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玉冷无双》只抽半支烟

31、第29章_一笑

　　将军府并非我想象中那般气派庄严，倒是弥漫着一股古朴典雅的文人气息。四四方方的庭院中央植着一株巨大的榕树，潺潺的流水绕着树根蜿蜒周转，在东南角的一座别致小亭四周形成了一圈矮塘，还有那坐在塘边背影婀娜的女子，映入眼帘的一切就好像是幅风姿高雅的水墨画。
　　我微微愕然一瞬，看看那抹塘边倩影，又转而去看叶凯。心说那位该不会是将军夫人吧？此时此刻，我这位青楼女子是否需要回避一下？可我的疑问还未问出口，就见叶凯叹了口气，脸上挂着的笑瞬间消失殆尽，他面有难色地同我解释道：“实不相瞒，先前你我谈及的不苟言笑之人，就是我的夫人，风瑾。”
　　我与叶凯站在树下又交谈片刻，叶凯才将他与将军夫人的故事缓缓道来。
　　叶凯与风瑾是从小指腹为婚的政治联姻，一位是将军之子，一位是学士之女，可谓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叶凯很爱他的夫人，而立之年的大将军居然只有一位正房夫人，从未有过另立偏室的想法。他俩以前的感情是很好的，但长年累月的，将军在战场上疲于奔波，与夫人相聚的时间少之又少，外加夫人本是出自名门，为人性僻耽佳句的，在将军出征期间鲜少出府游玩，渐渐的，两人之间可以说的话就更少了。
　　这几年来，将军都没有在夫人脸上看到过真正开心畅快的笑容。最令我感到惊讶的是他们成亲五年有余，居然至今都还没有圆房！更别提生孩子了。我忍不住上下扫了叶凯一眼，心说叶兄你是闷骚哥还是性无能？居然能忍这么久。
　　叶凯接到我古怪的视线，尴尬一笑道：“我不急，我只是希望她能高高兴兴的，至于男女之事，还是应当两情相悦才好。”
　　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难怪叶凯对红楼里貌若天仙的美人们不感兴趣，原来他是早已心有所属。我又感觉有些无奈，看来这个完美男人是爱上了一个不会笑的女人，为了博她一笑，甚至把将军的尊严都抛之脑后了，他甚至三顾红楼请来一位“卖笑高手”出手相助，用自己的执着与真诚说服了这位青楼女子与他交个朋友。我微笑着摇摇头，都说人无完人，确是真理，可当我发现这个完美男人身上唯一的缺点时，却又觉得他更加完美了。
　　叶凯深情地望着池塘畔的孤单倩影，她好像浑然不觉一般，时而低头看看池塘里的游鱼，时而抬头望着枝上雀跃的鸟儿，即便是这样简单的小动作，她的举手投足都美得像一幅画。只可惜，这幅画中有太多悲哀的情绪，唯独缺了一抹温暖的笑意。
　　“叶兄可否让无双同将军夫人单独聊一聊？”
　　“那就有劳无双了，我……就站在这儿看着吧。”他温柔一笑，悄悄退到了一片树荫下。
　　我点点头，便举步绕到了凉亭附近。
　　“将军夫人？”我弯腰拾起草丛附近的一粒小石子，轻轻掷进塘里，企图引起身旁美人的注意。
　　果然，她寻声转过头来，看到了我。
　　也是与此同时，我看到了那张令大将军叶凯挂心费神的脸。两弯似蹙非蹙柳叶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柔弱如水，羞涩如花，宁静若柳。与这样的女子对视，好像连看者的心情也会随着她的愁绪起伏，好像连我的眉头也会随着她的两靥之愁而微微皱起。真是没有想到，在战场上攻无不克所向披靡的叶大将军，居然被这样一位“林妹妹”征服了。
　　“姑娘是将军的客人吧？”她淡淡地问我，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上读不出是喜是忧。
　　“夫人可以叫我无双。”我对她友好一笑，“不介意的话，夫人可否同我聊聊？”
　　她似乎微微有些诧异，却又点了点头，道：“嗯，好啊。无双也不要拘谨，喊我‘风瑾’就可以了。”
　　与将军夫人的谈话比我预期的要顺利。
　　我问她：“风瑾，你这是在看什么呢？”
