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鹿镇传奇》桐玺夏延

19、018 狐妖

　　王鸥在靳家大宅转了一圈，却并未去找靳壁月，而是打听了靳东的去处。对于靳家的结构，王鸥大概比很多靳家人都还要熟稔，从小到大，她最长去的地儿就是靳家了。

　　很快，她就转到了偏厅。她在门口站了站，看见邝家的两兄弟走出来的时候，她便躲到了转角的走廊。她是一点都不在意这两个当兵的是谁，此刻她只觉得心里砰砰的，那个她想见却又不知道见了面又可以说些什么的人就在里头了，可还是那句话，见了——又能如何？害怕他什么都不说，跟害怕他说了她不想听的话。

　　她才和那李佳打过照面，心情显然很是不好。她很不喜欢那李佳，是非常的不喜欢，她不太愿意承认，这种不喜欢是源于嫉妒。

　　正在王鸥满心踌躇的时候，靳东却刚刚好也转进了回廊。靳东脚步一顿，显见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王鸥，错愕占据了表情。而王鸥也是全无防备，冷不防的这么四目相接，那些想说的话全部都被抛到了脑后。

　　“东哥……”王鸥讷讷地唤了一声，低头却迎上靳东这一身的重孝，那声音便又更低了几分，“节哀。”
　　“嗯，我知道的。你去灵堂见过祖母了？”
　　“嗯，去过了的。”

　　王鸥的声音已经低到了微乎其微，她的目光紧紧的锁在靳东的鞋面上，其实她的性格也不全然是这样的，但她并不擅长应对这样的场面，尤其是对靳家老太太的离世，她的心情很是复杂。她是有过暗喜，可老太太毕竟是靳东的祖母，又对他是疼爱有加。一想到靳东此刻心情有多么沉痛，她的胸口就像是有一块千斤巨石压着一般，喘不过气来。她想要安慰他，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一想到这里，她便有些埋怨自己，如何没有学好“安慰”这一课。

　　“所以，你在这里是……专程来等我的？”靳东见她不讲话，便只好先开口打破沉寂。
　　“是……也不是？”王鸥道，“想去寻靳纯的，陪陪她。不过转了半天，也不见人。”

　　王鸥下意识的撒了个慌，不过靳东也并未太在意。王鸥与靳纯的关系自幼就很好，虽然人人都知道王鸥来靳家，泰半是为了来见靳东的，可知道归知道，这面上的理由总还是要讲的。

　　王鸥抬眼瞧了一眼靳东，见他的气色满是疲倦，终究还是心软的道，“东哥这儿呢？需要我陪着会儿么？”

　　靳东也是没料到她会问他这样的一句话。这几天来，家里所有的人似乎都是需要他去陪他们，去安慰他们，母亲、妹妹尤甚。那李佳倒是不需要陪，她毕竟才进门，两人也完全算不得相熟，大概她也无甚可哀的，自然也就没有陪不陪一说。就算是见着杨沁，也未曾提及过。而现在，王鸥却问他，要不要陪陪他。

　　不得不说，这句话嵌进了靳东的心里，有宽慰也有感动。靳东抬起手，在王鸥的头发上轻轻一抚，转而又垂了下来，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在回廊上走了几步，带到一处有长凳的地方坐下后才放开。

　　“好，陪我一会儿，坐一会儿就好。”

　　靳东坐下以后，人往后半侧着趴在椅背上看池塘里的鱼，枕了手臂在下巴处。这时候大多数的人都还在堂屋那里忙活，谁也不会跑到这里来打扰。靳东只觉得这样很好，难得的一个空暇，好让他真真正正的面对此刻真实的自己，面对自己的脆弱与悲伤。

　　“你是第一个说要陪陪我的人。”靳东开口道。
　　“因为你们都很难过。可对于他们来说，你是他们的依靠、支柱。可是——”王鸥凝视着靳东的侧脸，他那眉宇间化不开的伤，让她的心疼更甚，“可是，你的难过，不亚于任何人吧？可能我的肩膀不够给你做依靠。但是我很愿意听你讲，如果这样可以给你分担一点的话。”

　　短短的几个字，却让靳东的眼眶开始泛了酸。这与他与王鸥之间是怎样的感情并没有太大的关联，只是在这个特定的时候，面对她这样一个特地的人，建立在“知”与“懂”上的安慰，轻易的就击碎了他的盔甲。靳东缓缓的抬了头，把王鸥此刻的面容看进眼里，然后伸手将她拉进了怀里，在下巴搁上她肩头的那一瞬，泪水就夺眶而出。

　　“有你陪着……够了……”

　　大概是被靳东的情绪所感染，王鸥的眼眶里也充上了湿润的经营，只是他们的所痛并不尽然相同。她是多么清楚的记得，靳东刚刚眼里的伤痛，是从不示与人前的隐忍。王鸥抬起手，掌心轻轻的落在靳东的后背，就这么无声的抱着他。她想让他知道，这一刻，他并不是独自一个人，还有她在，永远有她在。

