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兰》逐水风流

182、她要回来了

　　四年后的一天，沈麟君的婚事已经被父母再次提上的日程。
　　他再次走进那所曾经承载了与慧遥所有记忆的房子，屋中一切如故：桌面沙发被保姆打扫的一尘不染，窗帘地毯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所剩不多的照片和视频还在一遍又一遍地在投影墙上轮番播放，恍惚间，那便是她最真实的笑脸。
　　阳台上的那盆兰花又掉了两片叶子，即便多年来他细心培植，也挡不住它逐渐枯黄的步伐，这已经两年不曾开花了。
　　他机械地帮它换了花肥，浇了点水，向阳光与阴暗的交界处挪了挪，轻轻地擦拭着上面还活着的每一片叶子，直到闪闪发亮。
　　这是慧遥离开后，留下的最让他宝贝的东西了。
　　他窝在沙发前，贪婪地盯着身边还能留住的一切，不知不觉就深入甜美的梦想。
　　一觉醒来，慧遥不曾入梦，窗外反而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他打开窗户，寒风稍稍清醒了他困乏的双目，伸手欲拦白雪，却稍纵化雨，继而从指间滑落，消失。
　　肚子有点小饿，他习惯地走进厨房，从橱柜中拿出面粉，叫了个蔬菜包，燃起袅袅炊烟——
　　傍晚时分，他叫来保姆，将眼前的一切全部包裹关闭，并通知保姆，“以后不用再来打扫了。”随后锁上门，捏着钥匙，拖着沉重的脚步下了楼。
　　走进小区的广场，他仰头回看了一眼刚刚被自己深锁的心房，一丝苦涩凌然上头，“慧遥，整整四年了，我等不动了。”
　　忽然一个甩手，手中的钥匙被抛入一旁静静的湖水，
　　他拍拍衣袖，转身准备离开，却被另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双眸。
　　似乎是黑暗中亮起的曙光，无垠的大海看到了高高举起的桅杆。他连忙揉揉眼睛，疑惑地靠近那个瘦弱的身影，见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同样的方向，一丝惊喜，一丝错愕，一丝难以置信，一丝懊恼刚刚的冲动，“小瑜？”
　　听到呼唤，小瑜瘦弱的身子微微一颤，转身却又不自觉地躲避他的目光。
　　麟君惊喜地转到她身边，却被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沈总。”
　　麟君意识到她的顾虑，也连忙克制自己的情绪，却依然不受控制地问了一连串，“小瑜，真的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慧遥呢？是不是跟你在一起？你快带我去找她！”
　　面对麟君的迫切与激动，小瑜却一脸平静与冷漠，眼角似乎还泛着若有若无的泪花，半晌方才反问道，“我走的时候，她跟你还好好的。你把她弄丢了，怎么反过来找我要？”
　　麟君黯然低头，却也来不及跟她忏悔，“小瑜，我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伤了她的心。可我真的很想她，我有好多话跟她说，不管她原不原谅，接不接受，我都想跟她说。求你，带我去见她。拜托你！”言毕，对小瑜深深一鞠躬，诚恳而又充满期待。
　　小瑜轻叹一口气，“抱歉，我当年一时头脑发热离家出走，那时候是觉得自己应该到死都不会回来了。我伤了爱我关心我的亲人。所以当我真的飘够了，心累了，想回来的时候，姐姐，却也已经不在这儿等我了。”
　　望着小瑜簌簌而下的泪泉，麟君刚刚升起的希望逐渐失去支撑，“连你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吗？不会的啊，她就算不愿接我们所有人的电话，也不会不接你的电话的啊。小瑜，你给她打电话，你试着联系她，她一定会愿意见你的。她一直在等你回来啊！”
　　“我试过了，”小瑜声如晚钟，“可能是我当初为了躲她更换了很多号码，她也不知道哪个是我了，打不通了。”
　　“怎么会这样，我不信，”麟君猛然有了新思路，“那你都用过哪些号码，都写下来，我想办法，一定能联系上她的。”
　　小瑜并不多言，只用无能为力的目光看着他。
　　麟君自觉自觉有些急躁，便勉强冷静道，“对了，今天天冷了，又下雪，你一定还没好好休息吧。不着急，我先带你安顿下来，我们慢慢来，一定可以找到你姐姐的。”
　　小瑜原本不愿麻烦，无奈麟君盛情难却，便跟他上了车，却被麟君一路带到了沐阳酒店门口。
　　小瑜对这熟悉而又陌生的环境又一些顾虑，迟迟不敢走进去，好不容易被麟君说服，却在大堂撞见了抱着孩子，领着妻子的张安伟，瞬间石化，而后夺命而逃。
　　张安伟当然也看到了她，也是一阵错愕，而后看了麟君一眼，麟君冲他点点头。
