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青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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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岛四侧，巨大的白练飞瀑如四条巨龙向深渊吐息。
除此之外，虎穴之内再无一点声息。
寂静，那是一种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的死寂。
陈阿娇几乎将自己大半面容都藏于宽大的兜帽之后，她极小心地偷偷打量着虎穴，可从飞瀑中涌出的大量水汽却让她看不清任何人的容貌，只能瞧见掌灯者捧在掌心的烛火和对岸白狼骑手中的火炬，在一片昏暗的迷蒙中忽隐忽现，仿若幽灵。
“我们在干什么？”陈阿娇将声音压到最低，悄悄地问身边的李少君。
“嘘。等。”李少君极快地回道，便不再开言。
陈阿娇见他如此，便只好将满腹疑云又吞回腹中。
又过了一会儿，陈阿娇发现正对着自己的，朝南面的龙首却慢慢停止了吐息。
“咦？”
然后她又听见自己身后的一名掌灯者发出了一个极明显的惊愕声。
对岸的大汉和匈奴的皇室虽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旧正襟危坐着，可这边的掌灯者却全部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他们掌中的烛火也随之剧烈摇晃着，流泻着浓重的不安和惊异。
“怎么了？”陈阿娇忙别过脸望向同样一脸愕然的李少君。
“这…这是…可怎么会在这个关头…太不可思议了…”
不可思议？这世上有什么是连这些如同鬼魅的地下掌灯者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
陈阿娇更加纳闷了，但她隐隐觉得这跟眼前这面戛然而止的瀑布该是脱不了干系，便接着追问道，“到底怎么了？这面瀑布怎么突然停了？”
“我之前跟郡主稍稍提及过，尊者和四大圣使是掌灯者中拥有绝对力量和权威的存在，但尊者的真容从未有任何人见过，而四大圣使中的青龙、白虎和玄武三大圣使除了在四年前的七国之乱中露面过一次之外都在地宫长眠，所以平日里都是由四大圣使中的朱雀圣使来掌管一切…因为她…”说到这时，李少君顿了顿，望了一眼陈阿娇，“因为她一直以来都爱掌控一切啊…而今天的虎穴之斗，我们一直在等的人，就是她。”
“她是谁？”
李少君面露难色地回道，“我不知道这该不该由我来告诉你…但现在..你知不知道她是谁与否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这次恐怕是真的死了…”
陈阿娇愣了愣，十分不解什么叫‘这次恐怕是真的死了’。
“这东南西北四尊龙首分别代表四大圣使的力量…而今…不知为何，这南边代表朱雀圣使的瀑布已尽，正意味着朱雀圣使已死…也不知这虎穴之斗还要不要继续…”
“虎穴…虎穴之斗还可以中止吗？”陈阿娇听到最后，心中微微一喜，若真能避免这传说中的虎穴之斗，楚服她应该就能逃出一劫吧？
“等等…”李少君却扬了扬手掌，没有回答，只见他眸子一眯，低下头死死地望向浮岛下方的深渊。
忽然间，其他掌灯者们也即刻结束了接耳私语，不少人和李少君一样探着脑袋，直直地盯着深不见底的瀑布下方。
起风了，这风像似自深渊而来，呼啸直上，越演越烈，像似要将这地方都吹得空荡荡，卷走一切才方休。
刹那间，所有的光都熄灭了，陈阿娇终于听见对岸大汉和匈奴的皇室成员们登时大哗了起来，有刀剑出鞘的声音，有人大喊着护驾，但自己身边的掌灯者们却一下子变得无比安静。
在这一片诡异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陈阿娇觉得周遭的空气和水汽迅速冻结得起来，甚至她的睫毛都被冰冻黏住了，让她睁不开眼睛，而她又听见了一种奇异又压抑的声音，像似某种凶兽在厉风中低吼，这声音令她忍不住战栗了起来。
“起。”
一个少女声音在浮岛中央响起，极平静又极冷漠。
