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兰》逐水风流

126、留客天

　　第二天，麟君一觉醒来发现已经快十点了，忙穿衣起床。
　　窗外雨声潇潇，阵阵寒风席卷而至。
　　打开房门，就见一张巨大厚实的雨帘，“哗哗”直响，细密的雨线宛若铁丝网，从天空漫无边际地吹到地面，仿佛天河决口。
　　麟君倒吸一口凉气，雨啊雨，你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他正拧眉踌躇，赵妈殷切地端来盆热水，夹着他用过的新毛巾和香皂请他洗漱吃饭，还不住地替慧遥说好话，“沈先生，您千万别见怪，玲玲她不懂事，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这下雨天，就是留客天，这么大的雨，实在不好出行。所以，我没让她叫您。只要您不嫌弃，就放心地在这儿住着，等雨停了再走。我们一定会好好招待您的。以后玲玲在工作上的事，还请您千万别为难她！她不懂事的！要是在什么地方不小心得罪了您，还请您别跟她计较。”
　　麟君笑而不语，心说，“她才不怕得罪人呢，别人不得罪她就万幸了。”
　　麟君就着温热的洗脸水洗漱完毕，赵妈又亲自搬去倒水，又给他撑伞请进门，又赔笑请坐，又忙着给盛饭。
　　赵妈突然这么客气，麟君有点不好意思，却也欣然接受，暗自感叹，“这干妈跟干女儿一点都不像，也不知她亲妈怎么样？怎么教出这么一个怪胎！”
　　慧遥走进，见沈麟君心安理得地接受赵妈的各项细致入微的款待，还享受的不得了，不禁火冒三丈，接过母亲手中的碗筷就塞给他，“你自己没长手啊，好意思要老人家伺候你？”
　　麟君冲她笑笑，“阿姨这么热情，我怎么好客气啊？”
　　慧遥白了他一眼，“又犯少爷病！”
　　赵妈暗自责备慧遥，又继续热情殷切地给麟君夹菜添饭。
　　麟君享受其中，也自知不好太过，便对赵妈说的好话满口应承，并知趣告辞，“阿姨，感谢您的盛情款待，吃完饭我就走！”
　　“哎，不急不急的。”赵妈赶紧放下碗筷挽留道，“这下雨天是留客天啊，而且我看天气预报说，今天中午雨就要停的，等停了您再走啊。”
　　“妈，”慧遥停下筷子插嘴道，“天气预报也不是百分之百准的，这万一一直下着，我们还一直留着他啊。要是耽误了人家的正事，我们可吃罪不起！”
　　赵妈无视慧遥的劝阻，继续发挥中国人的客套的优良传统，“哎，你看这么大的雨，伞是很难挡住的，这要是路上淋湿了，很容易着凉的。他不是昨天不是摔伤了嘛，要是在路上病了没人照顾，怎么行？沈先生啊，你放心地住在这儿吧，这雨今天中午就停了，停了你再走也不迟嘛。”
　　麟君推辞不过，点头答应。
　　慧遥无语低头把饭。
　　饭后，麟君闲得无聊，见慧遥还对着电脑继续练习生硬的英语口语与听力，便丢下把玩的手机，走过来敲着桌子，“唉唉唉，有一个现成的口语老师在旁边你不懂得用啊？”
　　慧遥抬头眨巴眼睛，“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难道指望你妈教你吗？”
　　“也是，”慧遥会心一笑，而后立马腾开桌椅，请他入座，“那谢谢你了。”
　　麟君先考了考她的水平，见她的词汇量跟语法掌握都不错，只是听力跟口语大有问题。便着重纠正她的口语发音，亲自演练讲解，比资历老练的教授都认真。
　　慧遥也抓紧时间潜心学习，改正，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三个小时。
　　麟君站起来，打个哈欠。
　　慧遥殷勤地给他端来一杯水，“老师，您辛苦了，喝杯水吧。”
　　麟君喝了一口水，忽然想到应该跟安然联系一下了，便向她借用笔记本。
　　慧遥将笔记本让给他，便开门出去，回望他认真端肃的背影，眼见门外大雨倾盆而不愿停歇，揉了揉困痛的肩膀，神情倦怠感叹一句，“听天由命吧，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半小时后，麟君与安然联系完毕，出门见慧遥在水池边洗衣服，便走过去，“身上的伤还没好，你就不能多歇一下嘛。”
　　慧遥笑笑，“只是皮外伤不碍事的，我干妈年纪大了，她需要多休息。”
　　麟君自惭形秽，见周围的雨小了，便过去帮忙打水，不想脚下地湿路滑，重心失衡，连带着手中的水桶一起跌倒，冰水妥妥浇他一身，当即一阵战栗与发晕。
　　慧遥忙拉他起来，“你还好吧？”
　　麟君艰难地爬起来，无力甩了甩身上的泥浆和水流，打着寒颤道，“没事。”
　　慧遥苦笑，“到底是享福人，这种事还是交给我吧，你这种大少爷干不了。”
