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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韩信 ...

  •   地下长安,盘根错节。

      一行带着宽大兜帽的黑衣人举着火把,在阴暗腥臭的幽深地道里无声无息地飞快穿梭着。

      李阡紧张地握着剑柄,夹在一行人中间,她警惕地望着领头盲眼藏老头的背影,感到很奇怪,不解为何藏老头对这里如此熟悉,该在哪个甬道拐弯,该触碰哪一块机关才可以避开乱箭安全通过,都丝毫不带犹豫,就像似来到了自家后院一般。

      这老头…还有这群人到底是谁?侯爷又是怎么跟这些人混在一起的?真的是好诡异….

      但她来不及深想,因为不知为何,空气里的腥臭味变得愈加浓烈,令她忍不住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忽然间,藏老头停了下来,其余人也很默契地驻住脚步,李阡反应稍慢,险些撞到身前的藏月。

      她探出头去,登时瞳孔一缩,只见前方的地面上竟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或许五十具,或许一百具,甚至更多,她已无法分辨。这显然是一场残酷的屠杀,地上无处不是猩红的血迹和残体断肢,而更令人恐惧的是,这些尸体是异常的干瘪,肌肉和皮肤都紧贴在骨头上,像似已经死了上百年一般。

      李阡强忍住想要呕吐的欲望,脸色惨白地向藏老头问道,“前辈…这…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藏老头不语,只是蹲下身子,伸手沾了点地上的血迹,放在鼻前微微嗅了嗅。

      老者没有起身,神色萧索地垂下头,长叹一声,“唉,咱们还是晚了一步…这些人其实才刚死不久…”

      “那…那这些人怎会…变成这副模样?!”李阡更加震惊了,“这些…都是什么人?”

      “唉,孩子…你怕是从未听说过菜人吧?”藏老头摇着头,低喃道,“这就是圣上和‘那些人’真正安置难民流民的法子啊…把他们当作食物献给长安地下的怪物…”

      “什么?”李阡目露迷茫,完全没听明白。

      “你从未觉得奇怪么,如今在长安行走,几乎瞧不见什么叫花子和流民。”默默寡言的陈午突然道。

      “可是侯爷…这难道不是因为如今世道太平,圣上仁善,心系百姓,体恤万民,时常开仓赈灾,所以才…?”

      “唉,是啊…天下太平,圣上仁善,所以到处才都是鲜衣怒马的公子哥,却无人知晓暗地里的长安,藏匿了多少令人作呕的黑暗啊…”陈午也叹息着打断道,“李阡啊李阡,虽你生在长安,长在长安,但恐怕你还是一点都不了解真正的长安啊…”

      “可是…”李阡还想再问些什么,可突然间,她在地砖上隐约看到了一样东西,便举着火把走上前,弯下腰伸手一捡,是一个染满血迹的深色钱袋。她伸指擦拭了一下血迹,上面模糊地露出了一个金线刺绣的“李”字。

      她怔怔地盯着这个字半晌,才猛然低下头,仔细望着眼前的尸体,才发现这些人统统衣衫褴褛,看起来竟都似逃难避灾的流民。她忙顺着刚才捡到钱袋的方向看去,登时就呆住了,只见一个干瘪的少女半倚在石壁上,下半身已经不知所踪,她浑浊的眼珠子已经完全脱水,死气沉沉的瞳仁扩散开来,最后的视线像是凝在无尽恐惧的某处。

      “去年豫青两州大旱,天子便宣旨在长安设地开府,赈灾发粮广纳天下流民,这个女孩与我曾有过一面之缘…”李阡沉默了很久,才声音哑涩地艰难道,“那时…她搀扶着瘸腿的老父和年幼的弟弟曾在路上向我问路…问我去何处才能领到朝廷的补给,而我心有恻隐,担心他们往后还是不够吃穿,便将自己的钱袋也一并赠予了他们…”

      “公子…谢谢…真的太谢谢你了…”
      当年风尘仆仆的少女捧着沉甸甸的钱袋,双眸含泪,却微红着双颊不敢与她直视。
      “果真是天子脚下,人杰地灵,皇帝圣明,公子也真是个大善人!”
      瘸脚的老父几欲向她下跪磕头。
      “大哥哥,大哥哥,谢谢你!爹爹,那我可以买一根冰糖葫芦儿了么?”
      年幼的弟弟兴高采烈地跳了起来。
      “好…等咱们先去领了天家的粮,爹就去给你买,再给你阿姐买一件漂亮的衣裳。长安可真是世间最好的地方啊!往后啊,咱们可就要在这里落地生根了…”

      李阡的身子晃了晃,像似明白了些什么。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她双膝一软,便失魂落魄地跌跪在血泊中,双眼通红地自责道,“没想到…当年我竟给你们指了一条死路…”