　　风瑾仰着头，看着府衙外的高树，树枝上立着两只小雀，她说：“自由的鸟儿。”
　　小雀叽叽啾啾，没一会儿，三三两两飞走了。风瑾又低头看着脚边的池塘，池塘中隐约可见数条跃动的游鱼，红的，白的，黑的，什么颜色都有。
　　我又问她：“风瑾，又在看什么呢？”
　　风瑾淡淡地答：“无忧的鱼儿。”说完，她转而抬头看着我，想了片刻又道，“其实，我很羡慕无双姑娘。”
　　“哦？羡慕我什么呢？”
　　“风瑾羡慕无双姑娘拥有鸟儿的自由，鱼儿的无忧。”她低眉一叹。
　　“风瑾的意思是此刻不自由？此刻心中有忧？”我顺水推舟，循循善诱。
　　她却又摇了摇头，愁眉不展。
　　“风瑾为何不同叶将军一起去城里走走呢？城里可热闹了，无双就特别中意城北的胭脂铺子还有城南的糖饼摊子。”我绘声绘色地同她形容了许多府衙之外的风景，比如城南那家夜夜都有精彩表演的别馆，比如黥城年年都特别热闹的观灯节。
　　只见她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是被我勾起了兴趣，却又皱了皱眉强压下去。
　　她摇了摇头说：“不行的，叶将军平日公务繁忙，我不能给他造成负担，这游城之事……还是算了罢。”
　　“这不要紧，风瑾也可以找一些家丁陪你出游啊，偶尔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我善意建议道。
　　她却又摇了摇头，说：“城里的风景再好，若无爱人相伴，又怎会美得起来呢？”
　　我无奈失笑，突然明白了大将军为何会被这“林妹妹”给难住了。她怎是对叶凯无情，她岂是不苟言笑，她是太爱这个男人了，爱到连自己的喜怒哀乐都收敛了起来，事事以他为先，事事为他考量，甚至将她的自由和无忧都舍弃了。这小两口分明如此深爱着对方，却无法将自己心中所想干脆爽快地说出来，爱着忍着，就像两只刺猬，战战兢兢地抱着彼此。
　　我抬头看看植在府衙墙角的一株老槐树，突然灵机一动，从石凳上蹦了起来，拽着风瑾就朝那里跑，边跑边兴奋地同她说：“风瑾，我们也来学学鸟儿，找你羡慕向往的‘自由’！”
　　风瑾被我拽着跑到树下，微微有些轻喘，她好奇地问我：“无双姑娘是想作什么？”
　　不给她追问的机会，我又雷厉风行地差来一群家丁在树下候着，大声吩咐道：“我和夫人要爬树，你们都给我在树下等好了，掉下来了你们可得接着。”我撂下话，就走到风瑾身旁替她将碍事的袖子裙摆挽了起来。
　　下人们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好一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
　　“夫人，姑娘，这爬树恐怕不妥吧！将军见了可是要怪罪下来的。”
　　“夫人啊，这树太高了，万一掉下来可怎么得了？”
　　“姑娘，这样可不成，夫人万一有什么闪失，咱们做下人的可都是要掉脑袋的！”
　　被下人们叽叽喳喳扰得烦，我只好卷了卷袖子随口丢下一句：“慌什么？你们接不住那是正常的。”下人们一听，个个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我心说：你们接不住，“某人”可是肯定会接住的。我瞥了一眼隐在人群后方的叶凯，他正全神贯注地察看着我们这边的一举一动。
　　我又回头看一眼风瑾，方才还在想要如何让这位芊芊女子安全上树，怎料她已在下人们的一片惊呼声中攀到了树的半腰，树下那些扛着竹梯端着板凳的都看呆了。我嘿嘿一笑，心说这深居简出的将军夫人并不像她看上去的那般弱不禁风，也不知她是不是偷偷在心里想过很多次攀上这树的情景了。
　　待我同风瑾分别坐到大槐树的两根粗壮的树杈上，城里已是一副热闹的景象。从高处远远望去，整好可以看到城南最最繁华的临安街。
　　“快看，卖小笼包子的！还有捏泥人偶的！”风瑾像个好奇的孩童，一脸欣喜地指着远处街道上正在摆摊做生意的小贩们。我不禁在心中感慨：她到底是有多久没有出过这将军府了？那些我们平日里见惯不怪的小摊子都能让她如此雀跃。
