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玉冷无双》只抽半支烟

5、第05章_失忆

　　支走陆无涯，我才将青儿唤了进来，换上她给我备好的一套较为素雅的水蓝色长衫。听得我说刚才追毛贼时把后脑勺给磕着了，一下把过去的事全给忘了个干净，青儿也是一惊，急得想大半夜去找大夫来给我瞧瞧，却被我婉言拒绝了。
　　“没事，我自己的脑袋我自己还不清楚么？青儿，你给我讲点以前的事吧，我不希望我失忆的这件事让太多人知道。”我淡笑着拉住青儿的手，安慰她道。
　　“唉，好吧。”青儿一边替我擦干头发，一边回忆起她以前的主子。
　　我和青儿就这样坐在床上聊了一整夜，太阳快出来时我又有些乏了，躺在这张散发着陌生味道的宽敞大床上缓缓睡去。我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睡着的时候会习惯性地蜷起身子，维持胎儿孕于母亲子宫里的姿势，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我内心最柔软的部分缩进坚硬的壳里，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日上三竿的时候，我才幽幽转醒，顶着一头蓬松的乱发，抹了把脸，坐到梳妆台前开始给我这张新鲜的面容重新装点。既然昨夜已在众位姐妹面前掷下了豪言壮语，若是不为这红楼作出点什么真贡献，恐怕也太对不起我这个老板的身份，我这个现代人的身份了。
　　冷无双，夏暖暖，两个阴阳相反的名字，却有着极为相似的命运，沦为风尘女子。青儿说昔日的冷无双仗义豪气，虽然表面孤傲冷淡，却由不得自己手下的姑娘受得半点委屈。我想或许这个叫做冷无双的女子，正是我在另外一个时空的影子，我抓着玉佩许下的奢侈愿望并没有破灭。昔日的夏暖暖在那个钢筋水泥堆砌的都市里活得阴郁消沉，如今上天给了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在此寻得一番骄阳似火的人生，我又何乐而不为？要活就要活得轰轰烈烈，问心无愧！纵使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与我的王子重聚……
　　穿过庭院踏进正厅，几个小主正围在一张大桌旁用午膳，一见是我，反应都差不多。青儿瞪着眼睛倒抽了口凉气，夹了半筷子的菜掉到了桌上；红颐手里举着个小杯子，一口酒呛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还有几个我还叫不出名字的丫头也都目瞪口呆地盯着我，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我低头看看自己，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只不过繁冗拖沓的长衫被我剪去了一半，一身短打，格外清爽。
　　“大家都在啊——那省得我一个个去叫了。”我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找了个空位，在青儿旁边坐了下来。大家还是纹丝不动，一脸诧异地看着我举起筷子，夹了一块糖醋排骨送进嘴里。青儿秀眉微蹙，凑到我耳边轻声提醒：“爷，您平时都是睡到天黑才起的，还有您这身衣裳……”
　　“哦，这衣裳我给改良过了，衣摆太长，走路不方便。”
　　匆匆扒了几口白饭，和着桌上几道热腾腾的荤素，我草草用完了穿到这个世界的第一顿饭。不过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一吃完饭我便对红楼的十六个主儿吩咐下去，说是想看看她们各自的拿手绝活。才撂下话，大家就纷纷散开回房换衣裳准备行当了。我闲着无事，就晃到了庭院里，蹲在石桥上数起塘里的红鲤来。