话音刚落，人们手中的光便又瞬间回来了，更甚之前，却也更寒凉，令陈阿娇一时之间不得不伸手去挡住那有些令人不适的寒光。
过了片刻，她习惯了这样的光，便马上凝眸望向浮岛，只见一名身形消瘦，穿着青白色长袍冠以男子发束的少女像似凭空出现在这星辰之下宇宙中央，而南边的龙首不知从何时起又开始吐起巨大的白瀑。
但只一眼，陈阿娇便如遭雷击，她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一个音。
“楚….楚….楚服…？”
匈奴的王太子於丹在惊讶交加下竟先她一步结结巴巴地低呼道。
大汉的皇室们则也是直愣愣地望着站在浮岛上的人，满脸的难以置信，眼神不停地闪烁着。
“不，她不是楚服。”左谷蠡王伊稚斜微微一笑，拍了拍自己的傻侄子的肩膀，将他重新拍回座位。
很快，陈阿娇也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不是楚服，纵然她长着跟楚服一模一样的脸，但她的眼睛却全然不同于楚服如金色暖阳般的纯净和温煦，而是像一片湛蓝色的深海，只要对上一眼就会掉进无尽窒息的寒冷之中，里面没有一丝生气，令人莫名不敢与其直视。
那么如果她不是楚服，又是谁人呢？
转瞬间，陈阿娇纷乱如麻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藏月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小服没跟你说过，她还有个亲生姐姐吗？”
那么，这个人便是楚服的亲姐姐吗？
“云雀已死，本座青鸾奉尊者之意任朱雀圣使，今受命主持虎穴之斗。见过圣上和诸位殿下。”
浮岛上的人先朝着北面微微点了点头。
只见素来波澜不惊的景帝怔了半晌，才顶着阴晴不定的面容，喉间沙哑地道，“是么…云雀死了啊…原来您是新圣使…”他顿了顿，惊讶地喃喃自语道，“且慢…云雀死了啊…怎么会？但云雀可是…可是那位娘娘啊…”
但青鸾一眼都没有再看景帝，便徐徐转过身，又面朝南边，正朝这陈阿娇的方向，用那双深海般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众人。
可似乎谁都不敢对上她那双湛蓝色妖异的眼睛，陈阿娇也不敢，但她终是忍不住硬着头皮和青鸾对视了一眼，刹那间，她的心便开始狂跳，身上冷汗直流，几乎站立不住。
以前陈阿娇从不知道什么是绝望，但就在方才的那个瞬间，她好像亲眼看见了绝望。
在那个人的眼睛里，看见了末日毁灭般的绝望。
她忙深深地低下头，但却始终能感觉到那双毫无生机充满压迫感的蓝眼睛一直注视着她，但她无论如何都不敢再抬头了。
“敢问尊上何在？你说你是新圣使？不知你可有何尊者的信物为证？”
这时，忽听一名掌灯者说道，陈阿娇微微别过脸，见是那名之前曾对自己起疑心的五灯使徒，他显然很不信服这个叫青鸾的年轻掌灯者说的话，很快又有数名使徒附和。
“是啊，此人看起来好面生啊，即便尊者有意立新圣使也该从五灯使徒中提拔…”
“该让她拿出尊者的信物或是把尊者他老人家请出来。”
“虎穴之斗可是地宫大事，都这个时候了，尊者怎么可能突然立新圣使？此事蹊跷…太蹊跷了…”
青鸾静静地望着这些并不信服于她的掌灯者们，随后低下头，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自言自语般地低喃道，“信物吗？凭证吗？”
“尊上并没有给我这些无聊的东西…他，只给了我一样东西。”
说话间，只见青鸾抬起头，也朝着虚空抬起了自己单薄的左臂，张开了左掌。
“呃呃呃…啊啊啊…”方才开口讲话的掌灯者们突然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喉咙，而身子竟不知被何种力量所逼，全都慢慢漂浮在半空中，他们的双脚腾空着，眼珠也很快开始充血凸出眼眶。
“而那样东西的名字，我想你们也都知道，就叫作——力量。”
她微笑着收拢了五指，半空中传来清脆的骨骼破碎声，掌灯者们颈喉俱裂，全部歪着脑袋重重坠地，七窍流血再也无法开口再言。
空气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然后不知是谁人第一个站了起来，深深垂首，将掌中的烛火卑微地高举过头，像似将自己的一片忠心献呈给自己的主子。