      这时,一路都很安静的藏月走向前,伸出手,为少女轻轻阖上双眸,然后转身对着李阡正色说道,“起来,现在我们没有时间在这里就停下来悲伤…我们必须要继续走下去,爷爷说了,我们已经迟了,所以更不能再耽误了。否则在这个地方,只会有更多无辜的人死去,而且最可悲的是,无人知晓。”

      藏月一番严厉的话,令李阡登时醍醐灌顶也有些肃然起敬。

      她抬眸望向藏月,这才发现这个跟小郡主陈阿娇年纪相仿的女孩,竟也散发着不输于皇家的气场。火光下,少女明艳的脸上显露出与年龄不符的的决绝和坚定。

      李阡咬着牙将手中染血的钱袋塞进袖口,便霍然站了起来,抽出腰间蝉玉宝剑,便面向藏老头说道,“前辈请带路,在下来断后!”

      不知走了多久,众人的脚步声开始有回音了,两旁的石墙也好像似突然融化在黑暗中一般,再也摸不着了。

      又过了一会,藏老头再次停下了脚步,他皱起了眉头,“不妙,咱们在绕圈子。”

      众人探头一看,果然又回到了横七竖八的死尸前。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逼近,大家要小心。”藏老头像似察觉到了什么,开口提醒。

      但他的话音刚落,便有一阵猛烈的阴风袭来,一下子就将众人手中的火把全部吹灭了。

      “夏无炎,快把火点起来!”陈午忙叫道。

      “燃!”夏无炎快速咬破手指,第一时间在左掌心完成了火龙咒。

      一条细长的火龙瞬间游走过众人熄灭的火把,又重新带来了光。

      “好像…有什么不对…”小个子的君若见率先瞪大了眼睛,“刚才那些尸体呢?”

      众人抬眸一看,果然所有的尸体竟在须臾间就全部消失了。

      “戒备。”梅不逊忙抽出腰间铁扇,一瞬不瞬地四下张望,可依旧半个人影都没看见。

      众人都屏息凝神不敢轻易讲话,然后不知从何处传来压抑的低响,像似人极度疲惫时候的喘息声,又像破口袋里漏出的风。

      “这是,什么东西?”有腥臭的液体滴到乐菁菁的脸颊上,她忍不住伸手一摸。

      “师妹!”梅不逊忙铁扇一挥,一道骤寒的风刃朝乐菁菁头顶飞去。

      一个干瘪的尸体从高处重重坠落下来,身首异处,紫黑色的脑袋还露着尖锐的獠牙。

      “小心!他们都在上面!”梅不逊喊道。

      李阡抬起头,霎那间吓得冷汗直流,她从未见过如此匪夷所思的一幕,明明之前还惨死的干尸这时候竟像一具具可怖的吃人怪物一般密密麻麻地爬在石顶上,垂涎三尺地用干枯的眼珠子盯着众人。

      那个只有半截身体的少女正爬到她正上方,与她对视后,便呲牙咧嘴地朝着她低吼地扑来,可她仰着头持着剑却突然间一动也动不了。

      千钧一发之际是藏月飞快地投出暗器救了她。

      “你在发什么呆?!”藏月冲到她身边吗,急道,“你的剑只是摆饰吗?!”

      李阡这才惭愧地挥舞起剑,而藏老头的几个徒弟也都本领了得,甚至不需要藏老头出手,便很快便将壁顶的行尸全部打了下来。

      “结…结束了么?”陈午持着剑,有些惊心动魄地喘息着。

      “恐怕…才刚刚开始。”藏老头苦笑了一声。

      只见他拍了拍自己的袍子,持着杖朝前迈了一步,忽朝着黑暗的虚空淡淡道,“韩师弟,既然来了,怎么还不现身?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改不了这喜欢藏在暗处行事的毛病啊。”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一个形容不出的阴森冷笑响起,“呵,我就说今日这地宫里的气味怎么有些难闻啊,原来是一块迂腐不堪的老臭朽木溜进来了呀。”

      “那你连一块老朽木都不敢现身一见么?师弟啊师弟,你这一点可是连那位娘娘都比不过啊。”

      “呸!少在我这儿提那个臭女人!何况她这次可是真的死得不能再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声音开始狂笑,笑声震得众人脚下的地砖都颤抖了起来,可转瞬间声音又愤怒了起来,“呸!谁又是你的师弟了?!如今吾乃尊上座下四大圣使之一的玄武圣使,刘家的小皇帝们都需看我脸色,想方设法讨好我!你这个老瞎子又算什么东西?!”