　　“一条……两条……三条……四条……唉……小斑点，你别乱跑，我都给数混了！”塘里的鱼儿调皮的很，我越数越起劲，竟为了几条小鱼儿捶胸顿足的，丝毫没留意到回廊旁半立半靠着的一抹红色身影，也像在看鱼的我一样研究着我的一举一动。
　　“一共十六条，两条红头斑，六条白鲤，七条红鲤，一条黑星。”一道略带倦意的明朗声调瞬间划破闷热的午后空气。
　　我站起身打量着眼前这家伙，凌乱的发在骄阳的笼罩下散发着耀眼的金红，火辣辣的双眸半眯半睁着，一副无精打采没睡饱的模样。他抱着手肘靠在门旁，一袭深紫长袍同它的主人一样懒散地挂在身上，古铜色的健硕胸膛肆无忌惮地袒了一半，他就像一头慵懒的红毛睡狮，在我的注视下从容地醒转，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我噗嗤一下笑出来，那令人心惊胆颤的红发红眼全因这两颗隐隐露出来的幼稚小虎牙变得格外天真无邪。
　　“陆无涯，你这么大个人，居然还有——”我朝他的方向走过去，笑到一半，竟一口气没提上来，眼前一黑双腿一麻，就朝着脚边一尊大石天旋地转跌了下去。我心里暗叫不妙，耗尽最后一点儿气力下意识地朝左边的空地一转——却撞到了一块“柔软”的石头上。
　　“你闭着眼睛干什么？难怪走个路都会跌倒。”陆无涯的声音近在咫尺，硬邦邦的，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透着三分怒意三分嘲笑三分鄙视一分关心。我豁然睁开眼，他的脸离我很近，可以听到他略沉的呼吸，身上带着自然的松针树叶的味道，难得的除了唐宇诺之外我不讨厌的男人味。我眯起眼，阳光刺眼，他的脸背着光，看不清楚此刻的表情，我只在一片阴影中分明地对上一双赤红的眸子。扎眼的红色，露骨地轻笑着，像是在问我：冷无双，你是白痴么？我一愠，一把擭住他的脸，真想把这双碍眼的红眼睛给抠下来。
　　“你！？你干嘛！”陆无涯一惊，极像只炸了毛的小狮子，突然撒开了托着我后背的手，还不忘后退一步与我保持距离。他倒好，一个撒手就没事了，苦了我，一个踉跄又朝后跌去，被忽略已久的大石终于撞上了我脆弱的脑壳。
　　“哎哟——”我捂着灼灼发疼的后脑勺狼狈地爬起来，冲他低吼，“红毛小子，你就是这样‘保护’你的救命恩人的？怎么每回都这样，真不知你是在救我还是害我！”我揉揉后腰，他一脸狐疑地上下扫着我。我也觉着莫名其妙，照青儿的说法，冷无双除了吃过海鲜后会起红疹子，并没有其他旧疾，绝算不上是个纤弱女子，怎么笑了两声竟能岔了气厥过去了！？
　　“哦？我倒不觉得你算我‘真正’的救命恩人。”陆无涯突然语带双关。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叫糟糕！难道被这小子识破了我的身份？
　　“哎哟，我头好晕，昨儿追个毛贼磕到石头，今儿又这么一撞，嘶——”我扶着额头，皱紧了眉眼，作深思状，继续装傻充愣，“好像想起了什么，又有什么记不清楚了，陆无涯你说话可得拿捏准了，指不定我哪天猛的记起了全部，你这小护卫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陆无涯被我半敷衍半威胁的口吻忽悠得一愣，犀利的眼神又冷不丁扫了我一眼。
　　“看够了没？”我被他盯得多少有些心虚，立刻转了话题，“对了，昨天你在草丛那儿出现，是去追毛贼了吧？怎么样？追到了没？”
　　他扬眉，挑衅反问：“怎么，我应该追到她么？”
　　“得得得！算我白问，某些人的脸皮真比城墙还厚，身为护卫却连个毛贼都追不到，保护主子的安危不是某人的本分么？”
　　陆无涯不置可否，对我的反讽充耳不闻，仍旧环着手臂一副大爷模样。
　　“不过……”我站到他刚才靠着的门廊边，踮起脚尖朝池塘张望，边赞道，“你的眼力倒是不错，隔着这么远都能数清池子里有几条鱼。”
