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藏]剖夜点鬼簿》斛斯扇

20、登高意·五

　　“你说什么？”叶锦焰皱皱眉，“什么遗言？”
　　“心剑反噬，”游照野伸出一只手戳了戳他的胸口，“腿伤，还有神识受损，你都硬是扛着一个字都不说，现在会老实交代点鬼簿里的秘密？我只能想出一个理由，就是你快死了要托付遗孤。”
　　叶锦焰咬了咬牙：“……你！哪有你这么咒契约主的鬼使！”
　　“难道不是？”游照野扬眉。
　　“不是！”
　　游照野抑扬顿挫地哦了一声，然后道：“最好不是。不然，我会让你死得比你以为得还惨。”
　　叶锦焰怒道：“游照野！”
　　“有何吩咐？”游照野懒洋洋地问。
　　他此时已经转过身去，像是下一秒就要在空中隐去身形一般，身上的铠甲随着那动作暗淡了不少。
　　“你要帮我就帮，不帮我也绝不勉强！每天威胁我算怎么回事？”叶锦焰怒气冲冲地说。
　　“你觉得我是在威胁你吗？”游照野转回头，戏谑地看着他。
　　“难道不是吗？”
　　“那就算是好了。”

　　叶锦焰气结：“你……！”
　　“我只不过是需要确定一些事情而已，”游照野眯起双眼，看向他的目光更加犀利，“而如果你不说，我就只好用些手段，直到你在我面前学会毫无保留为止。”
　　“你谁啊？”叶锦焰差点气笑了，“管得是不是太宽了一点？”
　　“不要把我和那些只会盲目服从的鬼使混为一谈了，大少爷。”游照野不为所动地盯着他，“你不说，不代表我看不出来。剑冢禁地十年封印，一朝被破，不是因为你想以心剑制敌，而是因为你不久前又伤了腿，多年来费尽心思隐瞒的残疾怕被人看出来吧。”
　　“……你？！”叶锦焰浑身一震。
　　“看来是了。”游照野唇角勾起，眼里却不见笑意，“不到万不得已，你也不会动用这兵鉴残篇，想来是你除了倚仗心剑的威力，已经别无他法。”
　　叶锦焰叱道：“你凭什……”
　　“怎么，想摆庄主架子啊？”游照野嗤笑一声，“省省吧，武林天骄，六军统帅，在我面前，能杀与不能杀的区别而已。”
　　叶锦焰被他说中，庄主架子到底没能在前朝战神的面前摆出来，末了冷笑道：“怎么，若我不说，将军还想杀了我不成？”
　　游照野忽然伸过手来，叶锦焰偏了偏头，居然没躲过，被他捏了把脸。
　　“怎么会。只要你乖乖的，想要什么直说，我都给你——”游照野露出轻佻的笑容，两指并拢伸到额前做了个再会的手势：“——明天见，主人。”

　　灯火映着的鬼影消失了。
　　主人？他还好意思叫主人？
　　我看他是把自己当主人了吧？
　　简直是反了他了！
　　叶锦焰抓了抓头发，在屋里走了几步，在桌边停下了。
　　他冷静下来又一想，归根结底鬼使契约是个不公平的东西，游照野要想杀自己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方才两人好像都是在说气话。
　　他说气话也就罢了，游照野简直都像是在故意气自己。
　　他有什么好气的？十里八乡的小鬼见到他都扑通扑通地下跪，脾气还那么坏，谁敢惹他？
　　总归不可能是自己吧！
　　叶锦焰想不通，索性不想了，翻开点鬼簿在灯下细细翻看。
　　很快，他就翻到了自己要找的那一页。

