的人物，若刨去沉睡的年月，我都已经活了两百多年了。”姬司马语气坦然，却带着一丝没落。
　　李叔无言以对。
　　就在两人对话的时候，北城门之外，那一片月光照耀之下仍旧显得漆黑一片的深山老林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的咆哮。有一个巨大的白影在黑暗里一闪而过，那是一只狐狸，一只会拜月的狐狸，在大离王朝的史书上曾有过短暂的记载，史书上，它的名字叫做啸月之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