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兰》逐水风流

33、雪梅绝望

　　慧遥再次醒过来时，刘长贵的命案已经全部了结。
　　明瀚在雪梅家中抓住了试图杀掉胡风儿，并打晕雪梅妄图嫁祸的真凶。
　　而最重要线索，还是来自于那盒被推翻在地上的鸡腿骨。
　　在刘长贵的案子中，警察检验了他所有的食物，水和酒都没有问题，可他的身体里却找到了少量的安眠药成分。
　　明瀚一直以为：这个凶手是刘长贵熟悉的人，只有案发在现场，才有可能在某一个环节，暗中对他下药。
　　所以，那天去找过刘长贵的洪雪梅和胡风儿都有嫌疑，偏偏胡凤儿有足够的不在场证据，而雪梅作为唯一让受害人半夜放松警惕的人，自然成为明瀚首当其冲的怀疑对象。
　　可当明瀚被慧遥的手铐困住，捡起掉在地方的鸡腿时，一切疑问豁然开朗。
　　洪雪梅送给刘长贵的鸡肉饭，是剁成块状的肉，现场却有一个完整的鸡腿骨，化验部门对食物是抽样化验，便让这个细节矛盾顺利躲过一劫。
　　眼前的鸡骨头提醒了明瀚，一般人不会这么多此一举。
　　经过那间熟食店大厨证实，出现在刘长贵餐桌上的鸡腿不是出自洪雪梅，而是该店的独门秘方制作而出的。
　　又经过进一步的化验，证实那个鱼目混珠的鸡腿骨含有少量的安眠药。
　　明瀚很快排查了那家店当天的监控，洪雪梅没有买过，胡凤儿也没有买过，而镜头前出现的一个蒙着脸捂着围巾的女孩表现不同寻常。
　　经调查，这个女孩是两个月前搬到刘长贵家附近的，而其姓名、年龄籍贯都证明她是十年前刘长贵牵涉的那场火灾中唯一的幸存者。
　　死里逃生是这个女孩的幸运，失去父母进而被大火灼伤了脸，又是她十年来最大的痛苦与悲哀。
　　考虑到这个女孩的寻仇动机，明瀚就在胡凤儿家附近守株待兔。
　　最终，真凶落网，雪梅的嫌疑也顺利解除，现场遗落的属于雪梅的耳坠和外套也证实是真的遗落在刘长贵家中。
　　十五年前的那场冲天火光，一直延烧至今，刘长贵死得冤枉，洪雪梅做得极端，而在真相与误会相互之间，慧遥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明瀚了结刘长贵的命案，将那对耳坠交还给雪梅，还是忍不住问她，“洪雪梅，慧遥是不是你捅伤的？”
　　一瞬轻松一闪而过，洪雪梅沉默一阵，忽然以最疲倦、最愤怒、最强势的姿态质问他，“你什么意思？！江明瀚，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破案无数吗？这次为什么会判断错？我拜托你，不要再把你那副道貌岸然的嘴脸摆出来，你办案是需要证据的，没有证据，请不要再乱下结论！你如果能在慧遥清醒之前找到我杀她的证据，就来抓我，如果不行，就别在我面前问长问短，也不要再用那继续扣押的伎俩来对付我，我告诉你，我不怕。无论你用什么花招针对我，我都接招！”
　　明瀚不再言语，黯然离开。
　　雪梅换好衣服，小心翼翼地把那对耳坠再次戴上，擦干脸上的泪痕，用随身携带的护肤品稍微地补了个淡妆，然后心满意足地放下镜子，“长贵，你送给我的东西，真的很漂亮，我很喜欢！长贵，谢谢你！”
　　——
　　一个人影忽然窜到麟君的车前，将他前进的道路堵得死死，而且毫无退让之意。在瞥见洪雪梅那张“义无反顾”的脸时，沈麟君嘴角微抽，直接倒车，转向。
　　“等等，别走！”
　　沈麟君不得已摇下车窗玻璃，吐出两个冷冰冰字眼，“让开！”
　　“你就这么恨我吗？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撞死我？！为什么要刹车！在这里结束了也好啊，在你的车前开始，也在你的车前结束！”
　　“疯子！”
　　“别走，”雪梅死赖着他的车，而且伸手打开车门，强势坐在了他的副驾上。
　　“你干什么，下去！”
　　“你能把我丢出去吗？”
　　“如果你不自己下去，我会！”
　　麟君眸光厌烦，没有一丝柔情，这样熟悉的冷酷曾经令雪梅着迷，令她怜惜，令她疯狂，甚至在慕清雯离开后许下“愿为你画地为牢，困我一世爱情”的梦幻承诺，却被气急败坏的他掐着脖子丢出了房门，彻底掐碎了那个自以为很美的梦。
　　“哼，”雪梅自嘲苦笑，“你当初为什么不撞死我，撞死我，就没有后来的事了。”
