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玉冷无双》只抽半支烟

13、第13章_一掌

　　众目睽睽之下，陆无涯扶着我朝卧房走去。
　　红楼正厅又在青儿的一句笑话下恢复热闹，只是大家心里怎么想的，我就看不到了。
　　那个敢扇冷无双耳光的醉汉自然是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了，料他也不敢再回红楼里喝花酒了，这也正和我意，以免日后再起冲突。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晓，那个人最后竟然没有活过今晚，失踪之后家人连他的尸首都再没找到。
　　陆无涯将我安置到床上坐着，我当然没有他想的那么弱不禁风，不过是被人掴了一巴掌而已，只是感觉心底凉凉的，连同埋藏深久的一些彷徨情绪一起涌上心头。我垂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这样也好，他也看不到我的。
　　“痛不痛？”他似乎不敢伸手触碰我的脸颊，语调中却无不透露出关心。
　　“去帮我绞一条冷帕巾来，越冰越好。”我平静地吩咐，在心底补充：能和我的心一样冰冷就更好了。话音刚落他就冲了出去，一眨眼便没了踪影，害我以为他是要去给我报仇。没过一会儿陆无涯就回来了，手里端了一盆清水，肩头搭着条干净的白色帕巾。他的装束一直很有个性，狂野不羁、不拘小节，不过现在这副样子简直就像土匪头子在酒楼打工，活脱脱个不伦不类的店小二！我看着他搞笑的模样，不禁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被人欺负了还笑？你被打傻了啊！？”他又开始提高分贝说话——用吼的。
　　“别……别又骂我是猪……”我边笑边推了他一把。
　　“你不是猪谁是猪啊！？”他嘴不饶人，手下却不停地绞着帕巾，不过他看似从来没有照顾过别人的样子，笨手笨脚的。
　　“你有点创意好不好？好歹也换个词骂人。老是把你家亲戚拿出来说，也不显得你词汇贫乏！？”我笑眯眯地斜了他一眼，看着他动作笨拙地绞干毛巾。
　　不知是不是我表情古怪，陆无涯只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又把头埋低脸上爬满红晕，他支支吾吾道：“那换……换什么？”
　　“哈哈哈哈——你也承认猪是你家亲戚了？哈哈哈！”他没听出我话语中暗藏的埋伏，居然这么容易就中招，单细胞生物啊！真是太可爱了。
　　“你！”他又开始同我大眼瞪小眼。
　　“我怎么样？我冰雪聪明吧？哈哈！”我继续嬉笑调侃，仿佛前一刻正厅里的那一幕尴尬烟消云散，脸上火辣辣的痛意也不知不觉退散了几分。
　　“聪明？你聪明就不该傻到自己凑上去挨那一巴掌！”他瞥开视线，把帕巾按在我的脸颊上。
　　帕巾似乎被他拧得太干，没什么效用。
　　“陆无涯，如果我不挨下这巴掌，这一掌打到的就是傲雪。”我轻轻叹了口气，抬眸看着他道，“如果是打在傲雪脸上，你也会这样对她好么？”
　　“你……”他按在我脸颊上的手掌松了松，迟疑片刻才问，“你什么意思？”
　　暗红色的双眸里夹杂着复杂的情绪，他想说什么却又好像怕我误会般等我先问。
　　“不管今天是哪个丫头挨了这一巴掌，我都会跟着痛。”我语重心长道出事实，“我被打一下不算什么，我已经习惯了麻木了没有了痛觉，但是打在我姐妹身上的，我却还是会跟着心痛，跟着流泪。因为我知道，不管我怎么给她们敷药疗伤，都治不好她们心底最深处被伤着的地方。即使身上的伤口被膏药抚平了，愈合的疤痕被细心的照料消淡了，但是她们的记忆里还是会留下一个不起眼的小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被触及、撕裂，那是处老伤，疼起来却比新伤还要撕心裂肺。”我深深凝视着陆无涯，他正皱紧眉头望着我，满目动容，我又淡淡道，“每个女人都是需要被疼爱的，就算是青楼女子，卖了身并不等于卖了心，她们还是一样会痛，会受伤，会对这个世界抱有美丽的幻想。既然我没有办法帮她们完成梦想，那么最起码让我替她们挡下这些巴掌，这些非议，这些白眼，尽可能地保护她们。陆无涯，我知道你看不起红楼里的女人，看不起青楼里的女人，看不起出卖自己身体的女人。那是因为……你不是女人。”
　　陆无涯停留在我脸颊上的手不动了，刚才还在轻轻摩挲着替我肿胀的侧脸降温，此刻却僵硬地顿在了那里。我不清楚他内心在纠结挣扎什么，只见到他咬了咬下唇，目不转睛地狠狠盯着我，像是要将我穿透般的凝视。只可惜他永远都猜不透我心里在想什么。
　　我的心，太复杂了，我的眼睛，太浑浊了。他不会懂的。
　　“别这么说，你也是女人。”他淡淡道，口吻出奇的温柔。
　　我一下难以适应，只好呆呆地望着他。
　　心中最柔软的那根细弦仿佛被他有意无意地拨动了一下，轻柔而温暖，如同一片鸿毛拂过绿水，荡漾起阵阵涟漪。他慢慢靠了过来，我脸上敷着的帕巾落了下来，他的吻印了上来，在我火红的脸颊上，一个，两个，三个……啄得我的脸颊越发滚烫。不知隔了多久我才反应过来，悄悄朝后退了退，低下头默默绞着帕巾，重新敷上火辣辣的脸颊，不动声色地抹掉他落下的吻。
　　他看着我，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道破。
