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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9 神谕 ...

  •   虽说人妖两界,泾渭分明,但妖灵亦是天地生灵的一种。妖界衍生于人世,又有别于人界。在国之南境,有青丘山,山上有兽,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但九尾狐在整个狐族也并不多见,九尾银狐更是少之又少。

      大约在二十多年前,青丘山发生了一桩异端——青丘山的女娲娘娘像裂出了两道缝,而这两道缝刚刚好就在女娲像的眼睑处,看着便像是神像落泪一般。是日夜里,正在清修的王凯得女娲托梦,梦中女娲娘娘只有八字神谕:魔王再世,灭族危境。王凯从梦中醒来后,便对这八字神谕始终耿耿于怀。这八个字所要表达的意思太过直白,可直白之下又实在令人费解和不安。魔王,作为族长的王凯自是知道这个故事,这个故事涉及到了六百年前一桩极为隐秘的往事,而这段往事便就发生在涿鹿镇。一直以来,他们都以为那个“魔王”已经湮灭于六百年前的天谴,谁知如今女娲却给出了这样一道神谕,怎能不令人心忧?兹事体大,事关的是狐族是生死命途,王凯思来想去,还是决意再到人间走上一遭。

      王凯环顾众人,道,“靳老夫人今虽身故,但我等还是不可掉以轻心,尤其是靳家新妇靳那氏更是要防备一二。我们如今对她一无所知,可自打她进了靳宅,咄咄怪事又都与她有关——”
      “族长的意思是,那老太的死跟和那李佳脱不了干系?”说话的是陈馥秋,王狄的妻子。陈馥秋是只单尾白狐,时年百二十岁,在人世虽已经是四十多岁的妇人,也是王凯名义上的母亲。但实际上却算得是王凯晚辈中的晚辈,幻化身形后俨然还是个妙龄少女的模样。
      “不一定。”王凯摇摇头,“靳那氏的出身,在人世里也算得上是高贵。靳老夫人何等精明的人,何以偏偏选了这样一个女子远嫁到靳家来?这女子行事诡谲,还有些法术,想来靳老夫人是大约知道自己的大限将至,特地找了个这么个人来接她的班。”

      王凯这么一说,众人便是一阵沉默。对于靳家的这位老夫人,王家真的是畏中有敬。王家身为狐族,却在这近五十年来被靳老夫人这样一个人类压着打,即使后来有王凯这个族长亲自坐镇力挽狂澜,这王家在生意场上仍然是斗不过,如此怎叫人不服?除此以外,最令他们忧心的是,涿鹿镇仿佛有一个巨大的结界,身处其中会大幅减弱妖力,而倘若身处在靳家大宅中,这个结界的力量仿佛更是得到了飙升,任何妖力都无法施展。若非妖力有所限,王家想要踩死靳家独霸涿鹿简直如弄死一只蝼蚁那般简单。俗话说,反常必妖。靳家透着古怪,便必要破了这古怪才行,即便女娲所讲的“魔王”并非再世于靳家,他们也需要尽快找出重获妖力的法门。然而王爱君在靳家待了十数年,至今一无所获,似乎每一次在临近真相之时,又会莫名其妙的断了线索。这么多年的斗法,王家人只得出一个结论——靳家这局必是高人所设,而这高人必然与靳老夫人有关。如今老夫人身死,对王家而言本是值得松口气的一桩事,现在却因为那李佳的出现而又令他们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似乎就像是老夫人身死魂未灭,仍然是他们头顶心的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嘁,这好不容易老太婆死了,那结界的力道像是松动了很多,现在又来了个小的。我看,不如我们一不做、二不休,先干掉她得了!”一只公狐狸从桌子上跳了下去,一边幻化成人形的样子,原是王家茶馆的掌柜王二麻。他从出生开始就混迹在人间,到了一个地方便幻化出一个新的模样,算是游历人间的老油子了。

