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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雪中遇险『捉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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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如刀,雪色弥漫,万籁俱寂,天地间茫茫一片森然,见不到一丝生灵的气息。
她依稀记起她的生命似乎在漫天飞雪里走到尽头。
但她惧怕的,却是比风更利,比雪更冷的人心。
忽然,一个少年急促的声音在她耳畔隐约响起:“嘿……醒醒,你想被冻死吗?”
她的手被人抓住,那个声音贴在她耳侧一遍遍地催促道:“别睡……睡了就醒不过来了。”
她的眼皮沉重,目光恍惚,眼帘处只有一个笼着一层厚重迷雾的影子。
但她耳畔的声音还是渐渐地消失了……
天地间风雪依旧肆虐,没有谁会为一个人的死亡而感到怜惜,然而孙七七却并未死去,或许这是苍天给予她的唯一眷顾。
不知过了多久,孙七七的四肢百骸渐渐有了温度,她的身旁似乎生起了一团火,火焰的温度让她体力恢复得很快,身体有了知觉,腹中莫名难耐的饥饿感便随之而来。
她的嗓子干涩而疼痛,吐出一口淤血,才颤颤地说出话来:“给我水……”
“你终于醒了?”一个少年的声音传来,孙七七却僵着身子躺在地上,竟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孙七七努力地睁开眼,却仍只是白茫茫的一片,她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忽地便听见那少年说道:“张开嘴。”
冰冷的雪水一滴一滴地流进她干涩的喉咙里,才喝了几口她又大声的咳嗽起来。
她眼睛似乎已经看不见了,只有瞧见一片朣胧的光影,这大概便是现代医学里所说的雪盲症。
身侧的人将孙七七扶起,又说道:“张嘴。”
塞到她嘴里的是半块干粮,一阵艰难的咀嚼后,腹中的饥饿感减缓了。
那少年叹了口气,说道:“这是在你身上包裹里找到的干粮,吃了这半块,还剩下半块。”
说罢,少年的肚子竟传来一阵饥叫声。
孙七七咽了口疼痛的嗓子,说道:“剩下的半块你吃掉他罢。”
她显然对少年的话感到很意外,他完完全全可以丢下自己不闻不问,然后独占了她身上的粮食,但他却并未如此,孙七七的心间竟有了一丝暖意。
少年诧异道:“你说给我……不不,这可是救命的粮食,阿爹说过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孙七七一阵苦笑,莫不是古人尽是些刻板的书生,便问道:“那你阿爹呢?”
少年忽地沉默,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孙七七也沉默了,忽地又笑了起来:“这冰天雪地,无处栖居,横竖都是难逃一死,倘若你死的早了,岂不是留我一人,不如你吃了那半块干粮,我们也好做个伴儿。”
少年禁不住来袭的饥饿感,终于还是咽下了那半块干粮,他的眼睛不知何时竟流出来泪,然而眼前的少女却并不能瞧见。
这一路,他见过许多弱肉强食,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人命便像蝼蚁一样轻贱。
这一小小的温暖,便好似无尽黑夜里的星火,那开在废渊之中的鲜花,美丽无暇,璀璨夺目。
他们二人置身于土地庙下雪坑里,那是他用孙七七包裹中的小刀跟他的双手艰难的刨掘出来的,他又在白桦树了砍下些枝条,才在这一尺见方的雪坑里生出一堆营火。
他不敢将火生的太旺,生怕这篝火溶掉了他精心挖掘的坑洞,他的手已变了形,冻疮混着伤口的可怖样子教人不忍卒视。
他将倒在冰天雪地里的少女拖进了雪坑,她的手脚已被冻得扭曲,皲裂的伤口、结痂的肌肤流出恶心的脓水。他无法想象是怎么样的意志力支持着她走到了这里,或许跟他一样,只是心里怀着一个坚定的意志。
