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度》十三品

5、依依惜别，满山风雨

　　（伍）
　　遗憾的是，这份平和终究没能延续到丫头静静等到约定的时候。那时约定以至，而那履行约定的人却已似是而非。
　　其中种种，哪怕是到很久很久之后的很久，丫头回想时，却依然感激曾经有过那么一个人，那样一份约定。
　　后来晴雨反复了几日，伯药也因此在山上多留了写时日，对这样一片净土的不舍和喜爱又多了不少。但再不愿离别，也到了这一天。不顾一切需要勇气，和理由。
　　而于当时的两人而言，一个懵懂不知，一个似懂非懂却又理智得可怕。所以，分别，毫无犹疑。若是有缘终将再会，亦或是寄希望于那少年之约，偏执的相信，彼此不久便会重逢。
　　“师弟，今日师兄我送这小施主下山，你留在寺中，好好照顾小池，一切就交给你了。”
　　“住持师兄尽管放心，小池丫头素来乖巧懂事。住持师兄一路小心。”大胡子拍着胸膛保证，师兄下山也不是头一回的 ，这些事他都晓得的。眼神飘到那个清瘦却坚毅的身子，大胡子嘴唇动了动，心中叹了口气，这小子也不容易。
　　“小子，你自己保重，切忌忧思过重。这世间并非所有人都适合高深武修，对别人而言许是极好，对自个儿却是福祸难料。活得轻快些，方能活得长久。你可明白？”许是见着小子和自家的小池丫头年纪差不了几岁，心中生出怜惜来了，竟多嘴了几句。
　　闻言，伯药蓦地抬头看着大胡子苦和尚。撞进那双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眸中，伯药自嘲了一下。是了，自己的命都是他救回来的，蛊毒一事又岂能瞒过他？但那又怎样，子非鱼焉知鱼之所欲？
　　“多谢苦大师关心，只是晚辈有自己非走不可的路，只有成为强者，才不会任人宰割。”不管怎样，总归是这般关心自己，此番心意尤为珍贵，值得珍藏于心。
　　苦和尚听他如此说，虽有心再劝，但终究没说什么，个人有个人的活法，哪管得了这么多。如此，但愿后会无期。苦和尚心中如是说。
　　“药哥哥，你要好好的啊！”好好等着小池。小池因心中想着和伯药的约定，倒是没有特别难过，只说了这么一句。
　　“会的。小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自在长大。”对眼前这个玉儿似的丫头，一想到就不由自主地，心中也会变得柔软起来。
　　“时辰差不多了，小施主。”
　　闻言，伯药应了一声后，便迈开步子往山下走去，玄寂随之下山。一路前行，再无留恋，没有回头，一直走着，走着，走着……
　　小池丫头看着伯药头也不回，就这样走了，看着他越走越远。不知是否错觉，她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似乎淹没在一团化不开也看不清的浓雾中，一点点消失不见。心中莫名难受，可再一看去根本没有什么雾气。明明是晴朗天儿，可她却感觉到身上渐渐发冷。
　　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苦和尚终于收回了视线。一低头却发现小池丫头打了个冷颤，不由开口这般说着。
　　“小池冷了？咱们回去吧。这早春还是挺冷的，可别冻着。”苦和尚牵起小丫头的小手，带着小池往回走。那双不满老茧的手牵得紧紧的，那般疼惜。
　　背向而行的两行人，各自朝自己的路而去。
　　等到师侄俩回到古寺，刚还晴空万里，这会儿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早春刮的风还是刺骨寒，这天越来越昏暗了。山雨欲来风满楼，此刻便是这般模样。
　　“苦师叔，看样子像是要下雨了。师父真是未卜先知，带了伞就不怕淋湿了。”药哥哥也不怕淋到雨了。
　　“希望住持师兄他们这一趟顺顺利利，早些回来吧。若是下大雨，山路可不好走。”苦和尚看着阴沉沉的天，心里有些不太好的感觉，有些担心，但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
　　再说玄寂和伯药俩人。走了一会儿天就变得昏暗了，等到半山腰的时候已经是大雨如注。两人走走停停，费了好些时辰，总算是从那条鲜为人知的山道上下了山。
　　在玄寂的带领下，两人根本无需穿过世人眼中难以越过的鬼林，除了大雨路滑外，相对而言十分轻松地就到了山脚下。
　　“小施主，贫僧就送到这里。望小施主珍重。”玄寂如是说。
　　“多谢住持师父多日照拂，保重。”说完便转身而去。前方雨势汹汹，狂风怒号，后路迷雾重重，再会难期。就此离别，各自珍重。
　　玄寂看着伯药走远再难得见身影，本欲打道回寺，但一时间又想到了什么，便放弃了这个念头。转身往另一处走去，而那个方向正是他这些年来多次走过的路。
　　狂风暴雨依旧，雨声中似有马蹄阵阵，近了，近了。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啪的一声清响，冒雨而来的玄寂收伞，踏入这方密地。可以看到中央之地正是那神秘莫名的法阵，而此前还看不清容貌真实的冰人，此时却已能依稀得见此人模样。