　　麟君自尊大为受挫，“谁说我干不了，堂堂男子汉，我是手能提，肩能扛的。”
　　“哦，”慧遥忙着手中的活儿，“那请你这位手能提，肩能扛的大少爷先回屋洗澡，把你身上这身赶紧换下来，省得真的感冒。”
　　麟君一肚子自尊瞬间在她满前变得苍白无力，只能转身回屋。
　　斜风细雨悄然变粗，天地再次笼罩一片朦胧。
　　不等麟君回屋，慧遥转身就碰到一条毛骨悚然的长蛇在脚下曲线乱窜，当即唬得魂飞魄散，惊叫着逃到没搞清楚状况的麟君背后，“蛇，蛇！”
　　“有蛇？太好了！”麟君一阵惊喜，直接奔过去。
　　“太好了？”慧遥怔了怔，喃喃自语，“他说‘太好了’？”
　　回过头，却见沈麟君正兴奋挑着一根棍子跟那条让人望而生畏的长蛇搏斗，并在适当的时候一把扣住它的脑袋，迅速捏住它的七寸命脉，然后得意地冲慧遥摆摆手，“你看，抓到了！”
　　慧遥看得目瞪口呆，“你，你抓它做什么？快丢掉！”
　　“哎，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丢掉呢？这蛇胆可是大补，你说这蛇肉我们是烤着吃呢？还是煮着吃，煲汤好啊？”
　　“什么？”慧遥几乎没听明白他的话，“看着就让人直起鸡皮疙瘩，你竟然还要吃，还，还要煮着，煲汤？”
　　“怎么，你没吃过啊？”麟君逮着那活蹦乱跳的蛇走到她面前晃悠着，“那可就太亏了，今天——”
　　“喂！”慧遥迅速闪到一边，“快丢掉！”
　　“你怕它啊？”麟君笑着把它丢到慧遥脚下。
　　慧遥惊叫一声，立即不顾一切地扭头飞回家中，关上门。
　　麟君大感意外，“竟然吓成这个样子！太夸张了吧！”
　　他提着那条蛇喜滋滋地敲着慧遥的门，半是得意半是鄙视地调侃，“喂，你还将门之后呢？竟然这么怕蛇！”
　　慧遥气不过，赌气打开门，“谁说我怕它了！”
　　“哦？”麟君又扬起那条蛇。
　　“啊！”一看到那个东西，慧遥强拉来的胆子立即吓跑了十万里，她马上又“嘭”的一声关上了门，“拿走，拿走，你快把它拿走！”
　　“哈哈哈，”麟君发出一声爽朗的笑声，“怕就怕嘛，这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外面的雨还哗哗地下个没完，麟君的衣服刚刚洗了晾起来，他卧在被窝里瑟瑟发抖，自感有些头重脚轻，一面担心感冒，一面盘算着衣服干了马上走，可却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一觉醒来，外面的雨声仍不绝于耳，麟君长叹一声，“我难道真要被困在这儿了吗？不行，我得赶紧走！”
　　他裹着毯子四下巡视一番，确定无人后，便出门取回已经被火炉烘干的衣服。
　　换好衣服，麟君正打算找慧遥告辞，不想左右屋内，空空没人。
　　他虽疑惑，倒也没多想，只留下一张字条，便随手找来一把伞出发。
　　也许因为下大雨的缘故，路上的行人不多，麟君走得很顺畅，不一会儿就行至河边。见河水比昨天更加昏黄凶猛，暗暗咋舌，“不得了啊。”
　　他正准备过河，忽瞥见一老妇人呆呆地站在河边，既不打伞，也不躲避，任雨水抽打，也一动不动。
　　麟君愣了一下，仔细一看，那人竟然是赵妈！
　　他忙举伞跑过去帮她挡住雨，“阿姨，你站在这儿做什么？雨太大了，我送你回去吧！”
　　赵妈置若罔闻，仍站在那里纹丝不动，无论麟君怎么吆喝劝说，全然不顾。
　　麟君不明情况，正寻思联系慧遥，忽发现她泪水连连，凝入雨滴，便诧异道，“阿姨，出什么事了？您怎么了？”
　　赵妈嘴角抽搐，喃喃自语，麟君张开耳朵辨别很久，才听清她在叫，“玲玲，我的玲玲。”
　　“你找慧遥啊，我带您回去找好吗，别再站在这儿了。”
　　赵妈当即声泪俱下，语无伦次，“不，她不是我的玲玲，我的玲玲在哪儿？”
　　“什么？”雨声太大，麟君没听清楚，顺着朝着赵妈指着的方向望去，只有昏黄的洪水滚滚而来，什么都没有。
　　他愣了一下，随即惊出一身冷汗，“什么？你说慧遥她——”
　　“玲玲，我的玲玲，”赵妈一把抓着麟君的手，“她被水冲走了，你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不救她啊！”
　　“啊！怎么可能，她那么大的一个人！”麟君半信半疑地盯着眼前滚滚洪流，忽觉头晕脑胀，惊慌失措，又难以置信，“她真的被冲走了？多久了？什么时候的事！”
　　正当麟君打算向前几步查看真实性，赵妈忽然紧拽他的胳膊，“扑通”地跪在面前，抱着他的大腿，“不，别走，救她，求求你救她！”摇得麟君七上八下，惶惶不安。
　　面对如此失常的赵妈，麟君不知所措，无可奈何，失神间，手上的雨伞跌入洪流，很快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