经过一日的休息,孙七七的眼睛终于恢复了七八成,她才看清这少年的模样,他穿着一身穿着麻布短襦,脚上踩着一双破旧的布履。这少年短小身材,面上线条硬朗却又显得稚气未脱。
孙七七已知道了少年的名字,他说他叫做阿虎,亦是往南逃荒的难民。
本来数十人同行,怎料又遭上这一场大雪,伙伴们不是死于刀剑,便是死于饥寒。
这日,一连下了许多天的雪终于停了,白茫茫的林间透出太阳淡白色的轮廓。
风已住,雪已停,他们便向南出发,群山万里,草木凋零,茫茫的冰雪里,只剩下脚步踩在蓬松雪地里的窸窣之声。
孙七七跟着阿虎向前走着,行了数百步,两人就瞧见眼前一串沉稳的脚印,从他们眼前蔓延到不见尽头的深处。
那串脚印五寸有余,深深地凹陷进雪地里,这脚印的主人是一名成年大汉,雪不过才停了半日,那人走的必然不算远。
阿虎有些兴奋了,说道:“这里有脚印,说不好是雪停了出来打猎的猎人。”
孙七七微微点头,一时也不敢确认。
两人便循着脚步向前走着,那脚印从开始的沉稳慢慢变得深浅不一,显然赶路人已经累了。
远远的,两人终于在目光的尽头看见一个人的身影,那人罩着一身青黑色蓑衣笠帽,静静地立在雪地里。
看见人影,阿虎禁不住欢呼起来:“喂……喂……”
林间雪地的尽头,那人似乎听见阿虎的声音,缓缓地回过身向二人走来。
孙七七的眼睛还未复原,只模模糊糊地看见远处的黑影,
那人影缓步向二人走来,高高的笠帽遮住他的脸,他的右手正紧紧地握着腰间蓑衣下的莫名事物。
但那人周身的散发的气息让孙七七感到十分不安,她凭着直觉,捂住了阿虎的嘴巴,拉起他的手便朝着反方向跑去。
缓步靠近过来的男人见状,也迈开步子追了过来。
“七七,怎么了?”阿虎被孙七七拉着向前跑着,却是未警觉过来。
孙七七拉着阿虎跑了许多步,气喘吁吁地厉声道:“——他是来杀我们的!”
阿虎惊出一头冷汗,他经不住回头看去,那男人的右手不知何时已握住了一把青环大刀,朝着二人急追而来。
两人的脚程始终比不过那粗犷的男人,只是瞬息间,男人已离他们不过十数丈的距离。
阿虎心头一紧,抓紧了七七的手,反拉着她快步跑起来。
“阿虎……”孙七七被阿虎突然的举动拉的措不及防,一个踉跄跌倒在雪地上。
那一瞬间,蓑衣的男人已追上他们的脚步,高高的笠帽下是一张刀疤的脸,他的眼里露着赤红色的凶光,那是血的颜色。
此时,孙七七已扑倒在地上,拉起她,他也会被追上。
放弃她,独自逃跑,或许他还能活下来,电光火石之间,他却要做出如此难以抉择的决定。
跌倒在雪地上的少女瞳孔里流露出绝望的神情,她就要死在刀疤男人的刀下。
他一时间竟怔在了原地。
忽地,孙七七一声嘶吼,将阿虎的思绪拉了回来:“阿虎……快跑……”
只是一瞬间,刀疤大汉的刀锋已烈烈地劈了下来,刀疤男人的眼睛陡然有了笑意,就在他准备欣赏鲜血飞溅的一幕时,他的刀锋竟生生地被冲过来的少年撞开。
刀势力道一偏,刀背却仍旧重重地砸在地上少女的身上。
孙七七一声惨叫,一口殷红的鲜血吐在雪地里,瞬地将白雪沁成了暗红色。
冲撞过来的阿虎一把被刀疤的大汉推开,如巨石一般劈下的刀锋向他挥去。
“阿虎……”她顾不得关心自己的伤势,一把拉住大汉的脚踝,刀疤的大汉一声冷哼,将她一脚踢开。
孙七七霎时间被踢出了几丈的距离,一柄小刀忽地从她胸口的衣襟掉出,那是她阿爹留给他的遗物,那把刀的刀锋因刨过沙土的缘故,已有点钝了,但是用来杀人却足矣。
她使尽自己的最后气力,向刀疤大汉扑了过去,她双手握紧小刀,将刀锋直直地刺进男人的脖子后……
第一次杀人的感觉并不坏,刀疤的男人只是扑腾几下便再已没了动静,温热而腥的血液流进她干涩的喉咙,这腥得教人作呕的人血终于教她有了一丝活着的感觉。
不知何时天边又下起了雪,阿虎也扑倒在地上没了动静,只有涔涔的鲜血将纯白染成血色。
她蓦地大声哭了起来,她踏着蹒跚而沉重的步子向前走着,她不知道前路在何方,她也不知道自己自己要去往何处,她唯一知道的,停下她就会死!
天地间的风雪再次呼啸,她的的世界只剩了茫茫的一片惨白,还有深入骨髓的冰冷。
她的双手已冻成可怖的黑紫色,干燥肌肤在骤冷的空气中逡裂,伤口处流出的鲜血已凝成了酱黑色的血痂。
她的双腿已麻木,一步步一个趔趄在积雪的地上踩出雪坑。
她缓缓向前走着,茫茫地天地间,她再已看不见任何人的身影,所有人都死了,就连她也要马上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