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兰》逐水风流

113、裂痕

　　眼见慧遥孤身离去，清雯只能暂且丢下麟君赶去宽慰她，一面代替老太太给她道歉，一面请求她不要跟慕清云一般见识，一面又劝她不要任性冲动，“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明瀚也不会好受。他对这个家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并不是不愿意为你据理力争的。听我的，再给他一个机会，就算你要分手，也该在给他判刑前一个辩解。”
　　而慧遥已经绝望，“他跟我在一起很累的，算了吧。”
　　“你真的甘心吗？你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
　　清雯或许搞错了，她只知道慧遥在失踪的那一段时间明瀚哭成了烂泥，知道他即便放弃梦想的职业也要保护她，知道他为了她几经生死，所以竭力想帮明瀚挽留她。
　　清雯觉得两个人在一起，难免为出现思维和价值观的碰撞，为了外在的现实的情感的纷扰世界吵架翻脸。就像她自己跟麟君一样，虽然一路走来努力维系这段缘分，两个人都走得很辛苦，可她从没想过要放弃，而她们所要面对的问题远比慧遥明瀚复杂得多。
　　所以，即便奶奶为了维护孙子选择冤枉慧遥，清雯也不觉得这是不可挽回的。
　　可是，慧遥与明瀚两年的分风雨雨，情感分分离离，聚散分合，已经让两人都有些心神俱疲，可如果说甘心就这么分散，骗自己都不信。
　　慧遥如果甘心，就不会一等留到现在等明瀚的反应了。
　　她知道明瀚为难，她也不是不体谅，可是如果这为难是因慕清雯而起，她就内心滴血。
　　所以，慧遥停住了离开的脚步，转身与清雯一起返回，她想找明瀚好好说说清楚，讲讲明白，如果真的不适合彼此，那也不要做一对怨侣，就此和平分手
　　可是，当两人一起返回原地，却看到沈麟君恨铁不成钢地拍拍明瀚的肩膀，“是我错了，我不该跟你定什么君子协定，逼跟慧遥在一起。如果你愿意，这个协定就此作废，就当从来没有过。以后你要做什么决定，我都不再干涉了。”
　　麟君扭头要走，却愕然发现两个女人脸上不同程度的讶然与难以置信，疑惑与不明事由。
　　可是，慧遥和清雯都不是傻子，即便内心再怎么不愿承认与面对，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这些看起来摸不着头脑，实际上明明白白的来龙去脉，也经不住内心的飓风飞扬。
　　往事如烟，过眼而去，多年的情感猜忌与包容如一块面对火山的千年寒冰，即便不能立即融化，也经不住呈现分崩离析之态。
　　慧遥漠然走过去，眸光黯然失色，竭力想要回避，然而麟君与明瀚躲闪的不知所措的目光令她再也无法继续自欺欺人，“什么君子协定，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她攥住明瀚的双臂，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说啊，有没有？”
　　明瀚陷入无尽深渊，即便挣扎求救，却无论怎么努力都找不到出路的彼岸，他明知自己接受这段感情并不是因为那个所谓君子协定，可它确实真真正正的存在过，他也遵守过。
　　这是个永远也解释不清楚的难题，此生，慧遥或许再也不愿意相信他了。
　　“明白了！”慧遥紧握的双手终于松开了，她是个溺水的女人，在身边的东西抓得越紧，沉没的就越快。
　　那一心想要寻找的答案，此时已经不言而喻，她终于放弃求救，选择闭眼沉入无底深渊，从此再也不用有任何念想。
　　“慧遥！”明瀚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感，他急速想要把她拉回来，哪怕她恨得只想还他几个耳光都行。
　　可触手只摸到那串碧绿的珠串，精致剔透的珠子不堪外力，瞬间像一座新桥一般“咯吱”断裂，而后随着她的泪珠一起散落一地，发出绝望的哀嚎。
　　大家一起凝视那些脆弱的珠子，打滚盘旋，最终化作无力的沉静，仿佛凝视两人这么久以来所有的心酸苦楚，终于在此刻得到解脱。
　　慧遥独自离去。
　　明瀚低头捡起一颗珠子发呆。
　　麟君与清雯相顾无言，清雯转身离去，麟君忙追她想要解释，却只赶上一扇逃避的房门。
　　麟君与明瀚的心结，清雯其实一直都明白，只是更愿意相信他们只是单纯的，相互尊重的朋友关系而已。
　　明瀚与麟君十几年来你追我赶，一路竞争，却也一路退让，一路进步，一路相互扶持。
　　他们的关系没受到太大的影响，一直是那么要好，这是清雯最欣慰的事。而这其中她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她也不是不明白。
　　如今她与麟君即将成婚，明瀚与慧遥也牵手成功，她原本以为以前的那种担忧已经迎刃而解，却没想到突然步入这般境地。
　　慧遥绝望离开，清雯更加觉得无地自容，麟君心中，究竟对她多多少怀疑和不满，这不是能再视而不见的了。
