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洛神》兰陵沙

26、美人留枕『修文』

　　这一场弥天大雪并未夺去她的生命，她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但她却已不记得她是如何来到她如今置身的地方。
　　水汽蒸发混合着药香味萦绕在孙七七的鼻翼间，此刻她正赤着身体，不着半缕地躺在一方宽敞的浴盆内，温热的水里洒满了新鲜的艾叶跟藿香，滋润着她干燥的肌肤。
　　这劫后余生的热水澡真是舒服极了，就算让她溺死在澡盆中，此刻她也是愿意的。
　　她的眼睛被一层薄薄的纱布罩着，眼睑里透着一阵清凉的触感，透过白纱她模模糊糊地似看见这是一间被屏风隔开的房子。
　　忽地，一阵水声哗啦，澡盆内的水温又变得滚烫起来。
　　“呀……”激起的水花不经意溅在孙七七地裸露的肩膀上，烫得她一阵惊叫。
　　一阵犹如风铃般悦耳的声音咯咯地笑了起来：“你可算醒了……泡了一天一夜皮肤都得发皱了。”
　　孙七七眨了眨眼，准备摘下遮住眼睛的纱布，却被少女伸手制止：“别碰眼睛，等痊愈了再拆下罢，不然可是会留下后遗症的。”
　　孙七七对周遭的一切是那样的陌生，突如其来的少女，还有这一盆疗伤的温水，她心里蓦地警惕起来：“我……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少女声音轻如风铃，笑道：“前天我们见你倒在雪地里，还未断气，便将你顺道带了回来。”
　　她居然在荒无人烟的风雪中生还了，想来她这个穿越者也并非倒霉到了家，但她紧绷的神经依然放松不下，她深锁着眉头，索然道：“可惜你们救了个没什么用处的人。”
　　少女闻声笑道：“的确，你欠我们家小姐如此大的恩情，不如索性卖身做了奴婢可好？”
　　眼前人果然如她所料一般，这天底下哪有不必偿还的债。孙七七一声冷笑，双抓起浴盆就要爬出来，碰到滑腻的木盆边沿，她脚底一滑又呛了一鼻子的水汽。
　　忽地，一个女人的声音轻声地呵斥道：“小怜，你又在胡闹！”那女人的声音高贵而优雅，严厉中又带着几分柔情，孙七七从来没有听见过一个人会有这么好听的声音，若不是她蒙着眼，她真想好好瞧瞧这声音的主人是何面貌。
　　少女未料到自己的玩笑话闹出如此大的反应，便退到一旁吐着舌头，道：“小怜不敢。”
　　孙七七阴沉着脸，不愿言语。
　　女人微微一笑，莞尔问道：“这位姑娘身子可好些了。”
　　孙七七冷哼了一声，应道：“好多了，孙七七谢过小姐救命之恩，烦请小姐告知姓名，有朝一日定当回报。”
　　她是个极有原则的人，她从不愿亏欠于人，只因她曾为此吃了不少苦头。
　　女人盈盈地笑了，这眼前的少女真是有趣地紧：“孙姑娘有心了，我不过是略施举手之劳，还请孙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女人似乎在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孙七七却并不死心，又问道：“那小姐可有什么心愿？”
　　女人顿了半晌，才蔼然道：“心愿，若说是心愿，今生所求不过是得一人心者，了此一生罢了，但愿我求的不多。”
　　得一人心者，安然一生。孙七七蓦地握紧了拳头，她知道这简单一句话的分量有多么的沉重。
　　她曾经也只是想做一个单纯的姑娘，就算日子过的苦些也无伤大雅，只到那一天，一个男人的出现，毁掉了她的以前，但如今这一切又竟像梦境一样遥远。
　　孙七七此刻已握紧了拳头，一字一句地说道：“承卿一诺，白头不负。”
　　一言既出，但此刻的她却绝想不到她将为这句承诺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
　　女人悠悠然笑了，却未接她的话，只是吩咐道：“小怜，你去置办一身衣裳，准备些云南白药跟纱布，好服侍孙姑娘出浴。”
　　少女应声离去，房间内蓦地只剩下两人的气息。
　　孙七七忽地想起她失忆前，发生在雪地里的那一幕，不禁开口问道：“小姐，你救我的时候在雪地里可曾看见过其他人？”
　　女人低叹了口气，黯然道：“活人不曾见到，死人倒是不少……”
　　孙七七蓦然怔住了，许久才回神说道：“该是有名少年跟男人在的……”
