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灵者》渊如海

18、双月行空4

　　“所以你来了鹤州？”姜明图问，“是为了姬家的‘九字真言’？”
　　姬雪清丝毫不避讳，她点点头，“难道你来先生府上不是为了那个什么‘六字大明咒’？我看你叔祖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这些事情我才不管呢，自然有他们这些老头子们去折腾。我来之前啊，”姜明图神秘的眨了眨眼，“可都还不知道什么‘六字大明咒’呢，叔祖说的什么抄本我也没看到过，可能被藏起来了。你是怕我学了你们姬家的‘九字真言’吧？”
　　姬雪清摇摇头。
　　“怕什么？学了也不敢明着用。”姜明图轻轻晃动手中的油伞，目光直视，“而且我也没想这么多，先生教了我就学，没教任何东西我也没什么吃亏的地方不是吗？就当出来散心了。”
　　两人一边说这话，一边顺着街道朝前走，影子越拉越长。隐隐约约，好像听到了呜咽抽泣的声音。他们再往前走，便是城北的尾端。
　　月光下，有人轻踩过屋顶跳跃而来，最后，他于一家最高的建筑物的屋顶停下脚步，这里视野最为开阔。
　　姜明图和姬雪清两人听到声响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放轻脚步但速度依旧的朝前跑去，月光明亮几乎用不着路边的灯笼。他们两人的速度都不慢，片刻功夫就到了街尾。
　　姜明图在奔跑的时候故意落后半步，目的就是为了不让姬雪清发现他在偷偷打量她。姜明图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偷偷摸摸的，没道理的，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对姬雪清没有任何男女自己的情感，也许这只是因为他们是同一类人？
　　同一类人？这根本就是在胡扯！姬雪清冷淡的和冰山一样，偶尔间歇性的爆发，就比如刚才，那可真的是千年难遇。而他，姜明图，贵族中的贵族，生活多姿多彩，开心了可也开船乘风破浪的在平静的海平面上开出一条海道来，不开心了那就去打马球，就连性格也是，要是不让他说话，会憋死吧！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姬雪清已经在熬时间熬寂寞，因为她已经找到了她的目标；而姜明图，他呢？他也寂寞，但是在不久的将来，他也要开始熬时间熬寂寞，也会找到自己的目标。
　　姜明图突然想起他爷爷说过的话，命运才是最为奇怪的东西，一成不变却又瞬息万变，谁也别想抓住它。每个人说着都是在追逐着命运，可就算是最厉害的箭手射出的弓箭，也擦不到命运的尾巴，谁也别想抓到它。
　　因为命运，早已注定啊。
　　姬雪清和姜明图一前一后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城北的城门上，城门紧闭灰尘堆积着，看起来很久没有打开了。城门边上不远，是一株枯萎了的樟树，樟树枝桠分叉开犹如地狱中的魔鬼伸出的利爪，几只秃毛的老乌鸦蹲在树杈上，睁着一堆碧绿的眼睛，看了叫人害怕。在老樟树边上，是一间破败的房子，墙皮掉尽露出青灰色的石砖，大门半遮半掩着，似乎还有些腐败和腥臭的味道从门内传出来。这间老房子也有些年头了，房子内蛛丝密布，残垣断瓦的，屋顶也有不少破洞，这几乎不能遮风挡雨。
　　他们看了很久才注意到，就是这个房子门口的角落里，蹲坐着一个小孩子，看身高可能也就四五岁的样子，他低垂着脑袋，脑袋几乎要埋到胸口，怀里还抱着一个什么，他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就像是一个干瘪的马球，身子湿漉漉的还滴着水。
　　这个孩子意识到有人靠近，他抬头看了一眼，这是怎样的眼神啊，悲伤和绝望交织。也就在这个孩子抬头的时候，姬雪清和姜明图看清了孩子怀抱着的，是一条土黄色的小狗，可能就两三个月大。
　　它已经死了。