　　麟君在门外焦急敲门解释道，“清雯，你开开门，我们好好谈谈行吗？你不要这样，我们需要沟通。你听我解释啊。”
　　清雯开门放他进来，“你说吧。”
　　麟君忽然患得患失地抓住她的手，“清雯，我们不要等了，马上去结婚吧。这根本就是一笔糊涂账，我们谁都解释不清楚，既然解释不清楚，就不要有那么多顾忌！我们走到现在不容易，我现在只想把你娶回家好好爱你，你相信我，那个什么狗屁君子协议让它见鬼去吧。我们走！”
　　清雯恍恍惚惚被麟君地拉上了车，正在心乱如麻与心境如灰之间左右穿梭，麟君的车子却忽然一个左急转，一辆快车急速擦过清雯的副驾的方向，发出呼啸的急鸣，两车相互撞击弹开。
　　麟君奋力急刹停稳后，才惊恐地看到坐在副驾的清雯头撞车门，额上流出的涓涓血滴。
　　医院里，俊涛回头给甩给麟君一记拳脚，“混蛋，你不但没好好保护她，还拿她去撞车，你到底是不是人啊！如果你右转车头，她就不会受伤了！”
　　麟君懊恼自责，声泪俱下，“对不起，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太突然了，我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这是本能反应不是吗？我从没想过让她替我撞车，我会保护她的。”
　　“你还狡辩！”
　　“够了！”慕长河呵斥两人，“你们还要不要清雯好好休养了！”
　　清雯已然清醒，却因撞击有了轻微的脑震荡。面对病房中为她争吵的人群，茫然若失。
　　而麟君却连滚带爬地冲到她身边，握着手不停解释道，“清雯，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反应时间，如果有，绝对不会这样的。你相信我，我会用我的生命去保护你的。”
　　清雯面色苍白，看不出任何情绪，只回望父亲一眼，“爸，让我跟他说说话好吗？”
　　慕长河微微点头，而后站起来传递给俊涛一个眼色，俊涛忿忿跟着离去。
　　当房中只剩下他们时，清雯这才抽出他紧握的手，“这是你本能的反应，我不会怪你。可是，你今天这么反常冲动，究竟是为什么？”
　　她的目光如此在意，却又如此镇定，麟君的身子忽然像被人一拳击断一般骤然无力支撑，“清雯，我拜托你，不要这样好吗？”
　　“你一直都不相信我，在怀疑我跟明瀚？”
　　“清雯，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怀疑你们会怎么样，”麟君内心焦急措辞，嘴上斟酌再三，可吐出话却不知道她能不能理解，“只是，面对他，我没那个自信会赢他。我不敢确定，你心里真正想选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我。”
　　“你真的很在意这个吗？”
　　麟君低下头，“没有。”
　　“麟君，能对我说实话吗？你是要拉着我去结婚的人，是发誓要用生命保护我的人。”
　　麟君慢慢抬头，眸光纠结无助，却自知再也无法回避，“清雯，我不想在意，我知道你对我是真的。可越是这样，我越是良心不安。我毕竟用了极端的方式剥夺了你的选择，跟我妈一样利用家族的枷锁锁住了你。你答应接受我，我应该很开心，可每次看到你为了家中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苦苦支撑，我就觉得对不起你。我爱你，想让你开心，却把你拉入更糟糕的处境。而明瀚更懂你，更能呵护到你。他只是不想你为难才会远远地站在一边祝福我们，他对你的爱让我无地自容。可我不想放弃，所以我拼命地想在你面前证明自己，他能做到的我也可以。可是，清雯，你知道我多矛盾吗？看到了钟慧遥，我突然想再为我们争取一下，如果他们真的可以在一起，我就没那么多心里亏欠了。所以我跟他定下这个君子协议，你相信我，我初衷是为了你，为了我自己，不是怀疑你们什么。”
　　“可是，你们这样做，要我情何以堪。你自己都不确定我真正想选的那个人是谁，就折腾出这么一大堆的事情，只是为了让你图个心安吗？”
　　“清雯，”
　　清雯捂脸轻叹，泪珠低垂，“你走吧，我要好好想想。三年了，我承认自己刚开始抵触过，动摇过，甚至假设过，可在我认定你后，就再没别的念想。我以为你懂我，可你恨上了俊涛，招惹了洪雪梅，现在又做了这些，不觉得太过荒谬吗？你不懂我，也不是真的爱我，你更在意你自己的感受。”
　　“清雯，对不起。”
　　清雯抽出被他握紧的双手，“你出去吧，让我静静。”
　　麟君神情懊恼，情绪波折，黯然离去。
　　片刻，茹意进来陪伴清雯，“你还是介意他左转了车头吗？”
　　清雯微微摇头，而后神若游丝般躺下，“之前慧遥说，楚霸王项羽对虞姬不是真爱，他更爱自己。项羽称霸之时，对虞姬极尽宠爱，可当他四面楚歌的时候，虞姬却为他而死。我原本相信虞姬是自愿的，现在反而更相信，她是被逼的。就算她不愿意死，项羽也会在自己死前先杀了她。我不想介意他的本能反应，只是觉得生活中的真相太过残酷，我自欺欺人了这么久，该好好醒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