　　女人啅然叹道：“怕是已被风雪掩住，成了这冰下孤魂罢。”
　　孙七七愕然，阿虎果然死了。
　　浴盆里的水温又渐渐地凉了，孙七七颤着肩头瑟瑟地发着抖，那个跟她同生共死的少年居然就这样轻易地死去了。
　　此时，出门的少女已返回，女人见她无恙，便告辞离去。
　　小怜伺候着她出浴，宽大的毛巾裹着她瘦弱的身子，她的胸部微微隆起，手臂柔弱而无力，这显然不是她本来的身体，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附身在一个次品的丫头身上，她不禁心里开始紧张着，这张脸会不会也是一张路人面孔，她顺着额头摸到自己的下巴，似乎摸到的是张鹅蛋脸，孙七七这才微微安心些。
　　小怜帮她周身的伤口上了药，她的身上已经很难找到一处正常的肌肤，足足用完了两瓶云南白药才将她的伤口覆盖完全，缠上纱布，只觉得周身清凉舒爽。
　　小怜又帮她换好衣服，说道：“你可得好生些，姑娘家，这些伤口留了疤可不好。”
　　孙七七点头，她心里有些愧疚自己的无礼，却又碍不下面子开口致歉，这乱世中，既有无视生灵的杀戮者，也有普济众生的济世人，或是如此这份仁慈之心便显得珍贵而又遥远。
　　小怜忽地又问道：“对了，小姐方才差我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孙七七诧异道：“一起走，去哪儿？”
　　收拾罢，小怜拉着她，二人在榻边坐下，小怜说道：“去邺城，跟着我家小姐总是不会亏待你的。”
　　孙七七想了一想，摇头。
　　一旁的少女心里不快，提高了嗓音说道：“你别不识抬举，我家小姐可是远近闻名的菩萨心肠，算命先生说她命里贵不可言，能跟着她可是个难得的机会。”
　　孙七七苦笑，摇头，说道：“我还有一个地方要去。”她心里还记挂着那间草庙，阿爹现在也是生死未卜。
　　小怜松开手，叹道：“即是如此，我也不勉强了。”
　　小怜离去后，孙七七又迷迷糊糊地睡去了，她竟在梦到了这位高贵优雅的美人的模样，那美人体态适中，高矮合度，肩窄如削，腰细如束，秀美的颈项露出白皙的皮肤。
　　她身披明丽的罗衣，带着精美的佩玉。头戴金银翡翠首饰，缀以周身闪亮的明珠。她脚著饰有花纹的远游鞋，拖着薄雾般的裙裾缓缓向她走来，那女人竟美的仿似谪仙下凡。
　　可惜纵使再美的梦境也会醒来，一阵咚咚地敲门声惊醒了她，一名老汉的声音在门外喊道：“老夫是长春堂的王大夫，特地来给孙小姐拆药。”
　　孙七七蒙着眼，也看不清周遭的情况，便道：“门没锁，你进来罢。”
　　王大夫进了屋内，帮她拆了眼睛的纱布，起初她觉得这室内的光有些刺眼，适应下来她才渐渐地能看见四周的景物了，这是处古韵流香的居室，三尺的屏风上绣着精致的红莲碧荷，细碎的光线自木雕的窗棂间洒了进来。
　　一张弧形的月牙桌镌刻着繁复的花纹，孙七七这才看见桌上放着一只锦囊，锦囊下面压着张叠起的白纸。
　　锦囊虽不大却有些沉甸甸的，孙七七拆开锦囊，里面竟是一袋子的碎花银两。
　　孙七七又拆开书信，白纸黑字描着几行娟秀的字迹：“临行之际，不忍卒别，怎奈路途迢迢，若有缘分，自有再见之日……”
　　读罢书信，孙七七便拉住王大夫问道：“这位小姐已走了？”
　　王大夫向她交代了情况后离开，原来趁她熟睡之际那主仆二人便已行色匆匆地赶车上路了。
　　这一袋子沉甸的碎花银子就这样送给一面之缘的她，这小姐若不是家财万贯家便是有菩萨心肠。
　　孙七七也不知自己会不会再遇上这主仆二人，但她心间却牢牢地记住了那句许下的诺言。
　　她与那主仆二人住的是合间，一厅室连着两居室，孙七七推开门走进另一间居室，忽地脚底不知被什么给绊倒在地，她一抬眼，竟看见一只有些分量的麻布褡裢。
　　落在门边的包裹，许是这主仆二人走的太急未曾注意，孙七七怀着好奇心拆开这只褡裢，里面是一只做工精致的云纹檀木盒，这盒子虽不大却沉得很，孙七七打开盒子，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只玉石雕琢的枕头，通体晶莹剔透，光彩流溢。

作者有话说

　　作者君的收藏快掉完了，究竟是大刀阔斧的改文掉人品。
还是新的故事用力过猛，吓跑了小天使们？
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