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兰》逐水风流

185、家，在哪儿啊？

　　离开了小区，慧遥漫无目的在路上游荡着，突然很想去看看当初为给母亲治病而卖掉的房子——那个她十几年来最想买回来的地方。
　　可是，等她到了那个地方，却只看到尘土飞扬，一片残垣断壁：原来，这个地方正在拆迁。除了工地上的紧张忙碌的工人，便是一辆辆推土机正在竭尽全力地摧毁一切。
　　慧遥心中被深深刺痛，似乎有一种曾经努力的一切已经近在咫尺，却突然化为乌的紧张与不舍。
　　她忽然躲开保安的拦阻与驱逐，奋不顾身地冲进作业工地，冒着飞沙走石，人声嘈杂的危险，径直向自己记忆的模样追寻。
　　终于，她看到了那座摇摇欲坠的屋子，却也只是那么几分钟的激动，它就在眼前化作一滩寿终正寝的泥山，发出诀别的嘶吼。
　　原来她心中的执念，她的家，也在这一刻随着逝去的亲人永远烟消云散了。
　　她被强拖出了这个拆迁基地，远远望着一片狼藉，瘫坐在一侧哭得涕泪纵横，不能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在舍不得什么，明明当初黄利耀以此为聘的时候就被她果断拒绝了，为什么今时今日看到它在眼前完全消失了，她反而比当初更难过了？
　　也不知道她在此瘫坐了多久，等到延平温暖的双手拉她起身的时候，她才恍然天已经黑了很久了，“延平，你怎么在这儿？”
　　延平笑着把自己的围巾包给她，“这儿是我家附近啊，我远远就看着像你，还真是你。你怎么坐这儿，看把你冻得，嘴唇都紫了。”
　　“你，把房子买在这儿了？”
　　延平一边帮她搓手，一边点头，“是啊，我记得你说过，你的老房子就在这儿跟前。所以当初选楼盘的时候，就鬼使神差地选到这个区域了。嗨，看你冻得，妈在家做好饭等着我们呢，走，回家吃饭暖暖。”
　　“回家？”慧遥怔了一下，望着眼前的废墟，忽然明白了自己刚刚在舍不得什么，进而也再次心酸不已，“家，在哪儿啊？”
　　延平回头望着她的茫然与不安，忽然上前握住她的手，真挚告白，“对我来说，有房子不一定有家，但有妈的地方就是家，有你的地方，那是最好的家。慧遥，不要一个人在外面流浪了，我们这个家，一直在等你回来。”
　　仿佛一只穿越几万里寒冬的旅途者终于看到春天，慧遥触动的泪水悄然而下，在延平温柔的擦拭中投入他的怀中，进而手牵手走进了那个等待她的家门。
　　家中的慈爱的母亲早就备好了可口暖和的饭菜，而身边的牵着她的手的男人紧张而又珍视地帮她换鞋，拿外套，洗手，她望着家中的一切，终于一扫多日积攒的阴霾，心情舒畅地捧着饭碗，连扒了好几碗饭菜。
　　赵妈一边不住地给她夹菜添汤，一边劝她，“慢点，喜欢的话我就天天做给你吃。可怜的孩子，也不知道这些年在外面吃了多少苦。”
　　她抱着饭碗笑靥如花趴，“能吃到妈做的饭，吃再多苦都值。”
　　饭后，延平收拾碗筷，慧遥和赵妈闲聊，她趴在母亲怀中，不知不觉进入轻松的美梦。
　　次日，延平送她回到酒店，特意塞给她几瓶药酒，“这是我专门为你调制的，如果以后旧伤又犯疼了，就随时打电话叫我，涂抹这个，配合按摩推拿，会帮你缓解痛苦的。”
　　她接过药酒，延平却顺势握住她的手，“慧遥，不要什么都自己硬抗，有我在，你绝对不是一个人。”
　　她微微低下头，“延平，你的心意，我明白，给我一点时间。”
　　延平点点头，“我等你。”
　　次日，沈麟君的母亲和妹妹沈欣婷敲开了慧遥酒店的房门。
　　看到这对母女手持贵重礼盒一起到来，慧遥立即猜到了什么，有些紧张，有些无措，有些反感，也必须无奈地将她们请进门，并送上一杯热茶招待。
　　欣婷倒是满脸笑意地送上礼品，“慧遥，这么多年不见，看你越发漂亮有气质了。”
　　慧遥平静谢过欣婷，转眼注意坐在一旁趾高气扬的沈母，等待她的发话。
　　沈母见如此，便也不打算让欣婷继续说客套话，“钟慧遥，我儿子一直对你没死心，这些年怎么劝都不听，也是在没办法了。现在你既然回来了，我也就认了。我跟他爸商量了一下，同意你进我们家的门。”
　　慧遥不动声色，继续等待她接下来的刁难。
　　见慧遥一点反应都没有，欣婷心中开始不确定她的态度，沈母倒是有些意外，却也继续将今天的来意一次性说清楚，“但是，你必须答应我几个条件，否则我是绝对不会答应你们结婚的。”
　　欣婷连忙打圆场道，“也不算是谈条件，就是要结婚，总要商量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慧遥你要是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跟我们提出来的。”
　　慧遥看了看欣婷，眉头轻笑，而后继续望向沈母。
　　沈母开始说出条件，“第一，你们婚前必须要做财产公证。”