　　“对自己好一点，有的时候，你也可以软弱一点。”
　　他把我的脸小心翼翼地捧起来，拿起帕巾继续帮我冷敷。
　　我移开视线不再看他。
　　之后一夜，我们再没有对话。
　　我缩在被窝里，蜷紧身子睡觉。
　　他到底有没有听明白我说的话？
　　是我说跑题了么？还是他听走音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听到了我心底深处的声音？
　　一夜过后，光顾红楼的宾客明显规矩了许多，看来我这一巴掌倒也没有白挨，无形中起到了杀鸡儆猴的效用，只不过“杀鸡”的时候伤到了面门，脸上还是肿了一片。随后的这几天，那只可怜的“鸡”再没胆子踏进红楼，那个“特别”的男人也杳无踪影，傲雪每回见着我都是一副愧疚的表情，陆无涯虽然依旧天天往外跑，但总会提前到中午就回来，被我硬拽着和大家一起坐下吃饭。我感觉自己真的……是个很本分的“后妈”啊！别人是打肿脸冲胖子，我是敷了厚粉装没事。大家同我说话的时候都特别谨慎，看我的时候目光总是有意无意飘落到我微微肿胀的侧脸上，言语间都刻意避开了那一掌的事，生怕触到我的逆鳞。
　　我无奈扯出一抹苦笑，安抚大伙儿道：“真的不疼了不疼了。你们别一个个都摆出亲妈被打了的表情好不好？”我只是后妈啊后妈，我在心底默念：总有一天我还是会离开这里的吧？
　　为什么这个简单问题的答案如今却让我有些迟疑了呢？
　　“语凰，你这丫头最直了，别给我学语凤多愁善感的，不然以后上台人家要以为你这‘假哥哥’是个‘妻管严’呢！”我一边喝萝卜小排汤一边咕囔。
　　和丫头们相处久了，她们似乎都发现了我特别喜欢喝汤，每次都把第一碗汤留着等我来舀。这汤料也是一天比一天补，一顿比一顿花心思。她们就差没给我喂“乌鸡白凤丸”了！我不过是咬破了嘴唇流了点血外加脸颊有些充血而已，至于像我流产了似的给我大补特补么？
　　语凰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妻管严”的意思，跟着哈哈大笑：“我就说嘛，您老人家怎么会那么弱。”语凤还在拿那双桃花眼瞪她，语凰愣是装作没看见。
　　“是是是，冷爷我脸皮可厚着呢，钢板打的！”我笑着接话，大家听了才稍稍宽下心来。
　　唯独陆无涯一个人坐在我旁边埋头扒饭。
　　“别老吃素的。”我给他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又把鱼眼睛也抠了出来放在他的碗里，“喏，多吃点鱼肉，你的眼力不错，肯定很喜欢吃鱼眼睛吧？”不等他发话，我又夹了块红烧肉给他，陆无涯还在那儿盯着碗里的鱼眼睛发傻。是我的错觉么？怎么好像看到锦鲤一直在偷瞄陆无涯？
　　下午的时候我又闲着没事，于是便拖着丫头们出去逛街，但不像上回那般浩浩荡荡，我每次只拉一个去，算是“单独谈话”，毕竟楼里有几个丫头我还不是很熟悉，比如眼前这个玉盈。
　　“玉盈啊，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逛的地方？”我试探问道。她平时话很少，是那种扎进人堆里最不容易被发现的类型，真不知她是怎么在人才济济的红楼里立足的。
　　“城北开了几间新铺子，不知冷爷想不想去看看。”玉盈柔柔答道。
　　我抬眸看了她一眼，她的皮肤白皙如雪，颧骨上浮着两朵淡淡的红晕，一双宝石般的黑瞳不大却水汪汪的，犹如一只可怜的白兔，煞是惹人怜爱。她总是习惯性地淡淡皱着眉头，笑起来的样子很特别，羞中带怯，不及其他丫头妖娆婀娜，也没有一技之长傍身，唯独浑身上下透出的青涩暧昧之感让人为之动心动容，恐怕男人见了她都会有一种怦然心动的初恋感觉吧！
　　“城北啊！”我突然一个激灵，想起了一件要紧事，不等玉盈疑惑开口，直接拽起她飞奔。
　　我的XXXL假睫毛啊！我来也！
　　等我在斜阳的胭脂铺门口站定，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玉盈倒像个没事人似的，大气不喘。
　　“冷老板，你怎么那么晚才来唷！”斜阳戏谑一笑，热情地迈出铺子迎我。
　　她同冷无双的年纪差不多，却不如冷无双看上去年轻，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淡淡的鱼尾纹总是若隐若现。其实她人还算不错，除了那张嘴毒舌了些，性格倒是同我很合得来。
　　“做好了没？”我兴奋地拖住她，挤眉弄眼。
　　“那当然，我可是按要求按时间完成了你下的任务。早知道你这么晚才来拿，我就慢些做了。”
　　“哎是是是，我不好我来晚了，你赶紧把东西拿出来吧！”我及时打断她的碎碎念，催促道。
　　她哼哼着斜了我一眼，转身回里屋取我定做的东西。
　　我正准备掏银子，玉盈却不动声色地用手肘悄悄顶了我一下。我以为她是在好奇我究竟向斜阳定做了什么，刚想给她卖个关子，她却眼神一瞥，示意我看向胭脂铺的角落处。我寻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偌大的胭脂铺里还有一个人，一个男人。
　　一个男人！？为什么卖胭脂水粉的地方会有男人？
　　而且大热天的，这男人还在脸上遮了层面纱，只露出半截鼻梁和一双浅灰色的眸子？
　　难道……我坏笑着想：难不成这个“害羞”的男人是斜阳的老相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