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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7章_明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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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流光溢彩,黥城的夜生活同夜景一样精彩。
红楼里又是高朋满座,酒水满桌,人声鼎沸,这么多事务却只有青儿一人在张罗。
艳如玉今日来得很晚,没有刻意的乔装打扮,只是将面纱摘了,露出一张略显憔悴却依旧迷人的脸。楼里的客官都留意到了这个鹤立鸡群的男人,纷纷朝其投出好奇的目光,艳如玉却不为所动,手里拿着冷无双派人送去的帖子,帖上是清秀利落的蝇头小楷,一字不多一字不少地记录着恭敬的邀词,艳如玉将邀请帖展开示意,又细心地折叠平整揣进怀里,波澜不惊的脸上读不出情绪,他低头同青儿说了几句,才找了个不起眼的座位坐下。
我转身绕回后院,陆无涯正躺在卧房的屋檐上,神情慵懒,火红的双眸却时刻追随着穿插在莺莺燕燕中雀跃不已的我,我抬头瞪了他一眼,他的嘴角却浮起一抹天真无邪的傻笑。
不理他,装作没看到。我站在大伙儿跟前振振有词,俨然像是在军训打仗。
“大家该站的位置,该唱的词曲,该踩的拍子,都记准确了没?”
“记住了!”众人齐声作答。
“很好,我们的目标是——”我大吼一声壮势,这答案可绝对不是“没有蛀牙”啊!
“打倒盈袖阁!”众人齐呼,“独霸黥南城!”
闭上眼睛点点头,我总算是体验了一回当老大的虚荣感。
“呵——”清晰听到陆无涯在房顶上偷笑。
我抬眸看向他,距离不远也不近,我却笃定他能看清我眼里澄清的必胜决心。我只想告诉陆无涯,告诉艳如玉,告诉所有看不起风尘女子的人们,其实青楼里的女人也同样可以很伟大!陆无涯定定地望着我,眼神认真的像是能吞下一头象。
今夜的节目对现代社会的人来说可能早已稀松平常,也可能早就在别的穿越故事里用到俗透泛滥,但在这个保守拘谨的时空里绝对是空前绝后史无前例,更何况这首风靡几代的曲调将由十六个美目盼兮巧笑嫣兮的玲珑女子来演绎,又将谱写出怎样一番独树一帜的丰韵!?
只见映月拉着二胡,琼芳抱着古筝,粉蝶操起琵琶,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三人一边奏乐一边从庭院碎步踱入正厅,一台由十六个妙人儿自导自演的大戏正式上演!紫烟第一个出场,一身素白衣裙,脚踝处溅染上大片的紫色染料,宛若一朵紫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她左眼眼睑处绽放的一朵妖媚紫罗兰在夜色中闪耀着迷惑的幻彩,那是我让嫣然用可洗的特殊颜料在每个丫头身上脸上篆刻下的“纹身”。
“明月几时有?”紫烟问,间关莺语花底滑。
手衔一玉杯,侧步若卧鱼,举天对月,立于西侧。
“把酒问青天。”邀月答,幽咽泉流水下滩。
青丝洒白衣,额绣弯弯月,接杯饮尽,紧挨紫烟。
“不知天上宫阙……”语凰接,醉不成欢惨将别。
橙霞染靛衫,奇葩上眉梢,舞扇不羁,背靠邀月。
“今夕是何年?”语凤念,别时茫茫江浸月。
金甲束红装,飞凤盘肩上,捻帕挑眉,相倚成双。
“我欲乘风归去……”红颐唱,千呼万唤始出来。
野火燎白衣,图腾缠半腰,手持长矛,鹤立鸡群。
“唯恐琼楼玉宇……”逐日颂,犹抱琵琶半遮面。
彩蝶飞云袖,骄阳篆眉心,横笛静吹,与世无争。
“高处不胜寒……”嫣然唤,弦弦掩抑声声思。
粉霜惹青衫,扬柳垂颈间,淡名薄利,翩翩而至。
“起舞弄清影……”锦鲤吟,低眉信手续续弹。
素绿配墨裤,鲤鱼跃臂膊,八面玲珑,声东击西。
“何似在人间。”玉盈叹,未成曲调先有情。
薄茶湿白蛉,断翼飞入鬓,窈窕淑女,君子好俅。
“转朱阁……”映月拉,双月扣虎口,墨绿浮白云。
水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渐歇。
“低绮户……”琼芳弹,侧颊落明珠,露从今夜白。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照无眠……”粉蝶拨,彩蝶纷飞腕,霜禽欲偷眼。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不应有恨,何事常向别时圆。”傲雪幽幽而唱。
似诉平生不得志,说尽心中无限事。
“人有悲欢离合……”胭脂缓缓而诉,沉吟放拨插弦中。
流海遮琥珀,碎步掩娇羞。
“月有阴晴圆缺……”墨痕低低而叹,一语惊醒梦中人。
泼墨染白袍,横眉亦冷对。
“此事古难全……”飘香拂袖而来,不弥留一片云彩。
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
“但愿人长久……”众人合唱,四面聚声,宛转曲折。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千里共婵娟……”众声复凝,缱绻深沉,玩味不尽。
一曲红消不知数,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此刻的红楼已无一席空缺,亦无一声喧嚣。
“哗啦——”一声响,曲终人未散,围墙上的一圈白布轰然落下,十六位美人浅吟低笑沉鱼落雁,赫然映于四周白洁的墙壁之上栩栩如生。十六位妙人落落大方顾盼生辉,站在各自的画像前真假难辩。若说这面前的美人是真,那她们眼睑上眨动着的纤长睫毛定非凡物,若说这墙壁上的美人是真,那她们为何只喜而不忧?红楼上下已然无人再可安然入座,众人纷纷起立,正欲鼓掌却又唯恐打断了什么,迟迟未拍,目光诧异,表情惊讶,全部都被深深震撼住了。
与此同时,十六道目光默契相会神情凛然,她们语气坚定地齐声呼喊:“明月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隐凤藏龙,不露锋芒;鹰隼试翼,风尘吸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豪言诉尽,不等宾客反应过来,丫头们已自豪地自己为自己鼓掌起来,十六道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到同一人身上。
我仿佛独自一人站在黑暗无边的舞台上,却猛然被耀眼夺目的镁光灯照射得一览无遗,我尽情享受着人们发自肺腑的赞许掌声,感觉自己像是完成了一件非常伟大的功绩,感觉自己今夜圆了的不止是自己一人的梦想。今夜的红楼注定让人刻骨铭心,没有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淫靡宵小唯有温文儒雅的达官名仕,没有张灯结彩的刻意铺张唯有烛影摇曳间的风情万种,没有荒弥淫乐绕梁不绝唯有暗香浮动温婉缠绵。唱罢一曲云淡风轻,徒留一段刻骨铭心……
想必今夜,再无人可安然入睡了罢!?