“快学他们。”李少君一边低下头，一边提醒着瑟瑟发抖却不知所措的陈阿娇，“她的力量远在所有人之上。”
陈阿娇颤抖地将手中的烛火高举过头，整个人好似被残酷的恐惧支配，如坠冰窖，她觉得自己像似小偷般地悄悄呼吸着，却在呼吸之间看见了自己因为太过寒冷而结成的白气。
可现在明明还在夏天不是吗？
这个人到底是谁？楚服的姐姐？！
不…不会的，不可能的，因为像小服那样善良的人，又怎么会有这样如同魔鬼般的姐姐？
而青鸾冷冷地望着眼前向自己臣服的掌灯者，脸上却没有泛出一丝喜怒，她依旧用她那无比平静又冷漠的声音说道，“不必多礼，都入座吧，时辰已有些晚了，该开始了。”
说罢，她转过身，又面朝圣上，再次朝着他微微点了点头，“方才让圣上见笑了，敢问可以开始了吗？”她说话的语气就好像刚才不过是捏死了几只小蚂蚁一般风轻云淡。
“当…当然。”景帝觉得自己喉咙也有些干疼，有些不自觉地摸上了自己的斩蛇佩剑。
而此时谁都没有注意到，坐在景帝不远处的小刘彻，目光却一直深深地盯在这把剑上。
“好。”
青鸾摆了摆广袖，将左手的食指和中指紧闭，随后直指眉间，湛蓝的眸中泛着幽暗的光，只听她一字一顿地哑声道，“尊上，请赐宴。”
“吼——哗——”
霎那间，东南西北四个龙首突然同时张大并昂首发出巨吼，原本就十分巨大的瀑布一下子变得更加宽阔，如同四面雄伟浩大的垂直池面或是巨镜。
陈阿娇惊恐地望去，只见从瀑布镜面上渐渐反射出一些模糊的画面，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一开始她以为自己眼花了，使劲揉了一下眼睛，没想到那些模糊的画面反而渐渐清晰了起来，里面像似起了一层雾，还有许多缭乱的人影。
“这…这是…？”陈阿娇瞪大了双眸，只觉得眼前所见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这是罔象之镜，是幻术，皇室和掌灯者们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将所有呈现在眼前的变。态。杀。戮都当成了理所当然又丝毫不危害自身的玩乐，我们在镜中所看到的正是眼下正在发生的，虎穴之斗已经开始了…在你我都不知道的某个地宫深处…但没人知道究竟在哪…”
“那我们该做什么？又该怎么救楚服？”陈阿娇紧盯着越来越清晰的镜面。
“眼下，无能为力，你我都只是个看客…只能稍安勿躁静观其变。”李少君压低声音回道，“我们必须要先根据罔象之镜里的一切线索去找到虎穴之斗真实发生的地点，然后才能救出她，否则…”
“否则…如何？”
“否则一切就只能靠她自己…”李少君长叹一口气，“听天由命。”
陈阿娇咬了咬唇，暗暗道：我会找到她，定会找到她。
镜面上飞快地闪过数个在雾中的刀光剑影，然后定格在一个蓬头垢面穿着破烂的单薄身影和一个穿着鲜艳华服站姿却十分扭曲的怪人身上。
“啊！是楚服…”
陈阿娇一眼便认出了那个身影，她忍不住低呼了出来，又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但好在当下并没人注意到她，因为周围的其他人见了这一幕也都莫名兴奋沸腾了起来，却不是因为毫不起眼的楚服，而是因为站在她对面的那个人。
“啊，这不是人彘之子，如意夫人么…想必今年的唯一的胜者也定是他罢！”
“非也非也，你们忘了三年前的事吗？也许今年还会有唯二的人选。”
“听说三年前的那位幸存者这次也来了，我本指望着再看一场精彩的好戏呢，没想到一开始却这么没有悬念啊…”
“无妨，嘿嘿，先给夫人喝点鲜血开开胃也好…重头戏还是最后看更有意思。”
“他们…他们都在说什么？”陈阿娇听得并不明白，却格外觉得恶心可怖丧心病狂。
“真糟糕…”李少君倒吸了一口凉气，手脚也开始发凉，“怎会就先偏偏遇上他了呢…”
“唉，小郡主，恐怕楚服这次，真的凶多吉少了。”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青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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