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玉冷无双》只抽半支烟

24、第24章_天灯

　　陆无涯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故意走得很慢很慢，他湿透了的衣衫粘着后背，紧紧贴着我单薄的衣领。如果街上的嬉闹声再轻一些，我们或许可以听到彼此同步的心跳。
　　我突然想起来男人背女人这样的桥段在很多韩剧里都会出现，每每到了这个时候，男人总是会问背后的女人一些煽情的问题，也有的会在那里口是心非地抱怨：哎呀，你怎么这么重，可以去减肥了！然后女主角就会白痴地感动。可是此时此刻这个背着我的男人什么浪漫的话都没有说，只是满头大汗地走着，凌乱的红发湿嗒嗒地贴在额上，不像电视剧里的男主角那样潇洒。
　　“陆无涯，我是不是很重啊？”
　　“……”
　　“陆无涯，我是不是需要去减肥啊？”
　　“……”
　　“陆无涯，你是不是累了？”
　　“……”
　　“陆无涯，要不要我下来自己走？”
　　“……”
　　“陆无涯，我的腿好像不是很麻了……”
　　“……”
　　我一个人在他背后自说自话，他一直在沉默，一直不说话，默默走着，直到我以为他又生气不理我了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他说：“你就老实在我背上待着吧，不要到处乱跑了。”依旧是那逞强的口吻，明显背不动我了的口吻，却不再别扭了，变得顺理成章了。
　　我承认，冷冰冰的夏暖暖被感动了被溶化了，变成温温的小溪流水了。我凑过去吻他凉冰冰的黑色耳刺，他愣了一下，然后脸红了，耳朵烫了，顺便烫红了我的脸。
　　“恩，我不乱跑了。”我在他的耳朵旁边念咒语，顺便把自己一起诅咒了。
　　这一路走的煞是漫长，我却希望能够走得再慢一点，我的小乌鸦能背得动我的，他会逞强地一直背着我的。等我们到达护城河的时候，人群已经有一些散开了，河面上飘着好多好多花灯，就像语凤语凰曲子里唱的，每盏花灯上都点了支小蜡烛，承载着孩子，父母，恋人，朋友，亲人满满的祝福和希望。
　　“陆无涯，我们也去放一个好不好？”我从他的背上爬下来，拉着他的手坐到地上。陆无涯看着我一个劲儿地傻笑，不知道是他真的那么傻还是现在从我眼里看出去的陆无涯都是一个样子。
　　陆无涯跑远了，似乎是刚才逞强背我背得腿麻了，走路一瘸一拐的。然后他又跑回来了，气喘吁吁的样子，他说：“只有天灯了，河灯卖完了。”
　　“没关系，我们就放天灯，河灯会被水淹掉的，天灯却可以飞去我们到达不了的地方。”我看着陆无涯淡淡笑了。
　　他把纸灯和笔递给我，他一共买了两个，天灯好像个小风筝，有长长的引线牵着。灯的上半部分是一个灯笼形状的圆球，里头的竹制架子上撑着个小蜡烛，支架下头垂着一帘白纸，似乎是用来给人写愿望的。
　　陆无涯突然别扭地说：“那个……你的字比较好看……你来写。”说完又抬头看天上。
　　“陆无涯！”我指着他大喊一声。
　　陆无涯吓了一跳，猛地低头看向我。
　　“不要告诉我你不会写字！”我指着他的鼻子骂骂咧咧，就像语文老师突然发现她器重的课代表是个文盲一样的表情。
　　“我……”陆无涯还在那儿支支吾吾。
　　“自己的名字总会写吧？”
　　“会……”小文盲不好意思地说。
　　我提笔在天灯的纸帘上画了个底边很长的等腰三角形，然后从顶点拉了一条直线贯穿底边，把整个三角形一分为二，就像一把小伞的形状。
　　我把毛笔递给陆无涯，说：“喏，把你的名字写在左边。”
　　陆无涯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乖乖握着毛笔写字，一笔一划笨拙地写下歪歪扭扭的三个字：陆、无、涯。我接过被他握得火热的毛笔，在小伞的右边写下自己的名字。落下“冷”字第一“点”的时候我突然停止了，转而改成了横，洋洋洒洒写下了三个字：夏、暖、暖。
　　陆无涯凑过来好奇地问我：“冷无双三个字是这样写的？”
　　我说：“不是。”
　　陆无涯皱眉瞪我。
　　我又补充说：“我写了一个陆无涯喜欢的人的名字，我想那个人肯定也喜欢陆无涯的。”
　　陆无涯听完愕了片刻，然后恍然顿悟般露出他的小虎牙看着我傻笑。
　　他拿着小灯傻傻地看，似乎很舍不得将它放飞到天上去。我拿起陆无涯买来的另外一盏天灯，没有在上面画小伞的符号，而是在纸上写了一句话，一句我怎么都说不出口的话：唐宇诺，对不起，我好像喜欢上别人了。
　　陆无涯又凑过来看我手上的灯，他问：“你又写了什么？为什么没有那个奇怪的符号了？”
　　我说：“我写了一句话给唐宇诺。”
　　他又开始皱眉瞪我，死死盯着我手里那盏不属于他的天灯，眼里的怒火像是要窜出来把它给烧了。“你给他写了什么？”他看着那些他看不懂的文字，咬牙切齿地问。
　　“我告诉唐宇诺，我不喜欢吃皮蛋瘦肉粥了，我现在喜欢吃黑芝麻汤圆。”