      “二麻子,你成天就知道干掉这干掉那的,你有点新鲜的没?”陈馥秋剜了他一眼,很不客气的道。
      “干嘛?我说的哪儿不对了?留着她那不是给自己找事儿呢么?”
      “你有没有脑子?靳家莫名其妙没了个老太婆,我们这会儿动手弄死那李佳,本来没我们什么事儿的回头也摊我们头上来了,你嫌咱们事儿不够多是不是?”
      “你就是……”
      “行了!”王二麻和陈馥秋眼看就要愈吵愈烈,一旁坐着的王狄终是忍不住张了嘴,适时的中止了他们这几乎每天都要上演的吵闹。

      王狄虽然目盲,心里头却一点都不盲。在王凯“降世”之前,他也算是当过王家这个家的,这么多年来余威仍在,他一发话,王二麻和陈馥秋自不敢再多说什么,俩人都悻悻的闭了嘴。

      王狄转头朝着王凯的方向道,“目下情形不明朗,来者是敌是友尤未可知。我看,我们该是先去探探这个那李佳的底。”
      王凯点头应道,“嗯,我也有此意。”

      王凯瞟了一眼一旁缩着的妙回春,清咳了一声道,“阿春,你去吧。”
      妙回春身形很胖,端坐在那里就跟弥勒佛似的,但见他缓缓眯开眼睛,“找啥理由去啊?她又没病没灾没怀孕的……”
      王凯道,“济世堂不是收了几株识妖草?”
      王凯这话如同一块锤石破下了沉冰,众人皆是一惊,倒是妙回春,老神在在的打了个哈欠道,“别提了,还识妖草呢,我连草毛都没见到好不?被人拿走了。”
      “拿走了?谁拿走了???”陈馥秋插嘴道。
      “顾家那丫头,顾小邪。”
      王凯讳莫如深的一笑,“不打紧,也不急在这一时,有的是机会。”

      “还有一桩事体——”王凯打住了有关那李佳的话题,沉了沉声道,“我得到消息,有一个团的人在镇子外已经扎营了好些天,听说今天还秘密上了靳家。”
      “哦,我知道,那就是票兵痞子,昨儿个我打县太爷那儿回来,远远的见过,就在镇子外五十里,像是北洋兵。”妙回春接嘴道。
      王靖道,“北洋兵?他们来这儿干嘛?”
      “我咋知道,我就瞅了一眼,没事我招惹这些人干嘛?”
      王凯道,“县公那边怎么说?”
      妙回春道,“没咋说,那县太爷就是个酒囊饭袋,他孙子就头疼脑个热的,就跟上了热锅的蚂蚁一样,团团转的成天我那孙子长我那孙子短的,哪有功夫关心这啊?”
      王凯又转头向王二麻,“茶馆这边有什么消息?”
      “领头的是仨兄弟,姓邝,什么来路没摸过。不过——”王二麻顿了顿道,“好像他们当中有个病秧子,就住在隔壁街的悦来客栈。”
      王凯颔首,“挑几个精的在那盯着,摸清楚他们来镇子上到底是做什么来的。涿鹿镇虽然富裕,但自来都是自给自足,和当兵的、当官的都没什么瓜葛,想要在这里捞油水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们这一个团的人待在这,不会没有所图。”
      “这么一说,前些日子黄家祖坟给人掘了,这事儿会不会跟他们有干系?”王二麻看着油滑,但心眼是真真要比寻常人多上许多,又是在茶馆这样三教九流消息混杂的地方蹲守,早就练就了一身快速过滤消息的本事,什么消息管用,什么消息废渣,他是门儿清。这不,王凯才提了几句,他就立刻在脑子里搭上了线。
      陈馥秋瞥了一眼王二麻道,“当兵的挖墓,你还挺能想的啊?”
      “当兵的咋就不会刨坟了?”王二麻见陈馥秋又跟他抬杠,嗤之以鼻的哼哼道,“妇人之见!”
      “我妇人之见,你还小人之见呢!”
      “嗯哼——”王狄这次没说话,就只是发了个声。
      王二麻张了张嘴,复又闭嘴。
      王靖道,“二麻说的也不是不可能。时局动荡,到处又都是在打仗的,这些当兵的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军饷拿到手还剩几根鸡毛也还不定。真吃不上饭了,往死人手里头借钱的事儿也是常有。我看,黄家祖坟的勾当十有八九是他们干的。”
      王凯道,“盗墓求财,要只是这样就随他们去,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不去惹这个茬,但要是还有别的什么目的,那最好还是早点把这几尊神给请走。”

