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正玲珑》雅全

2、前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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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三三年，七月，玉阁。
　　“渭城朝雨浥轻尘，旧游如梦，无故人。王后今日为何会奏这样伤感的曲子？”
　　“大王。”楠后起身行礼，来的是晋王洛羽。晋怀王生有三子，洛羽是怀王长子，也是我们的新王，生得一副好面孔，一双剑眉更是添得几分英气。
　　“汴京八月，天气闷热的很，臣妾有孕在身受不了冰气，只能弹首曲子，解解闷了。”大王扶着楠后坐到榻上。小桌上放了不少诗词医书。
　　汴京八月的炎夏，可比以前在北燕难熬多了。楠后虽怀着身孕，但大王登机不久，根基未稳，整日忙于国事并不常来玉阁看望。整个炎夏，楠后拥有的仅是从宫女的蒲扇中缓缓而来的清风，几本诗词医书和窗外的蝉鸣。
　　不时，还有大王的探望，只是那人，却再也没有来过。
　　“朕的王儿怎么样了？”楠后倚在大王怀里，两个人都轻轻的把手放在楠后的微微凸起的小腹上。仿佛已经迫不及待要与这个孩子联结。
　　“王儿好的很，他一定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要是女儿呢？”大王问。
　　“女儿也好，那就是晋国的长公主。”
　　“朕记得，王后也是长公主。”
　　楠后莞尔，笑言到，“臣妾的前半生，虽是尊为长公主，却并不快乐。”她摇摇头看着大王“如果，这是我们的女儿，臣妾只希望她能快乐的长大，不必担负社稷，就那么无忧无虑的，在大王的庇护下长大。”
　　“朕答应你。”大王笑了。楠后也笑了。
　　楠后拿起一本榻上的诗序，“臣妾近日闲来无事，想着，给咱们的王儿起个好听的乳名。大王看，这一句怎么样？”
　　大王接过那诗序，乃是王勃的滕王阁序。篇中勾画着一句：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大王微微皱了皱眉头，“《滕王阁序》是王勃仅存的绝笔之作。这句霞鹜齐飞，水天一色，更被赞为绝句，凭这一句诗，王勃果然名垂不朽。王后好品味，不知看上哪个字了？”
　　楠后一指，正是这二字“天一，大王，觉得如何？”
　　“天一，”大王起身踱步，随侍而的蔡公公表情显得不太自然，可大王却会意他不要说话，过了半晌才道：
　　“王后怀的是朕的嫡长子。若生的是男儿，就寓意天下归一，朕的江山社稷能与天齐平。可若是女儿，依朕看，不如改叫天依。杨柳依依，让朕想起王后嫁来晋国时，正值桃花三月。更添女子的柔美之气，如何？”
　　楠后脸颊绯红，正如她来时的三月桃花。
　　“臣妾本来只觉得天一二字念来顺口好听，又出自名篇，配得上晋国嫡长子的身份。没想到经过大王这番诠释，臣妾选的这名字还有如此深意。”
　　玉阁里，大王和王后笑吟吟的抚琴。
　　在晋宫中，楠后的玉阁极尽工匠心思之处。汴京地处闷热的内陆，可楠后的玉阁却因设计精巧，夏季对流通风，再加上多配置玉器，屋内清凉透彻。
　　“子楠，方才朕问你为何伤感，你可没说实话。”大王笑言到。
　　“大王明察秋毫，臣妾瞒不过你。玉兰她…再也没来看过我了…”
　　“八年前的大暑，正是当年北燕言家军出征之日。北境的胡人刁蛮，先是败退，又是反击最后又戍边游击。言玉兰随父出征整整八年才被燕王召回，却全家丧命宫廷政变。八年的战场生活，看着人走人来，生生死死，足以改变一个人。更何况将士不死于沙场却丧命权术，她也许早就变了。子楠，你能留住她一命已是不易，切不可要求的太多又过分自责，伤了自己的心。”
