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Chapter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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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说话？”
等了半天没等到回答，沈夜忍不住问。
谢衣缓缓摇头，他沙哑着嗓音说：“师尊……你以为我不想吗？”
他像是怀念似的，自言自语道：“师尊，一百三十多年前你收我为徒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那个厉害的大祭司竟然是我的师父啊，多么与有荣焉的一件事情。
“我十八岁那年受封破军祭司，第一次站在前排的时候，我以为从此以后我可以帮师尊负担了。这样师尊也可以经常再笑笑了吧，师尊笑起来多好看啊。
“十一年后我离开流月城时，我想，我走了，师尊该怎么办呢？他的身体还好吗？——但我不能回头，我坚定地认为师尊是错的，为了证明这一点，我会竭尽全力去下界找寻一切可能的线索。
“后来呢，捐毒那夜我看见逆着月光朝我走过来的师尊时，我就知道难逃一死了。比起我的所作所为来说，师尊恐怕恨不得把我扒皮抽筋把？结果我意识模糊的时候，居然回忆起了下界的一首诗，‘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和师尊……多配啊。
“师尊你知道吗？其实初七一直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在黑暗里整整关了一个礼拜，就快崩溃的时候，你突然出现了——像一道生命里最重要的微光，就是一上来便是要求臣服，你依然是，无可替代的光明。”
沈夜一脸不动声色，无人知晓他心底的惊涛骇浪。
他这个徒弟，说好听的叫执着，说难听的就是倔，外柔内刚，看起来言笑晏晏，谁晓得心里在想什么。比如当年沈夜问他要学什么兵器，对方想也不想地回答说要学刀。
以刀裁衣者，是之为初。
他这百折不回的性格简直让沈夜又爱又恨，他当时几乎气疯了，一边恼怒于谢衣的离开，一边又暗自欣喜，去吧，下界草长莺飞，一定非常地适合你。
但他其实也想知道，谢衣究竟是怎么想的。
而今对方将自己整个剖开展现在面前，却是面临又一次的生死离别。
他看见谢衣如此认真地看着自己，目光灼灼。
“师尊，现在我深陷黑暗，我只希望你能够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而不是为我耗尽心力。”
天命不可违。
沈夜听出了他话里隐含的意思，不由得冷笑起来。
“天意？”他哼了一声，“本座与天相争，又不是差这一次！”
烈山存活本就是逆天改命，百年前谢衣活下来也是和地府抢人，这么多次了，这回他只救一人的命都不行吗？
……就算是为了心底那些隐秘的、不知从何而起却并没有消失的情愫也好了。
谢衣怎么能死呢？他是这么骄傲的一个人……他是他那么用力爱过的一个人啊。
“师尊……”谢衣摇头，轻声说：“就当是我……补偿你的吧……我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的。”他轻笑起来，“你知道的，我会将我答应的事办到最好。”
他当然知道了。通往流月城每一户人家的暖管，偃甲炉，甚至是后来乐无异给他的苍穹之冕，每一样都饱含着热烈真挚的情感与小心翼翼的期冀。
可是，你怎么从来就不考虑为师的感受呢？
“随便你了。”
沈夜站起身，谢衣也跟着站起来，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破军宫室。
谢衣锁上门，重新施了法术，让里面保持光亮如新的状态。他顿了顿，随后微微踮起脚，在沈夜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没有管还处在震惊状态的对方，谢衣咯咯地笑了，好像他还是百年前的少年，无忧无虑。他转身跑开，隐没在桃花林深处。
沈夜摸了摸下唇，也无奈地笑起来，因为这一招谢衣每次对他用，都是犯了错以后撒娇的。
——“我最喜欢师尊啦！”
春风飞花，灼灼其华。
也不知，还能共看多少个花开的日子？
“哎哟疼疼疼……师父？！”
“乐公子？你怎么在这里？”谢衣一怔，还是把一屁股摔倒在地上的乐无异扶起来。
少年揉了揉头发，表情扭曲，估计是真的摔得狠了，“这不是想请教师父几个问题嘛……结果就……”
他们两人相携倚着一棵树。谢衣双手抱胸挑眉，示意乐无异可以把东西拿出来了。
乐无异慌慌张张翻他的偃甲包，找出一张完整的设计图递过去，上面是整整齐齐的线条和文字。
谢衣看了一会儿，指出他几个错误，又帮他改进了一下，说到兴起还问他要了一支笔，异常认真地涂涂改改，他垂头的时候刘海遮住半边脸颊，隐约能看见红色的魔纹。
不同于破军的翠色祭司服、偃甲人的红白偃师服，甚至是杀手的黑色暗卫服，他身上这件大致和初七的类似，却少了几分尖锐，颜色偏向阿阮所见幻境里司幽所着的墨蓝色，加上朱砂纹痕，偏生几分君子风流。
乐无异想，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师父穿墨蓝色的衣服，不过……很好看。
谢衣修改完手稿，抬头就看见乐无异正呆滞地盯着他的脸，直让他有些发毛。
“……乐公子？”谢衣抽了抽嘴角。
“啊！师父！”乐无异像是终于回过神，赶忙把手稿拿过来，仔细端详研究，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不愧是他师父！就是那么厉害！
谢衣看着乐无异认真的样子，心想，嗯，阿偃给他收的便宜徒弟悟性还是很不错的嘛。
“说起来，师父，”乐无异突然开口，“你为什么，还叫我乐公子呢？”
“……你毕竟是阿偃的徒弟，不是我的。”谢衣沉默半晌，说道。
“可是，偃甲师父不就是你吗？”乐无异眨了眨眼睛，“虽然师父你和我们打过架动过手，整天面瘫脸讲话还特别毒舌，但你也救过我啊，不管师父变成什么样子，师父就是师父嘛。”
谢衣静静听着，额头忍不住爆出几根青筋。
——他是不是该感谢他精准的评价啊？
想是这么想，谢衣终究松了口，“哦，徒弟。”
“……”
“……”
“啊啊啊师父你答应收我作徒弟了？！”乐无异头上的呆毛立起来迎风招展，本人也就差转三圈了。
“……你师父都叫了这么久了……”
“啊啊啊师父我送你一座西域小城当拜师礼吧！反正我哥给了我好多！！”
谢衣：他现在收回对乐无异的评价还来得及吗……那个安东尼奥不是安尼瓦尔送你的城就这么给别人了吗？
还有……
闭嘴！土豪！
“师父，你要走了吗？”
乐无异调笑完，沮丧地问。
“是啊。”谢衣浑不在意地回答。
他过了一百多岁，年寿难永还是算了吧。
这一辈子，活得十分知足。
只是，终究还是……不甘啊。
此去关山千重，浅醉江月，挥袖前尘，不忘初心。
——你为什么要学法术？
——……因为我想让别人过得更好！
纵深陷十八层地狱，亦要完成，他自己的心愿！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Chapter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