　　这个孩子明显知道小狗死了，要不然他不会露出那种难过的表情。可他依旧死死抱着小狗，他仰着头望着姬雪清和姜明图，面无表情，“你们也要抓了大黄去吃吗？”他问，声音沙哑犹如老鸦嘶鸣，这可真不像是一个四五岁孩子的声音，哪怕是抽旱烟的老烟枪声音也比他的好听。
　　大黄？姬雪清楞了一下，明白过来这个孩子说的是他怀里的那只小狗，她与姜明图对视了一眼，柔声道，“不，我们只是听到声音，赶过来看看的。”她还想继续说些什么，这个地方有点奇怪，邪风阵阵的，她想让这个孩子跟着他们去姬府，可是对上这个孩子的眼睛，她可真是吓了一跳，吓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个孩子盯着姬雪清和姜明图，漂亮如星石一般的眸子里满是怨恨，这种狠毒的目光简直比姬雪清在姬家遭受过的还要强烈很多，他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们？姬雪清有点紧张。
　　“你叫什么名字？”姬雪清问，身侧的姜明图如临大敌一般捏着拳头。
　　小孩儿瞥了姬雪清一眼，不语，重新低下头把脑袋埋在怀里。他在干嘛？他竟然在轻吻那只黄色的小狗，可是它已经死了啊！
　　“这个小孩儿有古怪！”姜明图靠近姬雪清轻声说。他将别在要腰间的长剑取下拿在手中，四下看了看捡起一块石头用力砸向破旧如摆设的大门，大门‘轰’的一声摔倒在地上，一群豆大的红头苍蝇‘嗡嗡’的飞出，一股恶臭迎面而来，露出房间内凄惨的景象。
　　不大的房间内满是尸骸，有人的、有鸡鸭的还有一些腐败严重分辨不清的，这些尸骸上布满了咬痕，血肉飞溅、鲜血淋漓。地面都黑了，是因为被鲜血日夜浸染。
　　“你们也是坏人！”随着大门轰然倒地，还没来得及细看呢，那个小孩儿发出愤怒的咆哮，他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但他的嗓音本来就沙哑，用尽全力咆哮的时候给人一阵刺耳的感觉，像是金属相互摩擦而发出来的。
　　他依旧蹲坐在地上，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的小孩儿，但他身上有股‘气’，比金石还要锐利，这个小孩儿动了杀意。这股‘气’开始汇聚直冲天宇，万里无云的天空在这一刻突然出现了遮挡半片天的云。这一刻，他不在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儿，他更像是深荒老林之中的绝世猛兽，带着迫人的压力狂暴而来！
　　他的眼睛突然变得漆黑一片，颜色比最深的深渊还要黑。他依旧面无表情，死死抱着怀里的小黄狗，小黄狗早就死绝了，不会呜呜的叫也不会动，也许是他最好的伙伴吧，舍不得安葬。
　　小孩儿突然抖了一下，他抱着小黄狗站起来，他的身子很小，几乎才到姜明图的大腿，但他身上有股气质，叫人不寒而栗。他仰头望过去，不远处的一个屋顶上，有个人，是李叔！
　　他沐浴着月光，手上拿着一把银色的大弓，大弓在月光下闪着一种奇异的光。此时此刻，李叔拉紧了弓弦，一支纯银打造的箭失直直指向他！仿佛是一尾已经露出毒牙只待时机的蛇，一旦抓住机会就发动必杀的一击，咬住猎物后狠狠的将毒液注射进猎物的血液。
　　小孩儿是丝毫不敢怀疑这只箭的威力。
　　他抬头望着天，头顶上乌云汇聚，隐隐有红色的光透出。
　　姬府内，姬司马与白一飞正在下棋，两人如今都是第十粒子，姬司马正准备做‘劫’，而白一飞却有点心不在焉的。月光落在月子里，在悄无声息中，苍白的月光之中竟然混杂了点猩红色。
　　“算了算了。”姬司马说，“一飞你心思全然不在这棋盘上，赢了也是胜之不武。”他将手里捏着的棋子扔回棋盒。
　　白一飞哭笑不得，“我的棋艺都是先生教的，偶尔运气好能赢上一盘罢了。”她说，“难道先生一点也不担心雪清与明图？”
　　“担心什么？自有李叔照看着。”姬司马拍拍手来到院子里。他嘴角带着隐隐的笑意，天空上哪里还有什么乌云，赫然有两轮明月，一清白如玉，一猩红如血。
　　双月行空。
　　“果然是这样。”姬司马望月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