　　张安伟随后把孩子交给妻子，追着小瑜的步伐跟了出去。
　　妻子原本还想跟着，却被麟君以其他由头拦住。
　　小瑜躲不开张安伟，只能转身拿出一副时过境迁的豁达微笑祝福他，“多年不见，孩子都那么大了，真好。”
　　不等张安伟开口询问，她已经笑得更加无可挑剔，“我也很好，这些年在外面，没了我姐的庇护，我也能独立做很多有意义的事，帮助了别人，也帮助了自己，很幸福快乐。”
　　“以前总觉的自己这一生没有指望了，其实都是眼界太狭隘。离开了舒适区，虽然也会吃很多苦头，却也让我收获了不一样的人生。而且，”她笑得灿烂如花，“我也收获了真心爱我的人，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哦，”张安伟一肚子的话无从下嘴，被她一通解释，千言无语只剩下一句平淡的祝福，“那，祝贺你。”
　　“谢谢，”小瑜望了眼张安伟背后已经跟出来的妻子，提醒他，“你老婆来找你了，快去哄哄她吧，别让她多想，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小瑜转身而去，麟君急忙去追她，却见她身子越来越不稳，最终倒在了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麟君把张安伟挡了回去，自己把小瑜送进了医院，又打电话通知了赵延平。
　　赵延平翻看了小瑜的检查报告，捂嘴咽泪，“她，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麟君茫然。
　　延平趴在ICU玻璃前，望着小瑜与万恶的疾病艰难的殊死搏斗，强忍的泪珠，涌泉而出，“小瑜，你怎么现在才肯回来？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你啊！”
　　麟君瘫坐在一旁，忽然上前将情绪低落的赵延平扳回来，“她是回来找慧遥的，她想见她姐姐。我们要帮她完成心愿，赶紧把慧遥找回来！”
　　“可是，慧遥，我，不知道啊。”
　　麟君不死心，“慧遥也一定在到处找小瑜，只要有小瑜的下落她一定会回来的。你仔细想想，还有那些她可能看到听到的渠道，小瑜她撑不了多久了，我们必须要快！”
　　一句话提醒了延平，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每年生日都会收到各种祝福和礼物，曾有一年他发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过去对方没有接听。
　　他当时怀疑是慧遥，可既然对方执意不肯回复，他也不想勉强。
　　如今，他立即找出那个号码，不断打电话，发信息，并把小瑜的照片发给对方，期盼对方有所回复。
　　可是，十分钟，二十分钟，一个小时过去了，正当大家都已经绝望的时候，那边终于回了过来，并传来熟悉的哭腔，“她怎么样了？”
　　大家终于联系上慧遥了，整整四年，慧遥终于要回来了。
　　麟君兴奋地直奔那座小区，也不顾刺骨的寒冷，“嗖”的一声跳进了那片浅浅的人工湖，闷头寻找那枚刚刚被自己丢掉的钥匙，却是怎么找都找不到。
　　他的未婚妻闻声赶来，望着疯魔一般的他，心头升起阵阵危机，“麟君，你在做什么，会上来，下面太冷了。”
　　麟君充耳不闻，见未婚妻身边走来两名保安，忙向他们招手，“我的钥匙掉进这儿了，你们帮我找找，找到了我给十万！”
　　众人闻言，几乎同一时间跳了进来，四处寻找那把钥匙。
　　为了便于寻找，物业还配合地帮忙把水都排干净了，可是找了大半天，依然没有踪迹。
　　麟君有些懊恼，忽然又一拍脑瓜子，“哎呀，我还找什么找，你们帮我把锁撬了就是了！”
　　于是，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房门就被顺利打开，门锁被成功换掉。
　　麟君感谢了帮忙的保安，冲进屋子亲自掀开那刚刚被重重包裹的白布和窗帘，抱着窗台上的那盆兰花激动落泪。
　　未婚妻看得心酸而又不安，“麟君，你怎么了？这是哪里？”
　　麟君似乎这一刻才意识到了未婚妻的存在，当即有些慌神，“谁让你进来的，这儿是你能进来的吗！”
　　未婚妻有些发懵，“我，做错什么了吗？”
　　麟君意识到自己的问题，缓和了口气道，“你没错，有错的是我。我一直等的那个女人就要回来了。抱歉，我不希望她回来的时候看到你。你想要什么补偿都行，只要，别在出现！”
　　随后，也不管未婚妻面对突如其来的被分手有任何反应，便将她拉出了房门，拖上汽车，一路快刀斩乱麻地表达了要尽快结束的决心和意志。
　　最后，将对方放在她家门口，心不在焉地请她好自珍重，便一溜烟消失，只留下无助的未婚妻独自一人在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