　　欣婷硬着头皮解释道，“这个，现在很多夫妻都做的，我婚前也做了，也不一定用得上。”
　　慧遥面无波澜，这话中之意不就是说，“老娘不看好你们，你们迟早得散伙，但就算被老娘扫地出门，你别想拿走我们家的一分钱！”
　　沈母继续，“第二，你们结婚之后，得要马上备孕生子。”
　　欣婷忙解释，“这个也可以理解嘛。你们都三十好几了，现在不生，再晚两年拖成高龄产妇了，会很危险的。这也是为你的身体考虑啊。”
　　慧遥嘴角轻晒，这潜台词不外乎，“你们年龄都不小了，你身体还不知道能不能生，就算能生，也必须生儿子，生不到儿子不准停。”
　　沈母再说，“第三，你们婚后必须遵守男主外女主内的原则，你不能对麟君的事业指手画脚，影响他发展。”
　　慧遥双眸一闪，表示不解。
　　欣婷也窘困地向母亲递眼色，又赶忙向慧遥解释，“不是不让你工作。主要，是考虑到你身体。我们知道，你之前受过几次重伤，还落下了很多创伤后遗症。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既然是嫁给我哥享福的，那就在家多多休养，好调理身子，尽快有你们爱的结晶啊。等你身体好了，你想工作，我们一定全力支持的。”
　　慧遥真有点佩服欣婷的口才，当真是口若悬河，舌灿莲花。可沈母的意思明显就是，“公司只能是我儿子的，你没资格染指。你婚后就好好伺候公婆老公，然后备孕生子。”
　　沈母见慧遥依然没有开口质疑，便也觉得她就是个软柿子，因而更加肆无忌惮，“第四，你得跟我信佛，初一十五，得要跟我去庙里拜拜菩萨，吃斋修身。”
　　这点慧遥倒是没想到，虽然信佛拜佛这些年她也一直在做，可沈母将这一条加在婚前条件里，着实有些奇怪。
　　欣婷也不自然地笑道，“我妈一直信佛，自然也希望儿媳妇也能跟她一样，其实就是想有个人陪陪她。”
　　一个毫无商量的命令，一个费尽心思地灭火，面对吃斋念佛这条，慧遥总觉得不太正常，“能说清楚点吗？”
　　慧遥终于开口，沈母端起茶杯的手刹那停滞，“什么？”
　　“拜佛，真的只是个信仰问题吗？”
　　欣婷顿觉不妙，正想制止母亲，不料沈母已经毫无忌讳地打开女儿的手，“你既然问起来，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叫你去拜佛吃斋，就是要依靠佛光，去去你身上的晦气！”
　　欣婷暗自泄气，慧遥怒目而对，“晦气？”
　　“没错！”沈母站起来道，“你一家四口死的剩你一个孤鬼了，连你身边的朋友，那个洪雪梅，甚至清雯都英年早逝，可真是个扫把。你如果真的想进我们家的门，就乖乖听话，让神明洗去你一身罪孽，别给我们家带来灾难。”
　　慧遥听罢直接冷笑，即便早就清楚她嘴里肯定没好话，可当她数落了身边的亲友都是因她而逝的，依然禁不住的悲痛与惘然。
　　而沈母全然不顾，只起身追逼，“好了，我说完我的条件了，你总该表个态吧！”
　　慧遥并无二话，只起身打开了房门，以毫不犹豫的姿态给她们下了逐客令。
　　沈母略有意外，随即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抬步而去。
　　欣婷自知也待不下去，临走仍不死心地劝她，“慧遥，我知道我妈刚刚的话很过分，我们也都不认同的。慧遥，我哥为了你，又做了一次负心汉。你，就不能为他，委屈一下吗？”
　　慧遥双眸微松，欣婷便乘胜追击，“我不是为我妈开脱，我只是觉得，做人儿媳妇，或多或少都会受些来自公婆的气，连我也不例外。古话说，媳妇熬成婆，既然注定是要熬成婆的，在那儿熬，不都一样吗？”
　　慧遥微微转身，“欣婷，别的我不想反驳你。我只问你一句，你说的这个‘媳妇熬成婆’的理论，你心里真的百分之百认同，并且全心全意地遵守吗？”
　　欣婷哑然失色，而后自我反省地低下头，最后留下一句“抱歉，打扰了”，便匆忙追随母亲而去了。
　　这对母女走后没多久，沈麟君就火急火燎地跑来解释，并拍着胸脯保证，“我们以后可以搬出去住，绝对不会让我父母为难你的！五年前我在直播重担求婚承诺一直有效，我正在找律师办理这件事，你相信我！”
　　可慧遥只把沈母带来的礼品盒跟他一并丢了出去，关上门，任他如何哀求也不再打开。
　　傍晚，赵妈来接慧遥回去吃饭。
　　饭后，延平又帮慧遥把药酒涂抹一番，又帮她舒舒服服地按摩推拿一回，慧遥整个人一身轻松，“你不是西医吗，怎么也学会推拿了？”
　　延平笑笑，“我妈这些年的颈椎腰椎也不太好，想着学了能好一点。”
　　赵妈一巴掌拍在儿子肩上，“什么为我，你到底是为谁！”
　　延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慧遥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