　　尽管此时的人双眼紧闭，但仍可以于眉宇间看出他那凌厉之势，五官立体，轮廓清晰，确是难得一见的容颜。但细看去却发现，此人右脸眉眼处似乎被什么遮盖住了，且那遮掩之物竟好似愈发深沉一般。
　　玄寂走进那人形冰雕，于前止步。沉默了一会儿，听得他开口这般言语。
　　“你终于要醒了，我也算是完成了对师父的承诺。这些年小池在寺中很好，你大可放心，待你醒来便去看看。这丫头也不知是像了谁，性子时静时动，好在还算乖巧懂事，我那师弟倒是疼爱得紧。”
　　玄寂说完又将自己的内气灌输进那八方内气脉道，脸色苍白得吓人。玄寂估摸着这人醒来也就这一两日的事情，此地又极为隐蔽，倒是不怕有人扰了清净。看了两眼便打着伞离去了。
　　转身而去的玄寂没察觉，身后那冰人身上所附的寒冰较之前化解得更快，不一会儿最后一层冰衣也完全褪尽。那一瞬间，正巧春雷炸响，华光乍现，衬得灰蒙蒙黑沉沉的天幕亮白如洗。只一眨眼，那异于闪电的白光尽散，外面依旧是阴沉一片。
　　与此同时，在某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座山，名唤瑶山。此时也是华光乍现，狂风骤起。一息前还晴空万里，突然便黑沉一片，山上的人见此情景，都像是丢了魂儿似的，惊惧不已。
　　与瑶山之人的惊慌相反，此时另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虽同样是电闪雷鸣，哀嚎一片。但那主事之人却是喜极而泣，只得狠命压抑着自己的心情，才不至过分失常。
　　这一切都与黑星沙无关。此刻端坐在阵法中的人，并未醒过来，双眼仍旧紧闭，只是手指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再看去时却毫无痕迹，让人不禁怀疑方才只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雷雨如故，玄寂每走一步身后便会留下一个脚印。在这样的雨天，显得格外清晰。因着内力耗损过多，玄寂上山的速度比起那下山要慢得多。花了好些时辰和力气，总算是回到了寺中。
　　脚步虚浮，甚至有些踉跄，眼看就要摔倒，就被就是搀扶住。抬眼一看，果然无疑是那个担心师兄，本打算下山寻看的苦和尚。
　　苦和尚搀着玄寂，无意间摸到了他的脉象。气息紊乱，虚弱无比，内气像是干涸了一般。心中又惊又骇，吓得他吼了出声。
　　“住持师兄你这是怎么了呀？怎的弄得如此境地！”
　　“别说了，先扶我回房。”
　　苦和尚听闻后一阵手忙脚乱，终于是把人扶回了房。苦和尚度了些内气给玄寂后，玄寂脸色确实好了些许。只可惜他精通的是医术，而非武修。若是要论治病救人，苦和尚是不在话下，但若要说这内气修为，比起自己的师兄，他差得可就不是一星半点儿了。
　　因此，并没能多度些内气给自家师兄。所幸玄寂因着苦和尚那内气，倒也能自行调息了。看师兄自顾自地调息着，苦和尚也不想打扰他，便也离开了。
　　这一折腾晌午都过了，小池那丫头怕是饿坏了，苦和尚从玄寂房里出来，便想起自己还没做午饭。之前一直担心住持师兄，后来又忙着照顾师兄，一时间便把这是给忘脑后了。
　　匆匆忙忙做好饭，和小池两人吃完后，给自家住持师兄送了过去。等苦和尚进屋，玄寂还在调息。苦和尚将饭菜放下，轻轻退了出去。
　　之后平静无事，直至夜幕来临。这样一个晚上，注定了不会太平。
　　因是大雨天，加之春雷阵阵，所以此时寺中三人睡得都不是特别沉。自然而然便也就听见了那急促的敲击声，那敲击寺门的声音，在雷雨声中，竟恍然似那恶鬼催命之声。
　　苦和尚被自己的幻想吓了一跳，真是没睡醒，明明是雨声，竟叫自己听成了什么恶鬼声。这么想着，寺门外那敲击声又重了些，密集了些。这样的雨天，这般急促的声响，想来许是遇到麻烦的人上门求救吧。思及此，苦和尚也顾不得什么，之披了件外衫便急匆匆地打伞跑去开门。
　　嘎吱一声响，寺门从里面打开。苦和尚一抬头便看见五道黑影，直愣愣地立于门外。五人均是头戴斗笠，黑巾遮面，一般无二的装束。
　　看着这五人，苦和尚心里涌现出一股不安。看这样子，怕是麻烦上门吧。本欲将几人让进门的动作一顿，苦和尚就这样站在寺门口，下意识地堵住了门。
　　“几位何事？”硬着头皮，苦和尚这般问到。
　　“是这人吗？”只听得中间那人低沉的声音，像是问着旁边那个更为单薄的身影。
　　“那日并未看清样貌，只依稀辨认出是个和尚无疑。”
　　“管不了那么多了，动手吧。”这声音俨然是那毒公子杜樊。
　　原来这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到此处，本也只想着碰碰运气，看能否在鬼林附近找到人。找绕着外围找了许久，倒还真发现了一串脚印。这地方鲜有常人涉足，如今却有如此明显的脚印，这着实是个令人激动的发现。
　　几人跟着脚印，一路寻上山，便看到了这座无名孤寺。这才有了现今的一幕。
　　听了杜樊的话，兄弟几人一个眼神交流，便已经下定主意了。杀气顿起，几人突然向苦和尚攻去。