我自豪地走下台,艳如玉不知何时已走到身旁站定,目光深邃,似能将人的心神望穿一般。
“双儿……”
他低声一唤,柔肠寸断,只单单平凡的二字,却足以让我猜到他与冷无双藕断丝连的关系。
我淡然一笑,不答反问道:“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他目光一怔,无语应接。此番明争无须多言,艳如玉早已满盘皆输。
我转身离开,对上陆无涯清澈的红眸,我爽朗一笑,因为我看到了他眼底对我由衷的敬佩,他对青楼女子的真心尊敬。我已无暇去细心倾听,听身后那个男人心碎一地的声音,因为我听不到,也不想听到。我不是冷无双,我是披着冷无双外皮的夏暖暖,我亏欠的不是艳如玉,我的债主是冷无双,若真要道一声抱歉,我也应当是同冷无双来说。
夜半,清风,蝉鸣。
正厅喧闹,卧房怡静。
我坐在桌旁狼吞虎咽,大概是因为连续折腾了两天一夜的关系,我简直和饿死鬼投胎似的。陆无涯坐到我的对面,笑着看我,憋得慌。我白他一眼,抓起个肉包子塞到他嘴里,他咬着包子眯着眼睛,却还呜咽出“呵呵呵”的蠢笑。
“再呵呵呵晚上不让你睡床上!”我威胁道。他似乎对于睡在我的床上还是睡在别处十分介意。
“好好好……呵呵……”陆无涯投降状失笑,又是“呵呵呵”,我恶狠狠瞪住他,他只好连忙改口道:“我不呵呵了,我……哈哈哈哈——”
真是气煞我也!放下筷子,我扫视四周有无非致命的高杀伤力凶器可操持,猛然发现案几上残余的数小碗颜料,那些都是下午给丫头们化妆打扮用剩下的。
“你——你要干嘛?”陆无涯皱着眉,连连后退,一脸惊悚地看着我。
“嘿嘿——”我一脸奸笑,磨笔霍霍向“乌鸦”。
“哇!你别啊!开什么玩笑!?啊——”陆无涯惨叫一声之后,被我制伏于床第。
我们倒没什么,有软绵绵的大床可以当凳子,倒是辛苦了趴在门外猫着腰偷听的几抹倩影。
小屁孩们,不要想到不纯洁的东西呀!
“喂,你给我脸上画的什么?”陆无涯眉宇紧锁,表情僵硬。
我玩性大起,拿着毛笔在他脸上画圈圈,边笑道:“我给你带副老花镜,再给你加几撇小胡子——哈哈哈——”今天的心情实在是太好了,分毫未失就将艳如玉的盈袖阁比了下去,生生拉走一大批宾客,真可谓是光明正大的全胜!而且还在不知不觉中磨合了红楼姐妹们的关系。我居然开始留恋起这个地方,这群可爱调皮的丫头们,开始假想如果自己没有办法回到过去的话,是否可以名正言顺留下来?为什么,为什么那个拼尽全力想要穿越回去的夏暖暖此刻却有一点点的迟疑动摇了呢?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陆无涯却突然趁机抓过我手里的毛笔,一脸坏笑。
不过他这张被我“美化”后的俊脸一笑起来,可真是难以言表的搞笑啊!我不禁捶床大笑。
“喂,你笑什么笑,把头抬起来,我也要在你脸上画画!”
陆无涯恬不知耻地想要讨回他的“清白”。
“哈哈,啥?你也要在我脸上画画?做梦吧你!我就不让就不让!”我像个孩子似的一边笑着嚷嚷,一边在屋子里四处乱跑,“小乌鸦,来抓我呀,抓到就让你画!哈哈哈哈——”还好我看不到自己此刻幼稚淘气的模样。
但就在下一刻,我立即为我这白痴的挑衅行为付出了代价。
“咻——”的一下,陆无涯居然动用轻功飞到我跟前,巧妙地堵住了我的逃跑路线,不等我挣扎,人就被他一拎扔到床上。喂,小乌鸦,躲个猫猫要不要那么认真啊小乌鸦!
“哎哎哎,我警告你,你敢画我就不让你睡在房里!”我只好搬出老套的说辞威胁他。
“行啊,那你就陪我睡房顶!”陆无涯大笑一声,猛地将我整个人压在身下。
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眉心,安全距离被迅速缩短到足以忽略不计,我的心脏突然猛的漏跳半拍,有什么难以言喻的危险情愫在蠢蠢欲动。我盯着近在咫尺的陆无涯,心里却在暗骂自己:居然被一个小屁孩弄得面红耳赤!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