　　白日北辰，解星图。
　　天宝八年至大历五年。
　　纯阳派传人，扬州八俊之一。善观星占卜，铁口仁心，从帝王至乞丐有求必应，凡卜必灵，有言必验。人皆以为神，喻其如昼中明星，为人指点迷津，故称之白日北辰。因病亡故。
　　叶锦焰拂过朱砂诗文上的薄尘，巨大的卷轴凭空出现，他拿起未出鞘的剖夜一跃而入。
　　这次他舞剑的动作明显慢了很多。前一阵不慎伤了膝盖后又跟赵霞比武，他想要在人前保持行走如常的仪态已经很勉强，为了不让伤势加重，他不得不连日常练剑的动作都慢下来。
　　这种速度，如果没有心剑，根本不可能挡住任何一个普通高手的攻击。
　　而此时住在他身体里的心剑，既是他的保命符，又是一道催命咒。
　　叶锦焰心不在焉地走完了一套剑谱，身形又出现在桌边，卷轴消失的地方，一个人影翩然而至。

　　解星图的魂魄力量微弱，常常要用很长时间才能聚灵完全，叶锦焰总是等他的影子边缘全部落定才开口。但这次不知怎的，他刚行完点鬼术，对方就立刻现出了全形。
　　叶锦焰皱皱眉：“北辰？你……这是怎么了？”
　　解星图与他对视半晌，才大梦初醒一般，恍然道：“无事。上次为你指的路如何？”
　　“多亏你了。”叶锦焰道，“《玄》之章我已经找回，只是山庄出了点岔子耽搁了一阵，才没有立刻联系你。《医》之章的下落指向三星望月的遗址，我打算下一步动身去那里。”
　　解星图应了一声，半透明的脸上挂着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表情，好久没再出声，就那么看着前方发呆。
　　叶锦焰估计他这是因为魂魄太过衰弱，一时又想不起来这里的前因后果了，大约和他在剑冢中记忆缺失的症状一样，于是也没再说话，就在旁边耐心地等着。
　　终于，解星图的表情微微松动了，他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叶锦焰，一字一顿道：“请你……去看看太素吧。”
　　叶锦焰霍然起身：“他——？！”

　　驱邪香燃烧升起的烟雾在炉顶袅袅娜娜。
　　乐黄泉刚沐浴完，十分惬意地靠在床边，衣襟大敞着，符恬在一旁尽职尽责地拿着布巾给他擦头发。
　　“甜甜啊，你说你们……苍云军，”乐黄泉想了半天，到底还是开口问了，“当初好好的，为什么忽然解体？”
　　叶锦焰的话，听上去像是没有道理，但乐黄泉总觉得他不会做毫无根据的推测。
　　如果，当初几大门派先后遭受重创的事件，其实不是巧合呢？
　　符恬在他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手指细微地颤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声音干涩冷硬：“不知。”
　　“唉……”乐黄泉自己敲了敲脑袋，“也是，你怎么会知道。”
　　话音刚落，房门被人大力推开了。
　　乐黄泉和符恬同时转头望去，叶锦焰站在门口，月光将他的影子拉成长长一条，铺在地板上。
　　他的表情隐没在背光的黑暗里，声音沉郁得如同金石坠地：“跟我走，去找荀重。”
　　剖夜随着他的话语出了鞘。

　　这是一把从剑柄到剑鞘通体漆黑的长剑，沉郁的玄铁反不出任何光泽，若将它放在烈日下面，就如同在白昼里撕下了黑夜的一角。
　　直到那雪亮的刀锋出现。
　　那道光，直接挣脱了剑鞘的暗黑，简直像是剖开了那无边的夜色，无尽的月光……
　　连带着这把剑本身的颜色都立刻崩裂成了无数碎片，散落在广袤的苍穹里，四处游走。
　　而在黑夜之中，一道光华流转的裂缝出现在刀锋过处，空气，露水，星光，乃至香气，都不得不绕过这道裂缝，绕过这本不该存在于此的空间入口。
　　叶锦焰一剑划出，剖夜的光泽犹在眼前，他已经收剑入鞘。
　　“快点。”他冲忙着披外衣的乐黄泉说。
　　这就是神兵剖夜那罕为人知的技能。
　　它可以强行破开空间，十万火急之际将人送到想去的地方。
　　神行之间，一念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