　　“嗯。”楠后轻轻叹了口气。“或许玉兰和我，真的从此陌路。不过我相信，纵使经历了那么多不幸，她看起来桀骜，却并非心存恶念。”楠后拿起那门滕王阁序，“玉兰知道我爱看这些诗词，这滕王阁序就是她宫里的人送来的。虽然她不说，可我知道她是好心。说来，要是没有她送来的这些诗词，大王和我也得不到，天一这么妙的名字。”
　　大王放下那本诗序，搂着楠后说“子楠心思纯良，正合我晋国国母的风范。”

　　“陛下，”蔡公公猫着腰，小心翼翼的叫了声大王。
　　“刚刚在王后的玉阁，你就欲言又止，现在说吧。”大王整了整衣领，已近黄昏，天气渐凉了下来。可蔡公公眼神游离，像在思索着什么，却苦于得不出答案，嘴已张得老大，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大王都被他那笨嘴拙舌的样子逗乐了。
　　“呵，不怪你不知从何说起，实是这事儿确实有趣。朕是先王长子，却非嫡母所生。王后所取“天一”二字，在玉阁里虽被我圆成天下归一之意，但究其来源水天一色，说的可不是天下归一，更有，与天平齐之意。难免让人揣测王后话中的深意。朕，这个庶出的王不配与天平齐，而她腹中的嫡长子才是天子。你是不是想说这个？”
　　“陛下不是怀后所生，却是天意所选的王。楠后虽然入晋时间尚短，却连这都不曾避讳。”
　　“既然是天意之选，又何须避讳。”大王说着话时带着微笑，“自朕登基，人人避讳朕的出身。子楠入晋刚刚半年，朕未曾向她提起，她又如何能得知。说来也巧，那本诗序，竟然是玉兰派人送来的。”
　　“这到未必，”蔡公公终于上了话头，“楠后说，是言夫人宫里的人送来的。陛下知道，楠后与言夫人已经小半年未曾来往，所以那送书人未必真是受了言夫人的指使，也未必是言夫人宫中的人，只要让楠后认为，送这书，是言夫人的意思便可。”
　　“恩，”大王满意的点点头“这话说的，还颇有几分你师傅的样子，可以刚才你那笨口拙舌的样子好多了。”
　　“嗨，陛下见笑了。奴才伺候陛下的日子短，师傅要是还在定比我能干。只是…这人有意借言夫人挑破楠后和陛下的关系，这浅了说是搅乱陛下的后宫，深了说，更有挑拨晋燕两国关系之意，大王认为，此人是谁？”
　　大王没有说话，也许确实有这样一人，处心积虑的毁掉他刚刚拥有的一切，江山，美人；也许没有这样一人，只是她，一个骄傲的长公主，初来晋宫急于表现她的威严。但在洛羽看来，后者似乎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一个人在不同的人心中会扮演不同的角色。在宫人眼里，她是端庄美貌的楠后；在朝臣眼中，她是助力新王登基的北燕势力；在言玉兰眼中，她既是好友也是灭门仇人之女；可在洛羽眼中，她仍是那个高高宫墙之中，孤单无助的女孩。
　　他回头看。玉阁在晚霞里艳艳闪光。偶尔一两缕未落的残阳从厚厚的云层中透出来折射在屋顶。屋里的人已歇下，过一会她或许会借着烛光看看经书，或许还会抚琴。会有一两个宫女伴着烛火惺忪为她扇着蒲扇，偶尔闲扯几句。
　　我们的王后也许很不同。在以后失去她的日子里，洛羽时常遗憾，本想在她入晋后，多带她出去转转，游山玩水，赏花鸟虫鱼。没成想她这身孕来的早，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如今看这玉阁，又和当年的重华殿有何区别呢？不过是她的另一座牢笼。一座更大，更华丽的牢笼。却也是正是这座牢笼，让她直到离开的时候，仍如同初来世界时那么心无杂念。
　　她的心不曾有过黑点，但我们都知道，人像这样单纯的时间不会太长。人，是要为了成长不断的给自己染上颜色的。或许，这正是她早早离开我们的原因。
　　“去看看玉兰。”大王对蔡公公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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