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兰》逐水风流

160、情迷

　　几天后，慕清雯和吴俊涛的婚礼如约而至，前往庆贺的亲友却没有那些熟悉的面庞。
　　偌大的礼堂，里里外外，花篮红毯，厅上桌前，酒水果蔬。富丽大气，琳琅满目。
　　飘逸的纱帘，娇艳的玫瑰，雪白的婚纱，静若处子的可人儿，跟随父亲缓慢的脚步，走到新郎身边，抬望眼，窜动的人头在耀眼的灯光下刺得慕清雯心绪凄迷，红泪偷垂。
　　主婚人极尽溢美之词，为这对新人送出最陈芝麻烂谷子的祝福之语，随后新郎在大伙儿的簇拥下向清雯宣誓着海枯石烂的沉重词汇。
　　可清雯的思绪在翻腾，心情在沉郁，有一股不甘认命的力量从胸怀冲出礼堂的过道，穿过嘈杂的街道，翻过高高低低的重楼，在空中盘旋呐喊，“我不愿意，我不要这样！”
　　“吴俊涛，”一阵凌厉的旋风呼啸而来，紧接着就看到江明瀚带着几位身着制服，步伐齐整的警官鱼贯而入，为首的眉目刚劲，面色冷凝，直挺挺悬出一纸书文，“吴俊涛，你涉嫌重伤，绑架，请跟我们走一趟！”
　　不容吴俊涛分辨，警官们就在众人诧异错乱的目光中，将恼怒不甘的新郎铐上铐子，连拉带扯地揪出了结婚礼堂。
　　宾客一时议论纷纷，满面惑色，冷眼瞧着对此无动于衷甚至暗松一口气的的新娘，却见她从头到尾只默默地捧着花束，低眉不言。
　　而方才下令带走新郎的明瀚却在离开前，神色复杂地望一眼那位石化的新娘，欲言又止，似是不忍，又似是无奈。
　　清雯抬眼望了一眼那个身影消失的角落，强撑的气力终于精疲力竭。
　　直到大家意兴阑珊收回目光，这才发现礼台上空躺着一捧娇艳浴血的玫瑰花束。
　　清雯想过今天的婚礼可能出现的状况：或许江明瀚会在她戴上戒指的前一刻冲进来拉着她逃离，而她会毫不犹豫地扇他个大巴掌；或许他会在竭力劝阻后，选择默默远离；又或许他只会躲在一边，漠然旁观今天的一切。
　　可是，带着警察，秉雷霆之势震动她的婚礼，并毫不客气地请走新郎官的场景，她有梦见过，却绝不认为那会成为现实。
　　看来，她还是小看了明瀚的决心和决绝。
　　清雯浑浑噩噩地昏睡了一天，晚上忽然给沈麟君寄出了一张充满暧昧的房卡。
　　在麟君到来之前，她已沐浴更衣，洗漱完毕，点上璀璨的烛光，倒上精美的红酒，铺设千娇百媚的玫瑰花瓣满满一床。
　　为了今宵万无一失，她还暗暗在两个杯子中各投一片□□。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报复还是妥协，或许只是一个习惯地选择——一个可能对所有人都还不错的选择。
　　即便吴俊涛与慕清云都出事，至少她还能在对江明瀚的怨恨中与沈麟君一起守住这个摇摇欲坠的大厦，一个即将支离破碎的家。
　　门锁“叽叽”一响，麟君推门而入，乍然看到沙发上举着红酒，抚着细嫩玉腿，妖娆妩媚的清雯有一刻失神，进而一阵意外，垂首而立半晌，斟酌道，“清雯，”
　　清雯冉冉站起，缓缓而近。
　　麟君局促不安，不自觉微微后退。
　　清雯神色缥缈，音调低迷黯然，似轻烟云雾，撩人心间，芊芊素手，轻抚他紧绷的面颊，眉目红润迷离，“你终于来了，你还想要我吗？”
　　麟恍然惊起，慌忙制止她，“清雯，别这样！”
　　“怎样？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原谅你吗？我现在不怪你了。你把证据交给明瀚，不就是为了阻止我结婚吗？你心里还放不下我，是吗？”
　　麟君略有心虚地低下头，“我是放不下，也确实为了阻止你结婚，可是——”
　　清雯主动拥吻，笑颜如花，“这样挺好。我现在才真正明白，我们是最合适的。我嫁给你会远离慕家目前的困境，而你也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交易。”
　　“这不应该是个交易！”麟君浑然出口，坚定而淡然，令她微微错愕。
　　清雯愣神片刻，而后微微冷笑，“真的难以相信，这是你说出的话。看来，她真的改变了你。但是，”她忽然握紧他的手，“你也并非对我无情，对吗？否则，你今天就不会来了。既然来了，那就陪我喝一杯！”
　　麟君眸光沉痛夹带无尽的怜爱，急躁而又悲悯，“清雯，明瀚只是在做他认为对的事。伤害你是他最不愿意的，可现在，你要珍重自己！虽然我们俩的缘分已经尽了，但我也不愿看到你这个样子。我今天来，是怕你想不开，而不是趁人之危，更不是作为一个报复工具！”
　　麟君握起门锁“哐当”一声闭合，清雯手中的杯子随着紧闭的旋风应声而落，碎成渣滓，两行清泪随着瘫软的身体自然落下，颗颗爱恨情愁，滴滴苦悲怨恨。
　　在江明瀚推门而入，怒步走进，将那张房卡“嘣”的一声摔在茶几上时，清雯正靠在沙发前失魂落魄地吐着烟卷。
　　丝丝蓝烟漫漫开来，她默然看了一眼，漠然收回视线，“你怎么来了？真是稀客啊！”
