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玉冷无双》只抽半支烟

15、第15章_有期

　　今夜是锦鲤表演，她一身短打，红黄相间，一头黑发盘得像个如意结。锦鲤手握几根纤细的铁丝长棍，棍子顶端各撑着一个小薄碟，还在飞速旋转，她脚下踩着一个大圆木桶，在映月和琼芳欢快的配乐下神采飞扬地出场，俨然像个腾云驾雾的小哪咤。她的这身行当是在我的指示下备齐的，但若非她本身底子就好，怕也不能在短短几日之内就摸索出这番“高难度”动作。
　　听青儿说，锦鲤从小跟着爹爹练杂技，十四岁的时候就已在黥城的杂技班子里小有名气，后来不知怎么回事惹上了地头蛇，她爹爹欠下一大笔银子，父女俩整天被恶人追着打骂讨债，杂技班子里自然容不下这对惹事父女，到最后他们只好沦落街头卖艺。然而行有行规，这里也同现实社会一般，若是不给地头蛇留下保护费，就必须找个官差大爷当靠山，可是他们父女俩为人忠顺老实，哪里懂得这一套，既没银子又没靠山的，一边演出还得一边堤防着路过的官爷和地痞闹场砸摊，每日辛劳赚来的收入还不够填肚子的。时日一长，锦鲤的爹爹也终于熬不下去，患了一场大病去世了，孝顺的锦鲤泪眼婆娑地背着爹爹的尸首跪在红楼门口，卖身葬父。
　　当然，冷无双再如何慈悲心肠也不会轻易留下一个素昧平生且没本事的丫头。可别轻瞧了锦鲤小巧玲珑的身段，转二十盏盘子对她来说简直是小菜一叠！邀月坐在另外一桌同一位大爷斗酒，把客人灌得七荤八素不说，她竟扣住一口空酒坛，头也不回直接朝后一甩，扔到台上，而锦鲤嘴里叼着块半长的软木，不慌不忙顺过大坛子就用嘴顶了起来。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台下的客人全都坐不住了，方才看见锦鲤踩缸顶盘子的模样已是雀跃欢呼大声叫好，现在看到这丫头不紧不慢地用小嘴就顶上一坛子酒，而且手里支着的盘子依旧飞速旋转着，掌声更是如雷灌耳。
　　我也毫不吝啬拍红了手掌，甚至激动得打了个口哨，直到陆无涯猛地抓住我的手，一脸火气地死瞪着我。
　　“干嘛啊？”我莫名其妙看向他，他居然拉过我的手，朝我的掌心轻轻呵气。可不知为何，他明明吹的是我拍红了的手，我的脸却跟着红了起来。锦鲤不知什么时候已从台上下来了，走到我跟前站定，我略感尴尬地抽回被陆无涯抓着的手，背在身后。
　　我笑着夸锦鲤：“锦鲤本事真大，我只不过口述了些我的想法，你居然都给办到了！？哈哈，冷爷真是没看错人，没看错！”
　　“哪里，是冷爷教的好。”锦鲤抿唇一笑，低下头，偷偷瞄了一眼陆无涯。
　　陆无涯依旧是副漠不关心的样子靠在门边，眼神直勾勾地望着我。
　　“锦鲤后头还有节目要准备，先退下了。”锦鲤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忍不住拿她那对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羞涩地看了一眼陆无涯，脸颊上的两抹红晕早已出卖了她极力隐藏的秘密。
　　无奈陆无涯仍然立在一旁装“红木”——红色的木头啊！
　　唉，男人果然还是猜不透女儿家的心思！
　　就长相来说，锦鲤这丫头和其他丫头还不太一样，大概是打小就练杂技维生的关系，餐风宿露的，皮肤不如别的姐儿白皙润滑，而是呈现出健康阳光的小麦色。锦鲤的个头不高，十六个姐妹里她只比胭脂高出那么一点点，她的五官都很小巧，唯独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和庭院池塘里的鲤鱼倒是颇有些相似之处。我心中正暗自盘算着该如何将小乌鸦和小鲤鱼牵到一起，一行身材魁梧的大爷就悉数踱步进了红楼，将我和陆无涯生生隔离开。
　　我回头看一眼青儿，用目光询问她这些人是什么身份来历。青儿却摇了摇头，又猛然一眨眼，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紧忙凑到我的耳边说：“冷爷，这几个人好像就是上回的那些神秘客官，和邀月对酒又让语凤语凰姐妹陪坐的那几位。”
　　“哦？是他们？”我暗暗扫了那几人一眼，果然各个都是生面孔，虽然衣着普通，举手投足间却总会透出对这个城市的生疏之处，不像是当地人。既然是生人熟客，我这个做老板的理当出面露个脸，顺道探听一下虚实。
　　举止自然地走近他们那张大桌，我掩袖饮尽一杯酒，笑道：“各位客官，上回未能同各位打个招呼，是无双怠慢了，今儿务必玩得尽兴。”
　　诧异的神色划过眼底，他们明显不认识冷无双，但都不约而同认出我的老板身份，领头人立即客气回应道：“不碍事，不碍事，红楼的姑娘果然不一般啊！否则咱也不会做回头客不是？”
　　“是啊是啊，哈哈哈哈——”旁人跟着大笑附和。
　　言语间豪迈飒爽，出手又阔绰大方，难怪丫头们对他们颇有好感。
　　来青楼寻欢作乐却亦能维持风度的男人实在不多见。
　　又客套几句，我才退回原来的位置站着，傲雪、紫烟还有飘香已被点中陪坐。回眸间，我却留意到那群人中有一位衣着朴素的男人，他一人独坐品茶，并未与楼里的姑娘搭讪，只偶尔抬眼漫不经心地扫过我站的方向。熟悉的眼神，那张脸却非常陌生。
