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辟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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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张嫣。”
白衣小女孩儿盯着在池边练剑练得大汗淋漓的倔强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手中的剑一顿，望向她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艳，他从未见过如此清澈如水又明艳如玉的女孩子，如白绢般不然纤尘。即使常年待在深深府阙之中，但他也听闻过女孩的名讳。郡主张嫣，鲁元公主的女儿，吕后的外孙女，当今圣上汉惠帝的外甥女。
少年垂下剑，沉默了很久，才带着几分犹豫和不安低声回道，“张辟疆。”
小张嫣之前从没听过这个名字，便问道，“哦？你也姓张。那留侯张良和你是什么关系呢？你怎么不去前厅为他贺寿呢？”
张辟疆又沉默了很久，才慢慢低下头，将声音压得更低，“我有什么资格为侯爷贺寿呢...我只不过是留侯府里的一个下人罢了...”
突然间，小张嫣如小鹿般轻巧地蹦跳到他的身前。
他诧异地抬起头，正对上女孩灿烂如星辰的笑容，“我也觉得给大人贺寿真的是一件既无聊又无趣的事啊，那不如我们溜出去玩吧！”
“啊？”张辟疆呆住了。
“啊什么啊...这里闷也闷死了，东西又难吃...我们去街上啊，我来的时候正好瞧见东市那边有好多卖糖葫芦的哩，我从前就只偷偷吃过一次...唉，可我的母亲一直很反对我吃这些民间的零嘴儿...也没人敢带我去吃了...可明明很好吃啊...母亲可真讨厌啊...”小张嫣说到最后，十分委屈地撅起了唇。
“好，我陪你去。”张辟疆收剑入鞘，定定地道。
“太好了！”小张嫣闻言欣喜地直接拉住了他的手，他却下意识地一闪。
“怎么了？”小张嫣一愣，望着对面那个不安的少年，像一只不安的小兽一样，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孩子。一直以来，她所遇见的那些与她年纪相仿的男孩子都是对她很殷勤的，但他们却一直都不晓得什么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许久，张辟疆将双手攥拳藏于袖袍中，边走边道，“没什么..我只是不习惯这样..往这边走。”
“你可真是个奇怪的人。”小张嫣撇了撇了嘴，却还是跟了上去。
张辟疆的双肩微微一颤，但他再也没有开口，只是在沉闷中不自然地加快了脚步。
“喂...你走得太快了...”小张嫣提着微长的裙摆跟着他小跑着，对着少年沉默的背影不满地嚷道，“喂...等等我啊...哎呦！”话音未落，她脚下被一块石子一绊，竟跌倒了。
少年忙转过身，疾步跑到她身前，手足无措地望着眼眶里已泛起泪花的小张嫣，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没事罢？”
“我怎么可能会没事啊...你是榆木脑袋吗？！我的脚好痛啊...糖葫芦也吃不到了...”
小张嫣坐在地上，委屈地抽泣道。
“你...你别哭啊...”一看小张嫣哭了，张辟疆的脸庞一下子变得惨白，他用力抓着自己的发，半晌才蹲了下来，木讷又笨拙地对她道，“我..我背你去..我一定带你吃到糖葫芦儿。我...我发誓！”
听到少年最后的那句‘我发誓’，小张嫣终是忍不住破涕为笑。她轻轻趴到少年还不算宽阔的脊背上，将自己的小指伸到他的面前，“说话要算数啊，拉钩。”
“我...我从不骗人的...”
“不管，拉钩！”
张辟疆只好也伸出小指，硬着头皮勾了一下女孩的手指，便极快地收回了手。
“你的手指好凉啊...”小张嫣下意识地说了一句，随后就用力戳了张辟疆乱糟糟的脑袋，“好吧...我最后信你这家伙一次...如果真能吃到糖葫芦儿就算了..否则啊...你就等着受罚吧！哼哼! 告诉你，我其实是很凶的！”
她在他的耳边张牙舞爪地威胁着，可他的耳朵却一下子涨得通红，直红到了脖子根处。
他背着她，无言地疾步行走着，却在准备翻墙出去的时候被人发现拦了下来。
他直直站挺着，沉默地望着留侯张良。
鲁元公主紧紧夺抱过小张嫣，恶狠狠地瞪了张辟疆一眼，转眸朝张良问道，“侯爷，这就是府上的那位二公子吗？”
张良沉默着点了点头。
小张嫣抬眸惊讶地望着张辟疆。
“果然是传闻之中不祥啊。”鲁元公主带着明显的厌恶说道。
“唉，是犬子顽劣，伤及郡主，老夫自会重罚。但还望公主看在老夫的面子上，网开一面。”张良叹息了一声，便朝鲁元公主躬身回道。
张辟疆闻言，咬紧了牙关将脑袋深深埋下，双拳更是攥的发白，却仍一声不吭。
“母亲..不是他...是我自己不慎跌...”小张嫣小声地道。
“住口罢！”却被鲁元公主冷目打断道，“快回去罢！”
她被母亲身边的年长的侍女抱起，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甚至多留片刻都会染上晦气一般。
她只能执拗地回眸，望着那个在暮色中愈加苍白沉默的少年。
夜深人静，小张嫣蜷缩在床榻上小声抽泣着。
厚厚帷帐隔绝了她的哭声，令她觉得自己更加孤单。
忽然帐外传来细碎的声音，如蹒跚的兽行，她止住了哭泣，屏住了呼吸。
帷帐被掀起，她瞪大了眸子，有些惊恐地退贴到身后的墙壁上。
随后，一只握着糖葫芦的手无声无息地伸了进来。
什么话都没有，就只是倔强地递着一串糖葫芦。
她盯了片刻，终再次破涕为笑，便爬上前伸手接过那串糖葫芦，无意中又碰触到少年的冰冷异常手背。