　　闻言，他的眉头又是一紧。我翻翻白眼，懒得拿热脸去贴冷屁股，转身就往正厅走去，手腕却猛得被他一把抓住，一个转身又落入他的怀里。
　　“想干嘛？”我眼色一沉，口气不善。这小祖宗怎么那么难伺候？
　　他被我一吼，脸上微微露出讶异之色，尴尬地朝我脸上抹了一把。
　　这回轮到我尴尬了，这家伙干嘛没事摸我的脸！？
　　“你脸上沾着糖醋汁了，笨死了。”他扶正我，别扭地甩了我一眼。
　　“呃，谢谢。”我抬手胡乱抹了抹脸，着急回去办正事便没再搭理他，走到门槛边又想起了件事，背对着他道，“陆无涯，你有空的话，去昨日那堆草丛附近帮我找找，看有没有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牌。”我没有转身去看他的表情，真不想承认，被他碰过的脸上居然有点暖红，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心里发热，冰封多年的雪山，似乎被一抹艳阳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溶化了一小块。
　　正厅里吵吵闹闹的，十六个小主到了十四个，我才进门就被一群丫头簇拥着挤到了太师椅上，青儿也笑眯眯地到我身旁站定。陆无涯依旧那副欠扁的德行，靠在通往庭院的门廊旁，带着看好戏的表情睇着我，那眼神让人很不爽，就像是在看耍猴的。
　　“冷爷，冷爷，你先听紫烟唱一曲嘛！”紫烟笑意盈盈地拽着我的手臂晃来晃去。
　　“冷爷，邀月别的本事没有，不过斗酒，倒是千杯不醉！”邀月气势如宏，扛着一坛子老窖就横在我前面。
　　飘香不知从哪里闪了出来，盈盈欠了个身，眉眼间透出股脱俗气质：“飘香平日里喜好作诗填词，冷爷不妨出个题目来考考我。”
　　逐日跨上张矮凳，凤眼微眯，手中横着支长箫吹了起来，天籁般的乐音洋洋洒洒不绝于耳。
　　眼角余光瞥到站在角落里的红颐，她今日一身惹眼劲装，反手横架着把大矛枪，敢情是在告诉我你善武是不？
　　我在心底暗赞一声：这小小红楼里居然藏龙卧虎，各个都是块宝！
　　正被这群唧唧喳喳的丫头们迷得晕头转向，一抹清脆嘹亮的嗓音抢走了所有人的注意。
　　“嘿——妹妹喂——你个半掩半遮半羞颜的小妖精——”
　　语凰抖开手中的折扇，跨进门廊，学着陆无涯的样子斜靠在门旁。她眉宇宽阔，眼神倔强，一挽青丝高高束起，露出一张英气逼人的姣好面庞。若不知这是间青楼，恐怕真会将这女扮男装的纨绔女子当成帅气小伙。
　　“哟——哥哥喂——你个大手大脚大嗓门的阔少爷——”
　　语凤踩着小碎步，手里扯出块鸳鸯帕子，半遮着脸羞涩地跺进正厅，一双凤眼媚波流转，真真勾魂。帕子才放下，我不由一怔，这脸蛋儿，和哥哥扮相的语凰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青儿见我吓了一跳，忙弯下身，提醒我：“爷，语凤和语凰是对双胞胎，这‘假哥哥’呀是真妹妹，这‘假妹妹’呀却是真姐姐。”
　　这可真是个不小的冲击，没想到群英荟萃的青楼馆子里，居然还藏着这么两个玲珑妙人！？
　　“哼——妹妹呀——你给我仔仔细细认清楚——这火急火燎火脾气的火少爷——可是你那小相好？”语凰把折扇一收，瞪着大眼，朝我一指，演得极为逼真，差点把我也给唬住了。
　　“呸——哥哥呀——你给我上上下下辨仔细——这冷言冷语冷如霜的冷大爷——怕是你那老爹爹！”语凤羞恼地一跺脚，兰指一翘，朝我一瞥，巧笑生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众人哄笑，我也跟着鼓掌。
　　十六个小主齐聚一堂，唯独这两个小活宝，居然敢当着冷爷的面作曲开涮，胆子不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