      刺耳的声音与阴风一并狂起,除了藏老头,众人皆捂着耳朵有些站立不住。

      “咚!”只见藏老头将手中的弯月银杖朝地上重重一定,狂风立止。

      “出来,韩信。”藏老头的声音仿佛铿锵的金铁,不威自怒,“如果你还没忘记什么叫做战斗的话,就站出来跟老朽堂堂正正地一战!”

      “呸!老瞎子,如今的你也配与我一战吗?呵,你先看能不能保下你的这些小乌鸦罢!”

      韩信的冷笑刚落,藏月便低呼了一声,只见她所站之处的边上突然裂开一个大口子,一个白骨森森的手掌像似从深渊里冒出,猛然抓住了她的脚踝。

      “藏姑娘!”李阡此时离她最近,忙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不让她掉下去。但很快更多地白骨从洞口钻了出来,用力把她俩一起拉入深渊内后,地面又立即恢复如初。

      而其他人也来不及相救,因为他们站着的地方也纷纷裂开口子,登时有数不清的白骨冒出来拉拽住他们。

      藏老头忙转身去抓,可却只来得及救下身旁陈午一人。

      “哈哈哈哈哈,孩子们既然下来了,不妨就先让他们好好地在这虎穴里玩一玩罢!”

      韩信在暗处残酷地狂笑。

      “韩信啊韩信,到底是老朽错了。”藏老头的面目看不出喜怒,他淡淡地开口,“我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而是一再邀你出来,是念在你我毕竟曾是同门师兄的情分,也是念及你也曾是渡鸦人啊…但是我太天真了,因为你现在这个样子,真是令人厌恶至极。”

      “呸!你这老瞎子才令人…”

      韩信的话刚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了,因为他突然感到自己的脖子一凉,接着他又看到了一道锋利的银光,再然后他在半空中看到了自己依然站立着的身体和白须白发却仿若武神的盲眼老者。

      “呵…大师兄的剑真是好快啊…”

      韩信的头颅在半空中低喃着,他突然想到自己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曾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回忆杀--------------------------------

      “大师兄的剑真是好快啊…”

      少年韩信躲在远处偷偷望着少年张良在风中舞剑,在心中默默想着。

      落叶纷飞,目不暇接,但每一片枫叶都被张良准确无误地沿着中间的叶茎一分为二。

      有半片红枫飘落在韩信的脚边,他拾了起来,终是鼓起勇气,有些忐忑地走向前对着张良低声问道,“师兄,你能不能…教教我?”

      “好呀,有何不可?”张良信手从风中也拈来半片枫叶,对着韩信淡淡微笑,“拿你的剑来,我们一起练。”

      师兄的笑容始终都是温暖的,明明是个百年难遇的天才,却一点没有盛气凌人的架子,一直都是如此温暖啊。

      就好像..天边的那轮暖阳啊。

      可自己呢,为什么一直以来,好像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赶上师兄的万分之一啊。

      唉,为什么自己会被其他同门们耻笑呢?

      “大师兄,你怎么在跟这么一个下三滥的家伙一起练剑?”
      “可不是么,一个受胯.下.之辱的懦夫!怎么配跟师兄练剑?”
      “快走吧大师兄,可别让这个没骨气的家伙侮辱了你的剑。”

      唉,为什么自己会被项王轻视和汉王忽视呢?

      “快滚吧,韩信,项王帐下不需要你!”
      “报汉王——韩信逃跑了!”
      “不过是个庸人罢了,随他去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无论自己怎么做换来的却只有辱骂和讥讽?

      “因为他们的眼中永远只有张良一人。”

      白雾茫茫里,有个声音告诉韩信。

      是啊…因为他们眼中只有张良一人。

      “你确定那是个温暖笑容吗?你再看看?”

      是啊…那个笑容,可真是刺眼至极啊。

      “不如杀了他?”

      是啊…只要杀了他,是不是大家就能看到自己了?

      “这是自然。”

      那么….

      盲眼的老者眉心一皱,因为他隐隐察觉到韩信的气息变了。

      变得更加危险。

      只见韩信的身体突然纵身一跃,从半空中抱住了自己的头颅,稳稳落地。

      如同冠冕一般,韩信郑重地将头颅重新扣回自己的脖子上,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起来,他穿着白袍子,上面染了点血迹和灰土,整个人看起来有几分散漫,不过三十上下的模样。只见他略微上下左右地摇晃了一下脑袋,便抬起闪烁着妖异红色的眸,对着藏老头邪气地一笑。

      “那么,该轮到我出手了。”

      ===========================================================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虎穴斗场中央,白雾刚刚散尽,竟有数道黑色的身影突然从洞顶上空重重地直坠而下。

      楚服此时被郭解死死揪着后衣领,她有些姿势别扭地凝望着摔得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两个人影,片刻后,她十分惊讶地大喊道,

      “咦?李阡?藏月?真的是你们吗?!你们怎么也到了这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韩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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