少年很快收回了手，她急忙追赶了出去，望着已蹲在自己窗格上的少年的背影喊道，“你...你等等！你别这么快走呀！”
张辟疆的身体一顿，却没有回头。
“你...你父亲怎么罚你了？”
张辟疆一言不发。
小张嫣小心翼翼地走向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他是打你了吗？打你哪儿了？”
张辟疆还是一言不发。
“对不起啊...明明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却害得你被罚...”小张嫣望着他单薄的背影，歉疚地道。
“没有。”张辟疆开口道。
“什么？”
“他没有罚我。”张辟疆慢慢转过身子，用黑而深的眸子望着小张嫣，静静地道，“他从来就不会罚我。从来都不会。”
“那...那就好...”小张嫣上下打量着张辟疆，见他身上确实未有什么伤痕，才总算有些如释重负。
“不好。一点都不好。”
张辟疆冷冷地道，“他不罚我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想认我这个儿子...在他眼里，我就跟虚无的空气一般...空气又有什么必要去罚它呢。”说到这里，张辟疆红着眼眶狠狠地揉了一下鼻子，转身低声道，“不说了，我要走了。”
“等等！”小张嫣忙冲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袖袍，“我...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张辟疆搭在窗沿上的手臂一僵，良久，终是轻轻摇了摇头。
小张嫣低下头，望着自己手中握着的那串糖葫芦儿，不知怎地就又落下了泪，“那以后真的就没人会送我糖葫芦了...那...那这串不吃了也罢！”
言毕，她扬手就要摔碎手中的糖葫芦，下一瞬，张辟疆忙又转身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别...别扔...”
“反正我们以后也不会见面了，扔了又如何？！”小张嫣偏了扁嘴，愤愤地道。
“这...这是我第一次...送人东西...请你不要...不要...”张辟疆极小声地欲言又止，其实他想说的是，这是第一次有人愿意接受他送的东西。
“张辟疆！哎呀，你这人怎么不仅奇怪还这么婆婆妈妈的！”小张嫣瞧着少年越来越红的眼眶，终是忍不住急了起来，“我不扔了还不行吗？但你也要答应我，你要经常送我糖葫芦儿！”
张辟疆安静地瞧着她，终是点了点头。
“拉钩！”
小张嫣又伸出了小指，朝他眨了眨眼睛。
“好，拉钩。”
月光下，少年和少女的小指紧紧缠绕在一起。
而那一年，两人才不过十一岁。
一年后，留侯张良从长安退隐仙游四方，长子张不疑继留侯位，次子张辟疆做了惠帝刘盈的麒麟卫，而郡主张嫣则入宫做了舅舅惠帝的妻子，大汉的皇后。
======================= 回忆杀结束 ================================
楚青衣望着绝美的白衣女子，她安静地站在不远处，在一片晦暗中带着一种森然又明丽的古意，就像一副工笔仕女古画，苍然浓重的华丽。
“我叫张嫣。”她向前走了一步。
“我叫张嫣。”又向前走了一步。
楚青衣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定在女子身上，追随着她一步一步走到了老猿的尸身前。
女子蹲了下来，伸出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抚摸上老猿的眉眼和脸庞。
老猿脸上的沧桑落魄随着女子的指尖渐渐褪去，慢慢露出一张清俊刚毅的眉宇。
楚青衣不可置信地揉了下眼睛，而在女子的手指离开之后，老猿的面容很快又恢复干枯惨白和沟壑万千。
“我终于记起来了...记起来我是谁...记起来你是谁...”
说话间，女子慢慢平躺在老猿的身边。
“张辟疆...我们又见面了...你听到我说话了吗...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黑暗中，她伸出自己的小指，紧紧地勾住了身边之人僵硬冰凉的小指。
“你总是走得这样快...这一次...又要拜托你再等等我了。”
许久许久，她重新站了起来，走到站在一旁呆若木鸡的楚青衣身前，静静地问道，“你是真的想知道那个“只要”吗？”
楚青衣用力点了点头。
“你可知，想要战胜魔鬼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无论什么代价。无论什么。”
“好。”女子凑到楚青衣耳边轻道了数语，而青衣像听到惊雷般地晃了晃身子。
“怕了？”
“不。这样更好。”楚青衣重新攥起双拳，坚定灼燃地道。
“很好。闭上眼睛。”
楚青衣闭上双目，感到女子柔软冰寒的手在自己脸颊上一抹，带着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但她咬着牙一声未吭。
“好了，现在，你就是一名掌灯者了。但你要时刻记住自己的名字，时刻记住自己是谁，这很重要。”
楚青衣慢慢张开眼睛，正对上女子幽深如潭的双眸，而清潭之中正倒映着自己此时的模样。
她终于又恢复了原貌，但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她分明在女子的眼中看见自己竟展露出一丝稍纵即逝的诡异邪笑。
“接下来，你要去地宫取到那把剑。”
“什么剑？”
“莫邪。但如今，我觉得另一个名字更配它——白薇。”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辟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