　　“我怕脏了我的车！”沈麟君目光直视前方，一字一顿，“你下不下去？！”
　　“最后一次，”雪梅抛弃悲伤，打定主意，“麟君，跟我去一个地方好吗？”
　　“下车！”
　　“如果你不答应，我以后一定都会缠着你！”
　　麟君嘴角溢出一丝冷笑，“我会怕你威胁吗？”
　　“是，你不怕我威胁。可是我要告诉你的，是慕清雯中毒的真相，你不想知道吗？”
　　“哼，”麟君不屑一顾，“真相我跟清雯早就查清楚了。你现在还能好好站在这儿出气，应该感谢清雯吉人天相。”
　　“你是说慕清雯也知道了？哼，”雪梅不禁苦笑，“真没想到，破案无数的刑警江明瀚竟然是你们两大家族之中，最后一个得知真相的人，真是讽刺！”
　　“你说完了？滚！”
　　“可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了吗？没错，这是我干的，不过，我只是主谋，还有，帮凶！”
　　沈麟君厌恶而又冷峻的目光闪过一丝震惊，下一刻雪梅的脖子已经被他牢牢地嵌在手心，“说，还有谁！”
　　“放开！”面对近在咫尺的危险，雪梅面不改色，倔强的目光传递着你不按我说得做就永远别想知道的信息。
　　麟君无奈妥协，一拍方向盘，“去哪儿？”
　　按照雪梅所指的道路，车子左拐右插，穿梭在江州市各个大街小巷，在麟君的耐心差不多耗尽的时刻，终于在一个偏远而又荒凉的地段被叫停。
　　雪梅解下安全带下车，望着周围满眼凄清，她却张开双臂畅快心胸，会心的笑容甩掉近日来所有的烦恼，“都市太繁华了，充满了欲望。这儿多好，返璞归真了。”
　　“你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雪梅睁开眼，心满意足回过头，“麟君，谢谢你今天陪我逛了这么多地方。”
　　麟君清冷的双眼恍然被投入了一滴润滑剂，紧绷的面容有了微妙的变化。
　　雪梅走近他，饱含深情的长睫毛微微颤抖，“麟君，你能抱一下我吗？”
　　麟君不禁后退一步，“你别得寸进尺。”
　　雪梅微笑上前，并不理会他的躲避，肆无忌惮地将这个日思夜想的白马王子紧紧地抱在怀中，凭他怎么不乐意，也不肯放手，贪婪地享受这人生最大的幸福。
　　从遇到他，到雪梅所感受到他的每一个美好瞬间，他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盛满她对完美爱情的所有向往。
　　虽然大多时候他为她所做的一切，只是她自己的遐想。
　　可这丝毫不影响她此刻的快乐，抱着他，已经得到了身心的最大满足。
　　麟君开始是躲，而后是迁就，后来的时刻，他终于地察觉到此时的她是最真实的：真实的情感，干净的宛若水洗过的云朵；纯正的爱恋，毫无欲念地感染了他。
　　大约过了五分钟，雪梅终于放开了他，“谢谢你。”
　　“你现在可以说了吗？”
　　雪梅微微苦笑，“下毒的是我，帮凶是，你。”
　　麟君刚刚浇灭的恼火，瞬间又冒到峰值，“你在耍我吗！”
　　“我没有耍你，帮凶确实是你。”雪梅面不改色，满腔愤然的情感，“当初，你的车差点撞到我，我根本没什么事，可你却送亲自我去医院，还让最好的医生来给我检查。在海心饭店有客人为难我，你出面替我说话。黄一迪纠缠，你也出面挺我。我丢了工作，你用最好的欢迎仪式欢迎我去你身边工作。新人野外训练我受伤，你亲自关心慰问。我心仪这对坠儿却囊中羞涩的时候，你出现了，我以为是你暗自送的，我以为你对我是有感觉的！这一桩桩，一件件在我心里沉淀出了这段情，我做梦都会笑醒。我认定我们情同意合，我认定你娶慕清雯是情势所逼。在志宇谣言四起的时候，你也不顾那些风言风语做主让我提前转正，我知道你是在气慕清雯，没关系只要你舒服要我怎么都可以。可是，你叩开了我的心灵大门，在我心潮澎湃，充满期待的时候，你却要娶慕清雯，连我告诉你她跟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关系暧昧的，你也不在意。我怎么能看着你娶这样一个给你戴绿帽子的女人，我要把你拉回来，她自恃是慕家千金小姐欺骗你的感情和婚姻，所以她该死！”
　　麟君听得目光震惊而又诧异，雪梅仰天苦笑，“你真的不该来招惹我的，我们真的不该见面的！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了爱你，我付出了这么多，哼，多可笑！结果你竟然告诉我一切都是假的，是我自作多情！”