　　恍然间，锦鲤已经跃到了台上，两手各抓着一把大刀。
　　其余姐妹也跟着用些我叫不出名字的乐器伴奏起来，听音调，像极了武松打虎的段子。
　　紧随其后蹦上台子的人令我喜出望外，竟然是平日里老是见不着人影的红颐！
　　她还煞有其事地在脸上围了块锦缎，敢情还怕我认出她来！？
　　只见她俩一个手执短刀一个竖握长矛，都是盛气凌人的模样，刹那间，竟然真刀真枪比起武来。电光火石间，红颐的蕴力杀气收了两分，锦鲤的灵巧精明提了七寸，二人柔中带刚，斗得亦真亦假，众人看得拍案叫绝。红颐长矛一竖，锦鲤双刀一收，二人背对而立，空气仿若瞬间凝结。红颐脸上的遮布滑落下来，与此同时，锦鲤发间的丝带散落开来，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头。两人又突然侧身对视，从眼底迸发出的犀利目光隔空相撞，仿若这场平局不算还要再战一个回合！
　　众人目瞪口呆，连那桌气度不凡的客官也是一样，目光灼灼地盯着台上神采奕奕的二人。
　　毫无悬念的，红楼里又一次被震耳欲聋的掌声和叫嚣声淹没。
　　唯独角落里神情淡漠的那个男人依旧不为所动，他玩味地看着我，指腹轻轻抚摸着茶杯的边缘，唇角勾起一丝冷笑。直到他们一行人集体离开，那个男人才状似若无其事地从我身旁擦肩而过，意味深长地落下一句：“无双，后会有期。”
　　我心中咯噔一下，猛然眯了眯眼睛。
　　艳如玉的声音，腰间却坠着那个“特别”男人掷出的玉佩，还长着一张陌生的脸……
　　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不清楚我得罪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不过我心里明白自他落下那句话的一刻起，我和他之间的战争才算正式拉开了帷幕。这个小心眼的娘娘腔的手段阴险的损招百出的艳如玉真的是——气煞我也！他居然只用短短一周时间就在红楼对街盖了个倌楼不说，还明目张胆地让一群不男不女的小倌站在街头和红楼抢生意！
　　但生气归生气，生意还是得照做，毕竟找到神玉才是我真正的目的。大街小巷已然流传开来，说红楼里的姑娘们各个身怀绝技，夜夜都有新奇的表演，自然也不会忘记提及这赏银必须是珠玉宝石一说。只是无奈，茫茫玉海，却不见我心头惦记的那一块。
　　“唉……”我又轻轻叹一口气。
　　艳如玉正立在对面的楼台上摇着扇子打量我，依旧遮着半张脸，眼角却明显带着嘲讽，他大概以为我的沮丧叹气是因为生意被他抢去了两成的缘故。真是个无聊至极的男人！据说他还让倌馆里的小倌们模仿红楼丫头们的演出，我们演什么，他们次日就照搬，真是光天化日下的抄袭剽窃！不过既然他想与我斗，我当然接招，夏暖暖可从来不是食素之辈！想来这“反盗版”的艰巨任务居然落到了我的头上，而我居然前无古人地运用在了此地！抬头对着艳如玉的方向冷冷一笑，我伸出右手笔出中指，送他个眼神叫“不屑”，送他个手势叫“欠操”！
　　不等他反应过来我手势的意思，人已经转回了楼里，将几个闲着的丫头喊到一旁，开始谋划起来。红楼里的丫头可各个都是块宝，正等着我好好发掘呢！
　　讨论直至晌午，睡懒觉的几个丫头也陆续出了卧房，大伙照例围在一桌吃饭喝汤，我边吃边开始分工部署，一个人口沫横飞米饭乱喷也就算了，丫头们居然也跟着一脸兴奋的模样手舞足蹈。一顿饭吃完，大家呜里吗里边吃边说，也不知自己说的对方听懂没有，陆无涯和青儿在一旁看着我，不约而同地无奈摇头。
　　又是忙忙碌碌一下午，大伙儿在我的吩咐下奔进奔出忙前忙后，也顾不得脏都直接拿袖子擦汗。艳如玉默默站在对楼一下午，好奇地看了我一下午。而我根本懒得鸟他！
　　陆无涯是最无奈的却也忙得最起劲，他捧着好几匹女儿家用的绫罗绸缎，都是从上回城北的染坊订购的，他不让我跟着去，说我得待在红楼里指挥大家。等陆无涯满头大汗赶回红楼的时候，厅里的活已经干的差不多了，丫头们被我遣散下去各自洗漱，而我正一本正经地站在红楼门口顶着似火的骄阳——啃苹果。陆无涯斜了我一眼，大概是在埋怨我偷懒，我笑眯眯地靠过去，拿帕巾替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陆无涯一下愣在原地，傻傻地享受着我的亲手伺候。
　　“发什么呆，赶紧干活！楼里就你一个男人，还算有点蛮力。” 朝他脸上随便抹了两下，顺带在他脑门上赏了个“栗子”，总算敲回了他的神智。
　　“是，遵命！”陆无涯不怒反笑，咧开嘴露出两颗幼稚无比的小虎牙，屁颠屁颠跑进楼里。我才发现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起来的样子，他居然笑得那么天真无邪，他居然笑得让我一下涨红了脸。等我恢复淡然，才发现艳如玉一直站在对面看着我，阳光太过刺眼，我八成是又出现了幻觉，看到他的瞳孔又变成了深浅不一的两个颜色，看到他手中的纸扇被折成了两半。
　　他好像一看到我对陆无涯好，就会变成那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