　　“你！”明瀚一把夺过烟卷，随即碾成粉末，“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啊！”
　　清雯轻轻冷笑，“你好大的火气啊。只不过你可能忘了，按规矩，你可以在我婚礼上抓走我的新郎，却管不着我要跟谁开房，更没资格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大呼小叫。”
　　“你，”在那一巴掌甩过她的面颊时，明瀚自己的手都在生生作痛，丝丝战栗。
　　而清雯拂过脸上滚烫的印记和殷红的血迹，冷笑直视暗暗懊悔的他，“更没那个资格打我！你时刻记着你的身份，难道现在忘了吗？”
　　她淡淡一语，却在四目对视之下，令他满腹的暴怒却顷刻化作片片悲悯，伤感无奈之下，颓然坐下，眼眶竟也布满血丝与泪花，满心万种情由，却自始至终无从说起。
　　半晌，明瀚强咽下涌上心头的懊恼与血泪，望着黑眼圈深重，深思倦怠的她，“我也不想这样的。你当我好过吗？”
　　清雯眸色冷凝，微微半闭。
　　明瀚起身走进，将她拥入怀中，“清雯，对不起。”
　　清雯附在他的腰间，一面享受这虚无的慰藉，一面泪落连珠雨，“对不起？这三个字多简单，却每一个字都重如千斤，我受不起，你为什么要将它们压给我？你明明已经离开了，明明，明明又已经回家了，却为什么要毁了我最后的希望？”
　　说到情浓处，她忽然一口咬住他的手，肉肉骨骨，静脉血张，一层层将爱恨发泄在牙底。
　　明瀚强忍着来自掌心的痛苦，任她血泪相合流。
　　须臾间，清雯终于松口，合着一嘴甜腥殷红，软绵绵地倒在靠垫上，闭上眼睛，“你走吧，我不该怪你，自始至终，你都没有错，错得是我。”
　　明瀚举起那个血肉模糊的牙印，望着她一脸生无可恋，忽然山洪暴发一般泪下如泉，霍然半跪在她面前，“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好过一点。我不想你卷进这个泥潭，想送你离开，可为什么，你要这样糟蹋自己。你就真的一定要把自己搭进去吗！清雯，放下吧。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多事承担责任，他的错，不应该你来背。”
　　清雯微微睁眼，“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选择在婚礼上带走他？”
　　明瀚不觉后退，掌心丝丝寒意带来微微麻木感，不禁间摸到茶几上的酒杯，便不假思索取来一饮而尽，在她恍然惊动时，吐出那尘封在内心最深处的声音，“我不会看着你嫁给吴俊涛！清雯，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现在很肯定，我爱你！”
　　乍然听到他一直在期盼却又不敢面对的心语，清雯灵魂受到骤然的震荡，讶然惊异的目光凝聚不散，徐徐稍作沉静，不禁又开始怀疑：这到底是心里话，还是，那个酒杯。
　　想到这儿，她不禁霍然而起，低头慌乱道，“够了，不要再说了，你走，马上出去！”
　　“清雯，”明瀚满脸惑色，微带踉跄地上前抱住她，“清雯，我爱你，我不想你跟别人结婚，不想你委屈自己，作践自己。”
　　清雯的热泪滴落在他滚烫的衣领，“你说得是真的吗？”
　　他一吐心中爱意，此刻正有酣畅淋漓之感，“我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竟然全说给你听了。我克制，藏了很久了。”
　　清雯泪若连雨，却激愤地推着倒退三四米，“不要说了，我不想听，你走，你走啊！”
　　明瀚眼前一阵晕眩，被她推得扶住一旁的墙角，支撑着站起来，“好，我走。”却迷糊着神志，半天打不开门。
　　一丝清醒划过，他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却又扭打不过发昏的头脑，回看她曼妙充满诱惑的身姿和充满血色的唇齿，意乱情迷，“这，不，不行，”
　　清雯眼见他痛苦艰难的挣扎，各种情愫劈天盖地，不管他所言是真是假，亲耳听到他承认，胜过他千言万语的“对不起。”
　　所以，她也放弃了抗拒，主动抱住他的腰，轻轻闭眼，攀上他的唇，“我知道你难受，让我帮你吧。”
　　“不，”明瀚终于抓住一丝清醒所在，打开房门，落荒而逃，一口气狂奔上百米，直到脑子完全清醒过来，方才回过神。
　　他猛洗了几把脸，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忽然一阵心惊胆战。
　　顾忌清雯的自尊和心态，他又一股脑返回酒店，撞开大门，却见屋内哗哗水流夹杂着涓涓的血红，蔓延出来。
　　他急奔卫生间，抱起割破手腕的她紧急止血，然后惊呼着往医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