　　“你怎么这么极端？是，我曾经利用过你，可你也——”
　　“你现在才认识我吗？哼，”雪梅满目自嘲加冷笑，“我也是，钟慧遥也是。还是慕长河说得对，人总是喜欢夸大心中的仇恨，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却始终不愿承认自己的欲望。”
　　麟君怔了一下，就像一头凉水从天而降，默然盯着她。
　　“怎么？你也有说不出话的时候？”雪梅用盯着尽失威严的他，“你也有欲望，有不次于我的私心？”
　　“够了！”麟君愤然打断她，“少在这儿胡言乱语！我问你，钟慧遥，是你捅伤吧？”
　　“是，是我。”雪梅毫不避讳，直言承认，“我极端，所以，我也差点杀了她。”
　　“你真恐怖！”
　　“恐怖？”一语惊醒，雪梅忽的黯然下来，盛气凌人的目光随即充满无助，“是啊，我恐怖。我都做了些什么？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啊，为了保护我，她被叶珊珊欺负，被黄一迪骚扰，都忍着不出卖我，可我，却拿着刀差点杀了她！”
　　雪梅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抱头痛苦，沉浸在懊悔与崩溃的边缘，“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拿刀去捅她呢？”
　　她这是疯了吗？麟君诧异地盯着这个刚才还信誓旦旦，却忽然悔青肠子的她。
　　“不，”雪梅又变脸一般忽然甩掉泪花，爬起来，“她该死，她该死！她并不是真的对我好，她的一切都是虚情假意！她就是要害死我，是她，这都是她害的！”
　　真是语无伦次，精神失常，麟君眸光闪出一瞬愕然，后退两步，“洪雪梅，你还好吧？”
　　“我好，我很好！”雪梅边说边向他靠近，他不自觉继续后退。
　　而雪梅满脸癫笑，近乎扭曲，“你不用后退，我没疯，我现在很清醒。我还要告诉你，另一个帮凶就是她——钟慧遥！”
　　麟君面色骤然大变，“你说什么？！”
　　“你别不信，就是她，写那些什么侦探推理小说，那种投毒方法是她的小说提醒我的，所以，她也是这件事的帮凶！你现在知道了，你说她该不该死。她没事写这些东西做什么？哼，那书中设计的情节多完美，如果不给我实践一下，岂不是暴殄天物？”
　　真搞不清楚现在的她是神智失常，还是欲盖弥彰。麟君也不想继续刺激她，“上次的事，我们都已经不再追究了，你为什么还不肯回头？”
　　“你不再追究了吗？你真的不再追究了吗？”雪梅犹如一只发狂的猛兽张开血盆大嘴，猛扑上来，惊得麟君连连后退，“你撒谎！你分明是找不到足够的证据，要不然为什么我说有帮凶，你就肯跟我来这儿？”
　　麟君无言以对。
　　“哼，你看到了吧，你们这些人都有多虚伪！”雪梅扬起双臂，超脱了一般嘲弄，“都是表面说一套，背后做一套。今天这一切，都是你们逼的！”
　　麟君低头黯然沉默。
　　雪梅一阵冷笑，回头眺望远处的山川荒草，一群大雁翱翔远去，嘴角勾出一道微弧，“这就是我的宿命，我要走了。你们这些人，继续在这个充满欲望，充满邪恶的地方游走吧。看到最后，你们是不是真的可以得偿所愿，此生无悔。”
　　雪梅转身回看麟君，忽然又泪下如泉，“到现在为止，我都只承认我自己做的一切，是有罪的，却不是错的。错的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个人的欲望！”
　　麟君默然无措，呆呆地看着她慷慨洒脱，又超凡平静的背影，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堵在胸前，沉闷而又怅惘。
　　不可否认，她在这一刻所说的每一句话的真实，可却都是让他无法理解而又无法磨灭的。
　　欲望，这个常常被人们刻意忽略，并常常被爱掩盖的东西。很多人不愿提起承认，却也不想摆脱，一生都在这样的矛盾中自欺欺人。

作者有话说

　　有时候被爱，也是一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