　　靳东并不知道这样的放任持续了多久，可能很长时间，也可能很短。事实上他也并没有想什么，大概仅仅是释放悲伤而已。等他松开她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放松了很多，这几日来的那种紧绷的情绪也放下了很多。

　　“让你看笑话了，可别告诉靳纯，这是我们俩的秘密。”靳东脸上露出了一个笑，“谢谢你，小鸥。”
　　“东哥，你跟我也开始客气了么？”王鸥把指尖戳到唇瓣上一拉，做了个噤声的表情，也笑开了，“我保证我谁都不说，因为啊~我还想多几个小秘密呢。”
　　“还真是贪心。不过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我已经好很多了，你还真是神药。”

　　靳东探手想摸着她的发顶揉两下，不过手才放上去才发觉她今天是特地做过发型，便又生怕他这一揉就把她的发型给弄乱了，于是只按了按便收了回来。

　　“行了，我这里已经没什么事了，你去找靳纯吧，我还有点事得办。”
　　“嗯，好。”

　　说着俩人便都站了起来，王鸥看向要走的靳东，又叫了一声，“东哥——”
　　靳东停了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王鸥展开笑颜，“你记得，需要人陪的时候，我一直会在的。”

　　靳东轻声“嗯”了一下，他再一次觉着，当初若是她，也挺不错。

　　王家众人在祭拜后便就告辞丧家，打道回府。
　　不同于靳家主宅的青石高墙、方圆规矩，王家则更似是一个园林别居、曲径通幽。不消片刻，王靖与王凯便出现在了五峰仙馆。这五峰仙馆是整个王家主宅里最大的一处建筑，也是王家的议事重地。所谓的重地，那是对于允许进入的人来说的，而对于那些没有资格的人来说，这里，就是禁地。

　　王靖与王凯进到五峰仙馆，馆内空无一人，正位上挂着一巨幅画像，正是女娲娘娘像。叔侄二人先至女娲娘娘像前燃香叩拜，待将香插入香炉后，王凯退后了一步，但见他抬手凌空抡出一个弧度，幽蓝色的焰光环上香炉，女娲像旁边的墙壁便突然左右打开，显出了下行的螺旋状楼梯通道。王凯一扬手，本是黑到不见五指的通道，却瞬间光亮起来，悬于壁上的火把都燃上了蓝色的火焰。随后王靖与王凯便一前一后走了进去，待他们身影一隐没，这左右打开的墙壁便就自动合了起来，了无痕迹。

　　这楼梯并不长，大约也就是在地下三丈许。楼梯的尽头是一处圆形的场域，围绕着这巴掌般大小的地方的有十二扇巨高无比的门，这门的最上沿刚好连接着五峰仙馆的地面，每扇门上都有一个兽首，刚好就是十二生肖。这十二扇门是王家的秘术，常人即使到了这里，也会因不知如何开门知难而退，即使是碰上有法术的高人，若是开错了门，等待着他们的将会是无底的黑暗监牢。

　　自然，这对于王凯这个王家人来说，不会有这样的问题。他连法术都没有用，便推开了有虎首的门。门被推开后，里面正对着的是一张长桌，桌子旁边列坐着十数人，说是坐着，也不全然是正经的坐着，有的趴着有的蹲着还有的坐在桌子上，老弱妇孺尽数有之。

　　王凯进门后，便幻化了身形，耳朵长出了尖角，手指也生出了尖锐指甲，短发展出成银白色及地。屋内的人见着二人也纷纷起身站定，朝着王凯称道，“族长——”

　　王凯颔首算是应了，径直便走到了主座上，左下首坐着的是王狄，右下首则是同样幻化了身形的王靖，另有王狄的正室陈馥秋、妙回春和一干人等。

　　涿鹿镇有妖，人尽皆知。而人所不知的却是，王、陈二家便是这涿鹿镇上最大的妖族——狐妖。其实说是妖，也不尽然。王氏一族本是女娲座下的一脉灵狐，只因数千年前触犯天条而堕入妖道。

　　神有神界，人有人界，而妖亦有妖界。天地造化万物，各有缘法，妖历千劫造就修为亦可飞升成仙，自此便可脱离妖身。若至死未能飞升，轮回来世还当做妖。这千劫之一，便是要到人间走上一世，生凡心而后弃凡心。所以人间处处有妖，他们来此倒也未必如世人所说的那么可怖，泰半都只是来渡劫的。妖随着年岁的增长，妖力与修为会与日俱增，为了避免妖力影响到人世的平衡，大多数的妖会在百岁内甚至刚出世时，即入人世历一遭人世的劫。

　　狐妖有种族之分，首银狐，次白狐，再次青狐，末红狐。陈氏为白狐，王氏多为银狐。王凯的本相乃九尾银狐，修为凡七百二十二年，按照狐妖的岁数，算是正当年。按理说他是不应该在这里的，他是青丘狐族现如今的族长，五百多年前他便已经历过一遭人世。如今他再次来到人世，主要因的是女娲娘娘的一道神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