　　我看着陆无涯温柔地笑，陆无涯又愣住了，我拉着他的手站起来，我们一起把两个小天灯放了。夏末晚上的风很大，白色的小天灯很轻，我和陆无涯放得很慢，我笑得很甜，他笑得很傻。两盏小灯在空中缓缓飘着，升到半空的时候，突然非常默契地朝两个方向分开飘去，分道扬镳了。我看看陆无涯，他还在那里望着已经被我们扯了引线的小灯，当然，是写着他名字的那个。直到小灯飘得远远的，从我们的视野里消失了，他才低下头看向我，才发现我安静地看了他很久。
　　他脸红着不敢看我，又开始吞吞吐吐：“那个……我回去……给你做……”
　　“恩？做什么？”我失笑地看着说话结巴的陆无涯。
　　陆无涯则用眼角偷偷瞄了我一眼，他说：“给你做黑芝麻汤圆。”
　　“啊？”我愕然愣住，这家伙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什么呢？我连忙否定他的建议，“不要不要，你做的不好吃。”
　　“你说什么！？”他猛地紧紧捉住我的手，一脸怒意地瞪着我。
　　我却轻笑着拉起他的手，低头亲吻他才刚愈合的还残留着鲜明疤痕的手，我的吻落在他的指间，我温柔地告诉他：“陆无涯，我不会再让你跑到厨房里去了，我不会再让你白痴地握着菜刀了，我不会再允许你把手指头砸断了……我会跑到厨房里去的，我会去做黑芝麻汤圆给你吃的，我会把你这个小文盲教会写字的。”我吻着他的手，喋喋不休地做着祷告。
　　结果，我回去真的给他做黑芝麻汤圆了，做了好大一锅，不让任何丫头进来帮忙，就像他上回给我做皮蛋瘦肉粥一样。不过我可不像他那么傻，明明一个人吃不掉还不让别人碰。我把做好的黑芝麻汤圆一碗一碗舀出来盛好，分给丫头们，大伙儿围坐在红楼的正厅里美滋滋地吃着甜蜜蜜的汤圆，一派温馨的场面。
　　我已经记不清那夜是怎么入睡的了，只记得睡觉的时候床上的小水碗自己长脚了，识相地消失了。我和陆无涯还是相敬如宾般躺在各自的位置，睡在大床的两侧，不过，我们不再背对背，而是傻笑着大眼瞪小眼地睡着了……
　　（镜头转换）
　　在红楼对街的盈袖阁二楼，艳如玉面无表情地站着，他将蒙在脸上的面纱摘了，手里端着杯龙井，神情黯然地望着仅有一街之隔的红楼。他知道他不能再光明正大地踏进那栋红楼了，他知道他不能再若无其事地踏进那栋红楼和冷无双假惺惺地接吻了，就像他知道那个女人心里已经完全没有他了一样。他只能坐在这里看着她被别的男人一路背回来，看着她为别人笑了。
　　艳如玉觉得自己爱了，恨了，争了，输了，累了，一切结束了。
　　斜阳站在艳如玉的身后，看着桌上摆着的一碗黑芝麻汤圆。那是青儿送来的，她说这是她主子亲手做的，送给斜阳的。斜阳又看了看艳如玉，他依旧在安静地吹茶。冷无双把艳如玉忘了，她甚至都不记得他是从来不吃甜食的，她甚至忘记了艳如玉不是不喜欢吃甜食，而是对所有甜腻的东西过敏。
　　斜阳发现那个对所有人都薄情寡义的艳如玉不见了，还有那个为了掩饰自己美貌而将自己打扮的惨不忍睹的冷无双也不见了，她发现艳如玉将自己背负了一身的坚硬铠甲卸了下来，但那个总是一眼就能认出艳如玉的冷无双，已经将眼睛蒙上了。
　　斜阳走到艳如玉的身边，静静地陪着他。她心里知道艳如玉是有多么想吃冷无双亲手做的那碗黑芝麻汤圆，这个吃过酸、苦、辣却唯独没有尝过“甜蜜”滋味的男人，是多么想要尝一口冷无双亲手做出来的东西。可是现如今，冷无双却已经连象征性地送他一碗汤圆都不肯了。
　　（镜头转换）
　　这一夜，没有睡着的还有一个人，他站在偌大的寝宫里望着窗外乌兰乌兰的夜。
　　室内只有二人，毕恭毕敬站着的公孙学士，还有那披着宽松睡袍的矮小身影。
　　“小止，给我拿长镜来。”小小的影子傲慢地下令。
　　“哦，好。”公孙止将一柄长筒型的望远镜递给他：“给。”
　　他抽出长镜，向着黑蓝夜空中唯一那个还在飘动的小白点望去。
　　“夏暖暖？陆……无……涯？这么难看的字都好意思写出来！？”他不屑地说完，随手将长镜扔给公孙止。一转身，有只花蛾突然停在了他的肩上，他目光鄙夷地侧目看了一眼，用手指捏住停留在肩膀上的昆虫的翅膀，漫不经心地走到矮桌旁边，拿起一把银剪刀将蛾子的两片翅膀剪掉了。花蛾那还在蠕动挣扎的躯体掉进了一个小金盆里，一个装着满满昆虫尸体的盆子里。
　　“小止，去拿弓箭把那个难看的天灯射下来。”他若无其事地下令，又拿起了案几上的明烛，扔进了小金盆里。昆虫的尸体燃了起来，火焰灼灼发黑。
　　公孙止却镇定从容地说了声“是”，他已经习惯了眼前这个任性少年给他下达的所有命令，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在所不辞。可是公孙止并没有真的将那盏天灯射下来，一把弓箭怎么可能射到天上飘远的纸灯。
　　很久很久以后，这个残忍地剪掉昆虫翅膀的少年不止一次躺在床上回想这一天的情景。他一直一直在后悔，自己怎么愚蠢到让人用弓箭去射那盏灯，他应该亲手用大炮把那个难看的天灯给轰下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