　　“无双，他们在干什么？”风瑾突然好奇地问我。
　　我循着她的视线望出去，笑着解释道：“那是小孩子在玩‘摸瞎’，眼睛上蒙着黑布的孩子要去抓别的孩子。”
　　“那个呢？那个呢！怎么有那么多人从里头拥出来？”
　　“那里啊，是间戏院，就是有很多黑脸白脸大花脸舞刀弄枪吊嗓子的地方，可不如我们红楼的节目好看。”
　　“是吗？我也好想去你所说的‘红楼’瞧一瞧。红楼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风瑾一脸天真无邪地问我。我却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同一位守身如玉的千金小姐解释这世上有一种地方叫“青楼”，有一种职业叫“伎女”。
　　我绞尽脑汁才想出个委婉的说法，同风瑾解释道：“红楼啊，就是一个有很多漂亮姑娘的地方，每天都会有很多客人，每晚都会有非常精彩的表演。”
　　不知这样的解释是否妥当，在我头疼的当口，风瑾却突然噗嗤一下笑了：“哈哈——”
　　我一愕，连忙循着她的视线望出去。原来是方才在玩“摸瞎”游戏的小孩子，那个蒙着眼睛的孩子居然摸着摸着一下撞到墙上去了，疼得他一屁股又跌到地上，周围的孩子跟着哈哈笑他。我又偏头看了一眼风瑾，她眉眼间的落寞忧伤仿佛一下都烟消云散了。再低头看看树下的家丁，各个都因夫人脸上难得显露出的一抹笑容而呆住了，而隐在角落许久的一道身影也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我凑过去试探着问风瑾：“风瑾，你这么喜欢小孩子，有没有想过给叶将军生个大胖小子呢？”如果有了孩子，也许她就不会那么孤单寂寞了，她就会多一个可以去爱可以陪伴她一起游街的人了。
　　“这……将军没有同我提过呢……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小孩子。”风瑾白嫩的小脸一下红的和苹果似的。
　　我趁热打铁怂恿道：“夫人啊，我教你个法子吧。你呀，就对将军笑一下，他就会告诉你他喜不喜欢小孩子了。”
　　我一脸真挚地看着风瑾，强忍着不笑出来，风瑾却又小心翼翼地问我：“真的吗？那如果他说他不喜欢怎么办？”
　　我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又说：“那你再对他笑一下，他肯定就喜欢了。”
　　我快要憋出内伤了。
　　“真的吗？无双不会骗我吧？”
　　风瑾似信非信，似懂非懂，她并不知道这“一笑”的威力有多大。
　　“哎呀，你就按我说的做吧，不信的话咱现在就试试。”不等风瑾再开口刨根问底，我一手朝树下打了个“接稳了”的手势，一手朝风瑾的胳肢窝一点，她突然重心不稳地朝后倒去。
　　“啊！”风瑾一声惊呼。
　　“啊——”下人们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很好，没有听到悲剧的“噗通”一声。
　　我朝树下一看，果然接住风瑾的不是别人，正是完美的大将军叶凯。风瑾一脸羞涩地将脸埋进了将军怀里，叶凯温柔地抱着她，两人似乎都在笑的样子。我坐在树上打了个调侃的口哨，叶凯抬头看了我一眼，带着感激的微笑点了点头，然后抱着他的“林妹妹”朝房里走去。
　　“风瑾！可不要忘了问叶将军他到底喜不喜欢小孩子啊！”我坐在树上一脸坏笑。
　　叶凯听我这么一说，脚下突然顿了顿，然后抱着风瑾猛地加快脚步朝里屋走去了。我坐在树上看着两人远去的幸福背影，呵呵傻笑了半天，突然想到了一件非常非常严肃的事情，一声惊呼道：“叶凯！你给我回来！我要怎么下树啊！？”
　　树下此刻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下人们不知何时都散了，我一脸郁闷地坐在离地十米多高的大树上，正式想念起我的陆无涯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