      王凯复又转头看向妙回春,“阿春,这个事还要你打头阵了。”
      “……为啥还是我?”
      王凯再次丢给了他一个蜜汁微笑,“能者多劳。”

      王凯这个笑才弧到一半就突然收了,他的目光忽的扫向某处,却是没有说话,只叫大家散了。众人见状也是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据命而散。待得人都散尽,王凯复又侧目到刚才注目的角落,道,“还不现行?”

      话音刚落,那角落里便凭空出现了只七尾银狐,毛身格外秀美,一双狐狸眼泛着青蓝色的幽光。这银狐一跐溜就窜到了王凯的肩头,再一幻化就变出了个人形,恰正是王鸥。
      王凯偏头,一脸的严肃,“又胡闹,我们议事,你偷跑进来算是怎么回事?”
      王鸥撅了噘嘴,“我也是狐族的,我还是你嫡亲的妹妹呢,你们议事我怎么就不能来啦?阿秋都在呢~”
      “什么阿秋,叫母亲。”
      “哎,这又不是在外头。”论狐狸的年纪,王鸥与陈馥秋算是一般大的,甚至要比陈馥秋还要再大上那么一点。她是王凯的亲妹妹,也是狐族最纯的一支银狐血脉,这是她第一次到人间来历世。
      王凯道,“你要说顺嘴了,迟早得闯祸。”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王鸥见王凯一副要“念经”的样子,立马捂着耳朵摆头。
      王凯见她这样,也是无语多过其他情绪。
      他道,“所以你跑进来到底是想知道什么?”
      “也没什么…”王鸥低头嘤咛了一声。
      王凯轻笑了一声,“你想知道,我们会怎么对待那李佳,是吧?”
      王鸥扬起脸,甜甜的叫了一声,“哥~”

      今天去靳家的这一趟,让王鸥的内心重新又起了波澜,她虽有百多岁的修为,但人间和爱情都是她的第一次经历,她的懵懂与无知和所有的寻常人类是一样的。刚刚靳东就在她的面前,对她露出那样脆弱的一面,她到现在都还能感觉到当时的那种心疼。她开始疯狂的嫉妒起那李佳,这份强烈的嫉妒被掩盖在她温柔的外表下。当王爱君告诉她,那李佳可能有古怪的时候,她却没有旁人的那份担忧,取而代之的反倒是窃喜。她越是不寻常,那就意味着她这个大少奶奶会坐得越不安稳。

      王凯撒开王鸥的手,转身扶住她的双肩,与她四目相接道,“小鸥,你别忘了你的身份。靳东他只是一个人类,你对他,付出的心思太多、太重了。这样对你不好。”
      “但我就是欢喜着他,惦念着他,这有什么不对的?”王鸥复又垂下眼睑,她其实明白王凯所说的意思。可感情是不由人的,她就是痴心相付,要她放下,难比登天。
      王鸥又道,“有一天我就想伴着他一天,有一世我就想伴着他一世。如果还有下一世,我还来找他。”

      王凯沉默,他很清楚王鸥的这个心思是很危险的。对于妖来说,人世的情与爱自是可以追逐和享受的,也是修仙飞升途上的所必要经历的劫。但若是陷得深了,就不见得是一桩好事了,他不是没有见过一些妖族为了人世的某一段情而放弃飞升的机会,还有不惜以自己的修为去渡凡人肉胎作出逆天之举而遗祸自身的。他此刻的沉默,是因为他经过人世,他知道爱人的苦乐悲喜,他尝过,所以他懂。因为懂,所以他知道现在他是劝不动她的。

      良久,王凯才道,“那李佳,我们会去查。这个是你最好还是别掺和,在没搞清楚之前,你最好也少去靳家。那里终究是个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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